2.第二章
殷商是個彎的,他承認自己對蘇澤淺圖謀不軌。
殷商是個有理想有道德的彎,不碰直男,也不強迫別人。
他決定對蘇澤淺動手基於如下原因:
蘇澤淺長得帥,人緣也不錯,酒店裏女性工作人員很多,大姑娘小媳婦,明裡暗裏秋波送了不知多少,蘇澤淺都無動於衷。
這樣的人不是性冷淡就是個彎,殷商當然選擇相信他是後者。
再說了,殷商想,就算他是個X冷淡,我熱情點不就把他點燃了嗎?
銷售經理殷商於是對大廚蘇澤淺展開了攻勢,當前者發現自己遊說客戶下單的三寸不爛之舌在面對蘇澤淺時連個彎都打不起來時——
糟糕了,自己可能遇到那個讓自己栽跟頭的人了。
殷商對蘇澤淺上了心,做事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就會想到他。比如這回錄節目,電視台的要求是找酒店裏最好的廚師,蘇澤淺手藝夠,但資歷不夠,通常來說這樣的露臉機會是輪不到他的。
但殷商問:“要不要帥一點的?”
節目負責人想了想:“在保證菜做得好的前提下,當然是越帥越好嘛。”
於是殷商就有足夠的理由越過那幾個老資歷把蘇澤淺帶出去了。
這檔節目是殷商手裏的一個客戶提供的機會,倒也不是說沒負責人的那句話殷商就沒法在一眾廚師里選擇蘇澤淺,銷售經理想選個人,自然能找出十七八個理由。他要負責人的那句話,關鍵是為了堵蘇澤淺的嘴,讓他沒理由拒絕。
自然,殷商完全可以自己編個理由讓蘇澤淺說不出話,但他不想這麼做。他把這個人放在心上了,就不想對對方說一句謊話。
“殷經理!”
殷商帶着蘇澤淺到達吳城電視台為他們安排的酒店時,節目負責人已經等在大堂里了。
人都是視覺動物,看見蘇澤淺,負責人明顯眼睛一亮。
殷商揚着笑容和負責人握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來遲了……這位是蘇澤淺,我們的五星級大廚,”他給兩人做着介紹,“這位是電視台的王濤編導。”
蘇澤淺通常是一張冷臉,但該笑的時候,還是會笑的,年輕人彎起嘴角,露出個客氣禮貌的笑,伸手道:“王導好。”
王濤四十歲出頭,戴着頂漁夫帽,身材不胖不瘦,看得出經常鍛煉,他的笑容頗有親和力:“你好,你好。”
王濤是來和他們說一說節目流程的,這檔美食節目是吳城城市頻道的主打欄目之一,環節頗多,有現場製作,試吃,嘉賓問答等等環節。蘇澤淺總結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很簡單,無非就是低着頭好好做菜,其餘亂七八糟的有坐在嘉賓席上的殷商應付。
王濤最後掏出一張菜單來:“這是我們這期節目的主題,蘇廚你看看能做嗎?材料是我們來準備,還是你們自己準備?”
哪會有人讓電視台去買材料,殷商當即說道:“材料我們自己準備好了。”恆日在吳城有分店,他們到時候去廚房拿點就行。
“能。”蘇澤淺看完了菜單,“調料需要我們準備嗎?”
美食節目的調料通常有商家贊助,酒店裏也經常會遇到這種情況。
“調料我們有,糖、鹽、味精,醬油老抽啊什麼的……都是家常的。”言下之意就是不是家常的秘制醬料你們得自己帶。
隨後,殷商又和王濤敲定了些細節,見沒什麼可補充的,王濤就告辭離開了。
送走王濤殷商呼了口氣,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錶,五點半了:“去房間放個東西,然後到餐廳吃個飯?”
蘇澤淺點頭站起來:“好。”
當殷商和蘇澤淺坐着電梯往餐廳去的時候,另一座城市裏,莫洵拎着兩大盒生餃子,帶着他家的大狗也出了門。
八零式的筒子樓里有幾戶人家是把煤氣灶接到樓道里的,莫洵出去的時候,正有一戶人家在燒飯。
光着膀子的中年人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莫老師,出去啊?”
老社區有各種不好,但鄰居間的交情卻要比新小區深厚不少。
“哎,到朋友家裏去吃飯。”莫洵笑着答道,“先走啦。”
“哎哎,路上小心啊。”
下了樓,莫洵把餃子放到後座,然後打開副駕駛的門讓大狗上去,最後才自己上了駕駛座。
黑色的大眾車非常大眾,莫洵把它開出小區,瞬間就淹沒在了下班高峰的車流里。
黃狗扒着副駕駛座椅背看後面的餃子,眼中滿是不舍。
莫洵:“乖,坐好。”
中年人不疾不徐的把方向盤打過一個弧度,車子拐進了一條小路。
老城區最不缺的就是這種小路,小路一邊停着不守交通規則的車輛,一邊堆着各式雜物,如果兩車交匯絕對只有堵死一個結果。
莫洵運氣不錯,一路開進去都沒遇到對向車輛。
小路轉彎急,又沒裝轉角鏡,莫洵閃了下燈,按了按喇叭。
滴——
短促的笛音在曲折的小路里盪出去很遠,憑空在逼仄的小路上醞釀出曠遠的意境來。
轉過急彎,視野陡然一變。
挨挨擠擠的樓房不見了,貼着牆的車輛們不見了,排排坐的雜物們也不見了,入目是一片蒼翠的綠,在夕陽的點綴下顯得格外深沉,周圍是蟬噪鳥鳴,車輪下面是一條顛簸的土路。
不過是轉了個彎,莫洵卻從城裏跑到了深山裏。
男人臉上一片平靜。
後視鏡忠實的照出車后的景色,不知從哪兒延伸出來的土路沒入一片暗沉沉的綠色中,更遠些的地方是連綿的群山高低起伏,哪裏有城市的影子。
土路到了盡頭,莫洵提着餃子下了車,大狗亦步亦趨的跟着他。中年男人關門鎖車,車燈閃了下熄滅。
整個世界彷彿也跟着熄滅了。
山裡很黑,空氣潮濕,樹木枝椏在微風中晃動,恍如鬼影幢幢。夜幕降臨后,山裏的蟲叫鳥鳴陡然換了個調子,凄厲的像是號喪一樣。
和環境格格不入的男人提着個格格不入的袋子,走在黑暗的森林裏彷彿走在自己的後院中,慢而閑散。
大狗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小孩的樣子,靜靜的跟在莫洵身後。
不知走了多久,樹木縫隙中透出一點兒燈光,小孩兒眼睛一亮,快跑着奔過去,啪啪啪拍門。
“來了來了,誰啊。”一道滑膩的聲音在夜色里響起來,隨即是吱呀一聲,門開了。
“咦,狗蛋啊。”滑膩的聲音涼絲絲的,帶着幾分詫異幾分欣喜,“你來了就代表那老不死的也來了吧?”
不知是對“狗蛋”不滿,還是對“老不死”不滿,小孩兒張嘴就咬了過去。
他一張嘴嘴角就咧到了腮幫子,露出的是一口尖牙。
“白,別欺負阿黃。”
兩盒餃子不輕不重的砸到了孩子腦袋上,讓他的腦袋往下一頓,合起的兩排牙齒險險地擦過一條冷白色的胳膊。
站在屋裏的年輕男人白得不像人,一張臉冰冷又嚴厲,細長上挑的眼睛彷彿含着薄冰,冷得很。他收回手,抬眼看莫洵,一點兒沒有感激他拯救了自己的胳膊:“喲,今個兒是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唉喲,”莫洵也笑,眼角的皺紋微微堆起來,歲月沉澱的模樣煞是好看,“是誰一直在說自己閑出個鳥來了?”
“喏,”莫洵把餃子往男人懷裏一塞,“去煮。”
白得不像人的男人他根本就不是人:“你讓條蛇去生火煮東西?”
莫洵頭都不抬:“難道你讓我去煮?”
蛇把餃子舉到孩子面前:“靠你了,阿黃。”
阿黃任勞任怨的抱着餃子跑進了屋。
“話說你今天怎麼有空來,你徒弟呢?”蛇一邊把冒着熱氣的餃子一個個塞進嘴裏,嚼都不嚼的吞下去,一邊口齒清晰的問坐在身邊的莫洵。
莫洵另一邊的小黃埋頭苦吃,但即使他再努力,吃東西的速度也是比不過白的。
莫洵坐在餐桌邊,面前沒放碗沒放筷,看着兩人吃得熱火朝天,仍是心如止水八風不動,一點不垂涎蘇大廚的手藝:“去吳城出差了。”
白一仰頭,把最後幾隻餃子一股腦倒進嘴裏,阿黃不甘心的伸手要去掐他的脖子——指尖的爪子都冒出來了,白伸手壓着阿黃的腦袋不讓他靠近,喉嚨一動,明顯的突起從頸部落下,餃子被他一口吞了。
“你這次能留幾天?”白按着阿黃的腦袋,轉頭問莫洵。
“兩天。”
“行,”白點頭,手上一個用力,把阿黃推回去,小孩兒重心不穩的往後倒去,慌亂中變回了大狗的樣子。
白說:“我去把大家叫來。”
隨即他一臉牙疼樣的問莫洵:“你能不把這隻三百年的小妖精帶在身邊了么,看着真寒磣。”
莫洵一笑:“山神大人這是吃醋了么?不好意思了,我住的地方老人家多,接受不來養寵物蛇的新奇鄰居吶。一個不小心嚇着他們可就罪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