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談

雨村，位於連綿山脈之中，一處毫不起眼的角落，四周高山林立，看不見盡頭。

夜霧襲來，今天的夜晚倒有點涼意，朦朧的月光下，看不到幾顆星星。

忽然，夜空之中，一道黑影仿若流星般墜落，劃破天際，落入了雨村其中一家村舍的門前，落於院子之中。

“咳咳……”

近看，這是一個身披金色盔甲的男子。男子大約三十幾歲的樣子，五官精緻，凌厲的眼神仿若尖刀般，似乎可以刺入人心。他頭頂紫金冠，身披黃金甲，金色的盔甲綻放霞光明滅。

手中金色長矛被他輕輕插入大地之中，殷紅的鮮血從矛上緩緩地滑落，墜落到這片土地上，與塵土相交化作黑紅。

不僅僅是長矛上沾染着鮮血，男子的臉上，鎧甲上，儘是鮮血，訴說著之前的慘烈大戰。

“咳咳……”男子再次咳血，嘴中咳出的鮮血，竟然是銀色的，在垂落的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銀色，銀色鮮血彷彿活過來一般，有一股磅礴的力量在裏面奔騰，又有古老晦澀的道紋忽隱忽現。

“是誰？”破舊的村舍內，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隨即，一個佝僂的身軀，從村舍中緩緩走出，月光落下，老人的樣貌逐漸變得清晰。

這是一個灰衣老人，一身寬大的破舊灰衣，臉上皺紋密佈，折現出歲月的滄桑。

老人看到身披黃金甲的男子，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旋即恢復了平靜，蒼老的聲音響起。

“楊寒……”老人的聲音很低沉。

“為什麼出現我面前？”老人臉色陰沉地質問道，“當初我退出，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你我不再有任何瓜葛。”

老人眼神稍稍失去了一些神采，似乎想起來什麼，目光開始變得冷漠，似不願憶起過往的事。

“一切都結束了，我和你們兩個，沒有一絲一毫的瓜葛，我也已經隱退在這個小村落裏面，不再問世。”老人很不耐，轉頭就要進屋。

楊寒，那個身披黃金甲胃的男子，從老人出門一直沉默着，在老人將要進屋的時候，才道：“幫我照顧好這個孩子。”

老人停下腳步，撇了撇楊寒另一隻手中抱着的嬰兒。小傢伙還很小，臉圓圓的，紅紅的，睡得很甜。兩隻眼閉得緊緊的，兩根眉毛像兩隻彎彎的新月，小嘴巴不時一動一動，模樣甚是可愛。

“咿呀…..咿呀……”小傢伙似夢到了有趣的事情，小嘴巴彎起，發出可愛的呻吟，給這冰冷的夜幕，增添了一分生氣，看着孩子，彷彿凝視着一件巧奪天工，活生生、水靈靈的藝術品。

“哼…..哈哈…….”老人低沉地笑了起來，月夜下，微薄的光芒照在他的臉上，皺紋猶如長蟲般扭曲在他斑駁的臉上，顯得有些恐怖，“時間流逝，長久歲月後，你依舊是這幅口氣…….哈哈。”

“二十年前的一切，誰也不可能忘記。”老人道，黑暗中，他拄着拐杖的手，青筋猶如長蛇般暴起，而後沉默良久，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和你沒有什麼瓜葛，也沒有義務幫你照顧這個孩子，你走吧。”

“幫我照顧好這個孩子。”穿着黃金甲的楊寒沉穩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中，似懇求，似內疚，但他重複了這句話，似肯定老人會答應他的要求。

“給我滾！”

老人怒喝道，手中的拐杖猶如尖刀般，在黑暗中一閃，以一種不可思議地速度刺向楊寒。這根枯木拐杖，竟仿若真正的刀劍般，如豆腐般刺入了他的黃金甲胃，帶起一片血花。

“噗！”

銀色的血液噴湧出來，從黃金甲胃上滑落，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

“哈哈…..哈…..鮮血並不能洗刷歷史，昔日的一切仍然在回蕩？哈…..”老人陰測測地笑了起來。

楊寒默然，仿若刺入的不是他的身體一般，面無表情，臉上連一絲變化都沒有。

“這也是清靈的孩子。”楊寒輕語，“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麼，這是清靈的孩子。”

言及“清靈”這個名字，老人沉默了，眼神開始變得迷離，似憶起一些早就應該被他拋棄的往事，“噗”得一聲，老人拔出了拐杖，沾血的拐杖在此駐在地上，支撐着老人似乎隨時都要倒下的佝僂身影。

“清靈……你看到我這幅樣子了吧？”老人冷聲道，“發生了這種事情，我也變成了如今的模樣，按道理，現在我們沒有任何瓜葛，照顧這個孩子，也不是我的義務，我也不想再牽扯進你們的世界。”

說罷，老人忽而意識到什麼，整個人瞬間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現的時候，手已經掐在楊寒的脖子上，月光落下，下面的青筋如虯龍般暴起，右手握着的拐杖，“咔咔咔”的作響，彷彿隨時都要爆開。

“發生了什麼？她呢？為什麼找我託付這個孩子？”老人低沉地喝道。

楊寒面色不改，“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他的眼中容不下我們這批人。”

“那她呢？”老人眼中出現一絲希冀，注視着楊寒威嚴的瞳孔，看到其中一閃而逝的悲傷，突然嘆了一口氣，蒼老的手從楊寒的脖子上移開。

他拄着拐杖走到院子，望着星空之中隱約可見的星星和朦朧的月亮，一把老淚在楊寒看不到的角度流了下來，夜風輕輕地吹過，老人破舊的袍子隨着風飄了起來，充滿了無盡的落寞，他彷彿又蒼老了幾歲。

“時間不多了，來吧，接下這個孩子，我也好安心地離去。”楊寒輕聲道，他注視着老人，手中托着孩子遞向老人。

可愛的孩嬰突然被月光照到，睜開了朦朧的小眼睛，小嘴微微地嘟起，發生了輕吟，似不滿吵醒了他睡覺，小眼珠子左右看着，靈性十足。

轉過頭，老人眼中的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似乎面對這個楊寒，他永遠是那麼一幅表情，看着孩子，再次沉默了。

似乎從這個孩子臉上看到了當初那個熟悉的樣貌。

事實上，在聽到楊寒開始的一席話后，他的內心，就在不斷地掙扎，他想斬斷過去，但是很難做到，那是他的人生，也是他的這麼多年來每天晚上做的夢。

他的雙手，劇烈地顫抖着，彷彿想抬手接住這個孩子。

“不！一切都結束了！我現在，只是這個小村落的村長，一個遲暮的老人，沒有別的身份了！”老人心中瘋狂地吶喊，當年的回憶不斷地湧起，心中的執念跌宕起伏，他想斬斷過去，只要拒絕了這個要求，他還是這個雨村的老村長，一切還是跟昨日一模一樣。

“清靈啊….清靈…..”心中那個念念不忘的身影在心中不斷地出現，向他伸出雙手。

“代我照顧這個孩子吧。”白色的身影帶着甜美的笑容輕聲說道。

外面的世界非常得平靜，星空下的世界，非常得恬淡，但是老人的心中，如大海上波濤洶湧一般，劇烈地掙扎着，在為這個再次改變他一生的事情做決定。

他知道，接下了這個孩子，一切將會延續，當年的一切，都將再次憶起，那個被他忘記的自己的名字，也將回來，他將再次牽扯進入那個令人失望的世界。

“我真的忘得掉過去嗎？”老人捫心自問，這些年，那些回憶，被他刻意忘記，但是睡夢中，還是不斷地出現，很多個夜晚，他滿頭大汗地驚醒。

“來吧！接下他，時間來不及了！”楊寒低喝道。

“好……好……”

老人艱難地做下決定，臉上充滿了痛苦的神色，但是又彷彿放下了什麼，他抬起自己蒼老的雙手，接過了那個孩子。

“呵…..呵…..”孩子清脆的笑聲如銀鈴般悅耳地響起。

斑駁蒼老帶着皺紋的雙手觸碰到了孩子光滑雪白的皮膚，老人溫柔地看着這個孩子，如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般，輕輕地笑了起來，皺紋猶如虯龍般扭曲在一起，非常得恐怖，但是卻令人覺得非常溫柔。

“謝謝，我欠你的，太多了。”楊寒突然單膝跪地，向老人行了一禮，威嚴的目光之中，仿若放下了心中的牽挂，由衷地道。

老人抬頭，眼中的溫柔散去，看着楊寒，之前的厭惡也消失了，仿若看着一個陌生人一般，“你不欠我什麼，昔日的因，終有一天會結果，這就是我的下場了。”

“……”楊寒默然。

楊寒拔出插入地中的金色長矛，仰望星空，心中最後的牽挂已經放下，他的眼睦之中，熾熱的戰意猶如咆哮的火焰般洶湧。

“楊聖，這是清靈為這孩子取得名字。”楊寒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孩子，整個人猶如炮彈般拔地而起，霞光墜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向浩瀚的星空，“我之一族的榮耀不容玷污，假如我今天戰死了，我的孩子，也將走上我的道路，為我族榮耀而浴血，世間大勢會引導未來。”

楊寒的聲音剛剛落下，天際已經看不見他偉岸的身影。

“楊聖嗎……”老人沒有理會楊寒的離去，溫柔地看着懷中幼小的身體，輕輕地自語道，抱着孩子進入了屋中。

這一天晚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孩子突然劇烈地哭了起來，老人默然地看着這一幕，輕輕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