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九十一章
“機會?”唐澤手中白瓷小勺捏緊了些,心底隱隱地生起一種猜測。
只見李翃揮了揮手,一旁侍候的宮人極有眼色地退下了,他才說:“朕一早便察覺她並非趙國公主,而是趙國故意安插在朕身邊的姦細,妄圖魅惑朕,以及竊取祁**事密報。”
他的語氣非常輕巧淡然。
而唐澤卻微微睜大了眼睛,果然啊……雖然有所料到,但他還是愣了一會兒,說實話,剛開始是真沒想到這層,一般人見到如此一個妖艷蠱惑的美人,魂兒都被勾走了,哪裏會將她與什麼姦細聯繫起來。
恐怕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於是,唐澤又問:“皇上如何察覺她並非趙國公主?”
“舉止儀態,還有神情,不管再怎麼調|教,假的就是假的,總歸是不一樣的。”李翃理所當然地說。
“這樣啊,”唐澤瞭然地一挑眉毛,看來有時候姦細太妖魅了,反而令人生疑呢,“皇上的意思是,昨晚將她一個人擱在那裏,是為了故意給她機會竊取祁國機密?”
“嗯,”李翃點頭,又說,“近兩年來,祁趙利益衝突愈發尖銳,將再多的公主嫁去和親也是無濟於事的,這一戰,怕是不可避免了。”
唐澤聞言又怔了一會兒,他想起遠在趙國皇宮的李修宜。如果祁趙開戰,不管是哪一方勝利或者得了便宜,李修宜都會夾在其中不好過吧?
“就算她不是趙國公主,那皇上為什麼篤定她是姦細?這也有可能是趙國為了討好皇上,特意想獻給皇上一個美人,安個公主的頭銜名頭上好聽體面罷了。”
李翃手指點了點,眸光暗沉幾分,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姦細,朕想讓她是,她便是。”
唐澤看了他一眼,心下略有情緒沉凝,垂了垂眼睫將思緒收攏進眼底。
李翃匆匆用完早膳,又逗弄了一會兒被乳母抱來的小包子,見離早朝的時間不遠了,才站起身踏出了景仁宮。
乳母抱包子下去餵了奶,又給唐澤抱了回來。
“娘娘,皇上方才吩咐奴婢,說讓小皇子與您多多接觸,免得等小皇子以後長大了,與您生疏了就不好。”
“嗯?”唐澤訝異了一聲,李翃竟然還這樣吩咐了?
他斜眼看了一下張着水眸茫然不知的小包子。
畢竟人都吩咐了,自己也不能拂了對方的意思,再說某些現代知識也提起過,父母的親密接觸對新生兒發育很關鍵,而自己似乎從小包子出生起就沒關注過他……是不是真的有點不好?
再怎麼說,這個小東西也是從他肚子裏蹦躂出來的啊……
唐澤想了想,嘆了一口氣:“給我吧。”伸手從乳母懷裏抱過小包子。
包子在唐澤懷裏尋了個舒適的位置躺着,轉悠着一雙玲瓏剔透的褐色眸子,視線直直地盯着他打量,粉嫩小拳不住地往嘴裏塞去,口中發出哧哧的聲音,嘴角隨之冒出了一點小唾沫。
“該是長牙了吧,怎麼老愛往嘴裏塞拳頭?”唐澤想起孔思思同自己說過的話,便伸手撥了撥包子的拳頭。
雖說包子有系統的一部分意識,但實際上和普通新生兒差不多,反正唐澤是沒看出來他哪裏不同,盯着包子看了許久,唐澤忽然發現,小包子的眉眼和李翃還真是長得很像,眉毛雖然還是淡淡的很稀疏,但依稀可以看見輪廓形狀,而那一雙水靈褐眸,簡直和李翃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唐澤不禁唇角一抿,看來上次李翃和張嬤嬤並沒有睜眼說瞎話啊,而是自己沒有好好地認真地看過這個小包子?
“允兒?李允?”唐澤戳了戳小包子胖乎乎的臉蛋,換上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說,“你父皇給你取的這個名字,母后也不大懂什麼意思,總之呢,你父皇對你抱有很大期望,你以後要多讀書多看報,少吃零食多睡覺就行了……”
包子眨了眨眼睛,依舊一片霧蒙蒙的茫然無知,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咯吱咯吱地笑起來。
反應神經也太長了吧……唐澤表示又有點嫌棄。
不過,或許真是多了接觸的緣故,逗弄一下午的包子之後,唐澤明顯地感覺到,心裏原本的變扭感逐漸消除,跟着看包子也順眼多了。
冬日的天黑的特別早。
到了晚上,用完晚膳,唐澤洗漱完準備就寢,就聽到殿外響起宮人匆匆的腳步聲。
“皇後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殿門還未推開,慌慌張張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唐澤眉頭不自覺地一蹙。
“皇上……皇上他遇刺了!”跑進來的宮女斷斷續續才把話說完。
唐澤心中一緊,動作快于思考,忙捉住她的手問:“皇上怎麼樣了?”
“奴婢也不清楚……”
宮女還沒說完,就見唐澤已經抬起了腳步往殿外匆匆走去。
乘着轎攆來到養心殿,只見外面已經圍了一圈的侍衛,腰帶佩劍,氣氛凝重,而殿內燈火通明,人影幢幢。
唐澤令人稟告后才被召進去。
一跨入殿內,他目光就急急地搜尋着,直到瞥見李翃還安然無恙地坐着,只是右側肩膀纏了一圈白色紗布,心中一定,不由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過來。”李翃朝她伸出手。
唐澤腳步原地頓了一瞬,直直地盯着他,又用餘光瞥了瞥滿屋子的人,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這份關懷和擔憂似乎有點過了,剛才來養心殿的路上,他腦中反反覆復都是對方半死不活的樣子,情緒焦躁得不行……
等回過神來,唐澤已經走到了李翃身邊,對方溫暖寬厚的手掌包裹着他的,將他拉得更近了一些。
唐澤急忙打住思緒,飛快挪開視線,避過了對方的目光。
“放開我!放開……”一聲嬌喝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過去。
地上跪着正被侍衛押解着的趙國美人,衣衫凌亂,黑髮散落,此時的狼狽模樣使她柔弱魅惑之感盡失,五官顯得有些猙獰。
“你這個大膽姦細,竟敢行刺皇上,還有什麼可狡辯!”御林軍首領喝道。
“呵,你們這群祁國人懂什麼!趙國會贏的……”趙國美人抬起頭,充滿媚色的眼睛流露出不甘的目光。
“你……”御林軍首領還想說什麼,卻被李翃制止了。
“帶下去審問吧。”李翃冷冷地斜睨了趙國美人一眼,揮手示意侍衛。
侍衛領命,很快就將趙國美人架了下去。
御林軍首領拱了拱手,憂心忡忡地說道:“皇上,此女是趙國所派,可見趙國一早便是狼子野心,當真險惡!”
李翃面容有點陰沉,眸色沉凝了一會兒,才慢慢啟唇道:“趙國異心,求和並無誠意,反派姦細偷取密報,且行刺於朕,祁趙絕無再次議和之可能,明日早朝,朕自當與眾卿商榷攻打趙國之事。你們且都先下去吧。”
御林軍首領見皇上臉色並不好,低頭謹慎地喏了一聲,便領着守衛們退出了養心殿。太醫也收拾好藥箱,囑咐了幾句便出去了。
殿內剩下了兩人,一時氣氛悄然,燭光安靜地跳躍燃燒。
唐澤望了望李翃,只見他正端坐半垂着眼睫,似乎在認真地思索些什麼,狹長黑眉之間稍稍蹙起了一絲彎弧。
唐澤看他臉色雖有些蒼白但並無大礙,心裏不由冷哼一聲,該的,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想了想,他還是忍不住問:“皇上明知道她是趙國姦細,怎麼一點防備都沒有?”
李翃抬頭覷了她一眼,說:“朕是故意讓她得手的。”
“嗯?”唐澤愣了一下。
只聽李翃繼續說道:“讓她竊取偽造密報還不足夠,不如將計就計讓她刺殺朕得手,方才有充分的理由對趙國下戰書。”
下戰書……唐澤心裏一咯噔,祁趙一戰竟真的要開始了?
不過這些事情也輪不到他來管,祁國還有個後宮不得干政的規矩在呢!
唐澤想了想,轉換了思緒,抬起手指觸碰了一下李翃的肩側,說:“皇上為了找一個理由,也真是……太拼盡全力了!”
甚至還和趙國姦細逢場作戲,犧牲了美色是不?呵……
“你又想什麼呢?”李翃見唐澤神色有點不對,不由地問。
“沒想什麼,”唐澤收回思緒,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能這樣說,但嘴上卻不受控制地諷刺了起來,“皇上準備怎麼處置趙國美人?當真捨得對她做什麼嗎?”
李翃皺了皺眉,目光含着一絲涼薄,說:“身為趙國姦細,又膽敢竊取密報且行刺於朕,自然是要賜死,以儆效尤!朕會命人將她首級同戰書一同送回趙國。你方才說舍不捨得,朕又有何捨不得?”
唐澤眉頭微微一擰,雖然這趙國美人確實惹人討厭,但聽到這樣冷冰冰的處置話語從李翃口中說出來,絲毫不帶一點溫度和感情,又覺得他這個人……未免也太涼薄了些。
“她畢竟侍奉過皇上,皇上就算要處死她,用得着這樣的方式?”
“你想說什麼?”李翃抿了抿唇。
“我不想說什麼,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唐澤瞥了瞥別處,說,“趙國美人作為姦細,自然是不該留有活路,但她肯定沒有想到,這幾日皇上的恩寵,竟然都是假的吧……”
李翃盯了她半響,忽然眉間舒展開來,道:“朕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皇上知道?知道什麼了……”唐澤說著說著,聲音不禁輕了下去。
他表情驀地變得有些怪異,回想起自己剛才說的一些話語,貌似有幾分吃醋的味道。靠,老子啥時候將女人的脾性學了個遍,竟然會產生這種最要不得的情緒……
“皇上別誤會,我可沒有……”唐澤急忙否認,可話一出口,就又覺得自己有幾分蠢。
“朕說了沒有碰過她,你倒是不相信,”李翃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她一眼,說,“這幾日,朕便是故意讓她瞧出來,朕對她有所懷疑。她身負趙國任務,又不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今晚倒是等不及了,竟冒險行刺於朕。”
竟是這樣?
唐澤想了想,趙國美人身為姦細,行事作風也太過招搖,想她來了沒幾日便敢到景仁宮和小婊砸們撕逼炫耀,可見其心性確實不怎麼樣。趙國倒沒挑個合適的人選好好培養,就這麼匆匆忙忙選了個蠱惑媚色的人兒來,看來根本就沒把握住李翃這貨的性格啊!
想到這裏,他又抿唇看了一眼李翃,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在他的掌控之下,真是……太心機婊了!
話雖這樣說,但唐澤心中還是有異樣,於是問:“那皇上這幾天召她來養心殿幹什麼,除了故意給她錯誤的密報,就真的沒做別的什麼?”
話一出口,唐澤又後悔地忍不住在心中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叫你嘴賤,這語氣也着太酸了,而且這事兒用得着你管嗎?
李翃狹長黑眉微微一挑,意味不明地覷了她一眼,最終還是誠實地回答:“有。”見唐澤臉色變了一下,才又說:“她琵琶彈得不錯,朕就讓她彈琵琶了。”
“呃?”唐澤怔了怔,彈琵琶?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然後這貨就讓人彈了大半夜的琵琶,還天天這樣?怪不得上次見到趙國美人,手指都是紅腫的……
“呵,皇上真是好興緻啊!”
唐澤訕訕地誇讚,心想,這貨腦洞也太清奇了,估計那個趙國美人都要吐血了,明明是被調|教了來勾引魅惑的,結果卻……她恐怕都要懷疑自己的人生了吧?
殿內燭火微晃了一下,唐澤回過神來,才發現兩人的距離湊的有點近。
他忙往後退了一步,對方卻一把扣住了他的腰。
“皇上受着傷呢……”唐澤推拒了一下,他很明白對方想做什麼。
“無事。”李翃的聲音有點黯啞,湊近的氣息愈漸灼熱起來,落在他耳邊的吻是熾熱滾燙的。
等一下,他……他有事行不!不過,唐澤擋在他胸膛前的手臂有點軟弱無力,在被乖乖推倒后,還是沒能說出這句話。
窗外,月色皎潔,竹影橫斜,夜風輕輕拍打了一下窗欞發出細微聲響。
殿內,微黃色燭火飄忽不定,蕩漾開了一室曖昧。
時間飛快地過了半個月。
祁國於前兩日正式向趙國下了戰書,立足點高,又是趙國理虧在先,對方即使想不應戰也沒什麼卵用,只能招兵買馬匆忙備戰。
而祁國似乎一早就有所準備,整頓軍士,存儲糧草,加上國庫充盈,舉國上下均尚武,民眾士氣充足。
這段時間,李翃政務也變得愈漸繁忙,除了實在脫不開身的時候,只要來了後宮,便會到景仁宮來。
唐澤和他兩人,彼此心照不宣地未提起過現代身份之事,就恍若這個矛盾點從來都不曾存在過一樣。
唐澤心中有芥蒂,但他知道,對方不想揭開這層紗布,那他便也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包子一天天長大,整個小身子養的盈潤水滑。李翃對他也着實寵愛,逗弄他的時候眉目間盈溢的笑意顯而易見,每次來總會抱一抱他,笑着說又重了一些。
然後胖鼓鼓的包子就好像聽懂了一般,露出一臉不高興的神情,他已經很胖了,不許再說他重了!
到了晚上,便是唐澤……呃,侍寢。
關於侍寢這一件事,唐澤不得不承認,他已經習慣了,嗯,反正拉了燈都一樣。啊,不對,話不能這樣說,或許是孩子都生了的原因……反正,他心裏逐漸的沒有以前那樣膈應。
只是,有的時候,他都覺得快要遺忘了現代的自己……
日子如流水過得緊張又緩和。
不過這種生活沒持續多久,卻被突然到來的一個消息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