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傳奇女子
虞燕來走前面,宴長寧斷後。一刻鐘之後宴長寧才看到她赤着雙腳,腳上佈滿血泡,才上前扶着她。“多謝公子,我給你添麻煩了。”虞燕來這會兒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
宴長寧小心的扶着這位落難千金:“不礙事,舉手之勞而已。”
虞燕來是世家小姐,從小嬌生慣養,走了一段路後有氣無力的癱軟在宴長寧懷中。宴長寧看着天色漸暗,對她說:“虞姑娘,得罪了。”說著橫抱起虞燕來。
虞燕來只覺身子一空,整個人被人橫抱起來,不禁俏臉一紅,僵直了身體一動不動。她從小長在深閨,受中原禮教長大,從未與陌生男子如此親密過,此時又羞又不敢抗拒。這個男子出現時,她只覺他像天神一樣降臨,不止救走了她的人,還擄走了她的心,身體忍不住往他身上靠。
宴長寧抱着虞燕來一路前行,天色漸晚,已出了山林看到農田,還有打柴歸家的樵夫和農夫。此時已是二月中旬的天氣,大地回暖,樹的枝頭抽出新芽,田間地頭的野草和蔬菜也在瘋長。為了虞燕來的清譽着想,宴長寧將她放了下來,讓她穿上自己的鞋子。
“公子,天還這麼冷,我穿了你的鞋子,你怎麼辦?”虞燕來感動着說,她的聲音柔柔糯糯,綿軟好聽。
宴長寧擺手,說:“不礙事,我是男人,忍得住。我看天快黑了,不如找戶人家歇腳,明天再上路。”
虞燕來低着頭,抓緊了衣角,說:“公子你拿主意就好。”
宴長寧在丘陵山包間找了一戶農家,給了十來個銅板后,親自到灶房燒了一鍋水讓虞燕來沐浴,向農婦買了一身乾淨衣裳交到她手上,說:“我知道虞小姐是名門閨秀,穿不慣粗布麻衣,但這裏只有這些,還請小姐將就一番。”
虞燕來含羞接過粗布衣裳,說:“多謝公子。”
農家洗澡的浴室和豬圈連在一起,並未隔開。虞燕來心中不由得哀嘆一聲,真是太髒了。且不說那豬全身是糞,糞坑大開着,味道飄出來着實太難聞。她不斷安慰自己,這裏是農家,總比被山賊玷污了好,心裏平衡些后,才脫下身上的衣裳在漏風的豬圈裏細細擦洗身體。
闔上門后,宴長寧幫農夫劈了一堆柴,又幫着在田間地頭摘了菜,回來時手裏還提着一隻野兔,對農婦說:“這隻野兔是我摘菜時打回來的,估計是天暖了出來覓食,正好被我逮到了,今晚正好做了開開葷。”
這戶農家姓劉,媳婦張氏,她欣喜的接過宴長寧手中的野兔,對四個子女說:“今晚有兔肉吃了。”她提了提,有四五斤重,夠他們吃一頓了。農家貧苦,十天半月吃不上肉是常事,四個半大的孩子見到兔子,興奮得圍着宴長寧打轉。
宴長寧在外流浪兩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也吃過不少苦頭,如今已養成圓滑的個性,無論身在何處,她都能處之泰然。農婦做菜,她幫着洗鍋燒火,還用干茅草編了幾個螞蚱送給劉張氏的四個孩子。
虞燕來沐浴好后,換上粗布衣裳,不由得皺眉,布太粗,會弄傷她的皮膚,而且不禦寒,穿上還是好冷。想到這一路來的遭遇,不禁後悔萬分,要是不離家出走該多好?但已到這個地步,也怨不得誰,唯一的欣慰就是遇到了他。
虞燕來換洗好後走到壩子邊時,就聽到四個孩子圍着救她那人的笑聲。細細的觀察坐在灶膛旁邊的男子,只見他笑容親切,皮膚白皙,面容是雒陽城的貴胄子弟從未有過的俊朗,人也隨和,但隨和之中帶有一股難擋的貴氣,想來他的出身不凡。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沒有京城子弟的紈絝之氣,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只是,自己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劉張氏見這位美得不像話的小姐痴痴的站在院子裏,又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心中瞭然。只怕這位小姐對那位小哥兒動了心。哎,戲文里不都說才子配佳人嗎?他們真是越看越相配呢。“姑娘,晚飯做好了,該吃飯了。”
虞燕來的思緒被劉張氏的話打斷,只覺得耳根子燒得厲害,說:“好。”
孩子們許久沒吃到肉,坐在桌邊興奮的等着。劉張氏將把兔肉端上來后,引得他們一陣哄搶。虞燕來心裏嘀咕,鄉下的孩子就是沒規矩。劉張氏見她容貌不俗,舉止有度,只怕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忙用筷子頭挨個敲了腦袋,呵斥道:“有客人在這裏,你們給我禮貌些!不許搶!”訓斥完孩子,朝虞燕來抱歉的笑道:“姑娘,鄉下孩子不懂事,你別見怪。”
虞燕來笑容勉強:“沒事沒事,孩子們都在長身體,讓他們多吃點兒。”還為那幾個孩子夾了肉,叮囑他們多吃飯和肉。只是兔肉已經沾了四個孩子髒兮兮的口水,她如何能下筷?等到菜上完后,她再也沒動筷子的心思。青菜炒得發黃,一點兒油水也沒有,米飯也稠得很,還有未除盡的稻殼,筷子不知多久沒換,竟然有些發黑。要還在太師府就好了,連府上喂狗的東西都比這個好。真是出來之後,才知道家裏有多好。
宴長寧端上最後一盤菜,挨着最大的孩子坐了下來。她並不嫌棄菜做得不好,當年流浪西域餓得不行時,她還生吃過蜥蜴和草根。虞燕來見她吃得毫無顧忌,勉強跟着扒了幾口飯。風捲殘雲后,宴長寧幫着劉張氏收拾狼藉的飯桌,虞燕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搬了張凳子坐在院子裏悲春傷秋。
宴長寧沖了個澡,見虞燕來還沒睡,問道:“這麼晚了虞姑娘還沒睡?”
皓月的銀輝中,虞燕來清麗的面龐朦朧又不真切,雖然一身布衣,但仍像月宮仙子一般。她看向宴長寧的眼神有幾許傷感,說:“我想家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
宴長寧知道虞燕來是世家小姐,從小養尊處優,沒吃過什麼苦頭,只怕現在想家了。但她有大事要辦,不會好心到送她回雒陽,說:“我要去黑水城討債,欠我錢的人似乎身份不一般,到時候我請他送你回京城,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虞燕來心頭一暖,這個世上還是有好心人的,道謝說:“多謝公子。我還不知道公子如何稱呼。”
“我叫吳銘。”宴長寧說,接着問道:“虞小姐,你為何會出現在黑水郡呢?”
虞燕來猶豫要不要說,在初春的星空下,宴長寧讓她覺得心安。虞燕來頓了頓聲,聲音有些哽咽,“想必公子也聽說了,我爺爺虞禎是當朝太師,父親虞常言是禮部尚書,而我是虞家唯一嫡出的女兒,從小長在深閨。我並笄后家裏開始為我說親,後來選中赫連家的夜公子。但我只有十六歲,嫁人還早。況且我沒見過那位夜公子,雖說他在京城風評很好,但我不喜歡他,更不想嫁他,所以就逃婚離家出走。後來家裏人為了幫我掩飾,就對外稱病。雖然赫連家是異姓郡王,黑水是他們的封地,雖然這門婚事看似很美滿,但我就是不想嫁,我虞燕來要嫁,就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從上輩子的經歷來看,虞燕來的心上人十有八·九是元胤。傳說元胤容貌昳麗,長得丰神俊朗,是很多女子的夢中人,想必虞燕來也是其中之一。而元胤時常出入虞府,虞燕來芳心暗許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這奇女子果真如傳言那般特立獨行,要嫁就嫁給喜歡的人,就算是民風開放的鄴國,也無法做到,她佩服虞燕來的坦誠,心中想着這輩子她喜歡的人、她的良人又在哪裏?
宴長寧衷心說道:“虞小姐的所作所為並沒有錯,將來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不過虞燕來隱瞞了一些事,她見過赫連夜,的確是人人稱頌的俊傑,人中龍鳳,但比起元胤,無論是相貌還是身份地位,他差得太遠。元胤是一國之君,有可能成為她上一世所學歷史中的名垂千古的帝王。她作為一個活了兩世的人,學貫古今,博學多才,與這一世的所有女子都與眾不同。她的目光不在女人成堆的后宅,也不是做一名郡王妃,她要的是母儀天下,成為元胤身邊唯一的女人,與他一起光耀古今。赫連夜給不了她想要的,她只能用這種方式來拒絕。
虞燕來了解元胤,他要的不是秦國的一方天地,他要的是一個統一的天下,而自己的所學正好能幫到他,未來還將幫助他開疆拓土。得知元胤秘密來到黑水,所以她毫無顧忌的跟來了。
“原本兩家長輩的交情極好,都是因為我讓現在的局面變得如此難看。”虞燕來傷感道,希望元胤不要再拒絕她的心意。
虞燕來在家中行五,上有三個哥哥,兩個庶出的堂姐虞燕飛和虞燕回,下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庶出的庶妹虞燕南,虞家兩代人才出了一個嫡女,自是金貴得很,虞燕來從小被祖父父親和哥哥們寵着長大。她從小就名滿京城,加上她國色天香的美貌,讓她成為秦國最金貴的世族貴女,赫連家選中她做宗婦也不奇怪。
宴長寧勸解她說:“其實虞小姐不必用離家出走這麼決絕的法子,你是虞家的掌上明珠,你不願嫁,想必你的長輩也不會強迫你。要拒絕一門親事很簡單,只要以你們的八字不合為由就很容易了。你一個弱女子行走江湖太危險,待在太師府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