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沉重
“你走吧,和老黑離去這個村子,離開之後,大陣將真正地開啟,沒有雨村的血脈,即便是我,也不可能找得回來。”老爺子深沉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
“你不是我的孩子,也不屬於這個村子,你身體裏流着的鮮血,註定了你要離開去往那個世界。”
“這一次東皇遺迹,以你的實力,小心一些,也能分到一些好處了。”
“如果這次風波過去了,你便回來。”老爺子慢慢地說道,他緩緩地抬起頭看着楊聖,“假如村子被發現了,那你就離開大荒吧,身體裏流着的鮮血會指引你的未來。”
楊聖注視着老爺子,佝僂的身體輕輕地躺在那把破舊的老椅子上,微閉着眼睛似乎就要睡去,老椅子在搖晃中發出“咔呲咔呲”的聲音。
“這一次的遺迹,就是東皇的主殿吧。”楊聖艱難地道。
少年的話讓老爺子猛地睜開了微閉的眼睛,一直看着楊聖,老爺子沉默着。
楊聖現在,心裏非常得不舒服,對於老頭子這般交待後事般的話語,讓他覺得非常地沉重。
應該是很早之前吧,楊聖就知道自己並非老爺子的骨肉了,他體內,流着的,是另一種鮮血。
當銀色的血液在他身體流出的時候,他充滿了驚恐,他大聲地質問着老爺子。
“別想太多,只要你還喊着我爺爺,有些事便無需解釋。”老爺子將銀色的鮮血從地上抹去輕輕地訴說道。
既然老爺子說是,那便是了。
這是他的爺爺。
楊聖不知道老爺子的過往,亦不知道自己的來歷,老爺子不說,那便不問罷。
但是楊聖知道,老爺子的過往,非常得慘痛,慘痛到像老爺子這麼強大的修士,心如死灰,來到大荒隱居等待死亡,也許沒有遇到楊聖,老爺子的心病,會猶如尖刀般早已撕裂老爺子的心臟,老爺子或許早該死去了。
再活了幾十年,老爺子一直住在雨村中,重情重義的老爺子,不可能放下雨村不管,也許他會選擇先戰死在雨村人們的前頭。
楊聖已經長大了,老爺子心頭的牽挂,也不再了。
也許戰死在雨村的前頭,這就是老爺子的下場了,老爺子的一生,非常得悲哀。
楊聖第一次體驗到如此苦澀的感覺,簡直像是吞下了一百株曾讓他苦得直吐舌頭的苦苓草般。
“真像啊…..”良久,老爺子說話了,神色充滿了落寞,“真像他們。”
“你很聰明,是啊…..”老爺子低沉地道,“在為你找葯的時候,我曾在大荒深處見過東皇鍾,巨大的金鐘閃爍着神輝一眨眼間就沒入了大荒深處。”
“那肯定是東皇鍾。”
“我活了這麼久,從未見過如此強大的兵器,神輝壓倒了一片片的樹林,強大的荒獸匍匐在地上不敢動彈…..”
“遷走已經來不及了,我們知道的太遲了,東皇遺迹沒多久就要出世了,或將在這兩日,村子的人太多了,浩浩蕩蕩地遷走足以引起修士的注意。”
“所以,我就要苟且逃去,留下爺爺,留下這個村子嗎?”楊聖眼睦變紅,大聲地質問着老爺子,喘着粗氣,生長於這個村子,與其看着村子滅亡,他寧願倒在村子的前頭。
老爺子沉默了,過了良久,道:“當初,你的父親將你留下,託付給我照顧。”
“大概是十五年前吧,那個我憎恨的身影,再一次到了準備隱居等死的我面前。”
“是啊,我憎恨着你的父親,我拒絕着他,拒絕着過去。”
“他抱着你,向我懇求,向我低頭,向我下跪!”
“我曾失去了一切,但當我從他手上接到你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再次有了活着的目的。”
“這一次我保不住這個村子,但是我保得住你,聽我的,這就離開吧,有朝一日,如果能成為仙帝這樣的存在,再為我們報仇吧。”老爺子低沉地訴說著。
“你不知道,青龍的血對於那些大教意味着什麼。”
“青龍的法,是那些傳承萬年的大教,也不曾擁有的,最強大的青龍法,能讓一個大教變得更加強大,壓別的勢力一頭。”
“他們等不到雨村的人修行到足以掌握青龍法的時候,那將花去幾百年甚至更久。”
“青龍的法蘊含在雨村人的鮮血之中,最快捷的方法,就是由宗門仙主抽離所有人的鮮血,藉著鮮血之中的符文拼湊青龍法!”
“所有的人都會死。”
楊聖沉默着,這真是一個冰冷的世界,人們為了變得更加的強大,能做出比之荒獸更加兇殘的事情,這就是外面的世界嗎?
楊聖曾問老爺子為何不教雨村的人們修行之法,他現在終於真正地明白了。
“修與不修,那是兩種人。”
“爺爺……”楊聖艱難地道,苦澀的聲音從他嘴裏慢慢吐出,“我也想,與雨村……”
“閉嘴!”老爺子突然雙目圓瞪輕喝道,“你可知你體內流着的鮮血讓你背負着什麼?你的父親,你的母親都死了,遺憾終未得報,難道你要違背他們的意志嗎?”
“我不知道當年你父親的真相,但是他將你託付給我,希望你能去追尋真相,你不能就這麼死去!雨村若是滅亡,它的仇恨,也將由你背上!”
“你要變得強大,一直到無敵為止!”
“楊寒,記住這個名字,連我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值得敬畏的戰神!”
老爺子一連說了許多話,佝僂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着,直到最後,他輕輕地道:“走吧!孩子,你還有未來,將婉怡也帶走。”
“我……”楊聖覺得非常地苦澀,話都講不出,他默默地跪了下來,給老爺子磕了三個響頭,碩大的淚珠沉重地滴在地面,在這個深幽安靜的屋子裏顯得非常得響亮。
楊聖跪伏在地上,兩人沉默着,不舍地貪婪地享受着這最後的時刻。
“我走了。”良久,楊聖艱難地開口了,他慢慢地站起身子,撣了撣腿上的灰塵,看着老爺子目不轉睛的漆黑的眼珠子,慢慢地轉頭而去。
楊聖艱難地邁着自己的腳步,他覺得自己的腳步變得非常得沉重,仿若走出這個屋子,他和老爺子,再也不是一個世界了。
楊聖走了。
老爺子躺在他的老椅子上,輕輕地搖晃着他的椅子,彷彿是他的老朋友一般,他訴說著
“清靈啊,你的孩子,我把他養大了,還真是有點像你呢,哈哈…..”
老爺子覺得自己又彷彿回到了十五年前,一個人孤寂地躺在這把老椅子上,幽暗的環境仿若是他內的投射,但是現在,今日的陽光從大門照射進來,像是當年抱住了楊聖一般,照亮了他封閉的內心。
“哈哈……哈哈…..這孩子,是老天爺,對我悲哀的一生,送來的最後一縷陽光嗎?”
楊聖從老爺子屋中出來,並沒有直接離去,他找到了林婉怡,兩人坐在一個小山頭之上,享受着這少有的晴天,溫和的陽光照在兩個人的臉上。
楊聖溫柔地看着林婉怡,林婉怡沒有牧雲仙那般驚世駭俗的美麗,在亮麗的陽光下,她清秀的臉在楊聖的注視下變得有些紅,顯得非常得可愛。
“小聖,怎麼突然要找我到這?”林婉怡輕輕地問道,小手撫了撫額頭散亂的頭髮,將它們撇到耳後。
楊聖靜靜地看着這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經常為他和爺爺做飯的少女,一想到將要發生的事情,他心中猶如刀攪般疼痛。
老爺子帶不走整個村子,他也只能將林婉怡一個人帶走,但是林婉怡知道了真相之後,會將她的父母丟下離去嗎?答案肯定是不會。
“怡姐……”楊聖望着遠方緩緩地說道,“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外面的世界?”林婉怡眼中露出疑惑。
“是啊,外面的世界,我聽爺爺說,外面的世界非常得精彩,有着千奇百怪的事物,有着到處都是沙子的沙漠,浩瀚無垠的海洋,繁華的城市…..”
楊聖目不轉睛地盯着林婉怡,道:“我想去外面的世界,我也想跟怡姐一起看外面的世界。”
“啊……”林婉怡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這算是表白嗎?小聖他,果然還是喜歡我的嗎?所以才想和我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好……好啊。”少女支支吾吾地說道,兩隻小手不停地擺弄着她的衣角。
“好,那我這就跟林叔去說一聲。”楊聖哈哈一笑,站起身子,跳下山頭,“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啊……”少女輕捂着嘴巴,“這麼著急嗎?”看着遠處的少年,心中非常得甜蜜。
村子一個草舍之中,楊聖找到了林婉怡的父母,講述了所有的緣由。
“希望叔叔阿姨不要講出來,不然會引起大家的恐慌,老爺子會盡全力保護村子的。”楊聖沉重地道。
“原來發生了這種事情。”林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神變得有些空洞。
“小聖,我們死了不要緊,但是你一定要保護好婉怡啊!”林嫂輕輕地哭泣着,握着楊聖的手囑託道,“你也應該知道我家婉怡非常喜歡你,你帶着她走,千萬要保護好她啊!”
“我用我的生命發誓,一定保護好婉怡姐!”楊聖鄭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