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孔思思面容素凈,不施半點脂粉,烏黑髮髻上只斜插了一支翠玉簪子,雙腮略顯通紅,想來是候在門外太久讓冷風給吹的,身邊只留了一個小宮女跟着。
她抬起頭,眸中目光堅定:“嬪妾多謝貴妃娘娘救命之恩,不曾想連累娘娘被禁足殿中,嬪妾愧疚難當,無奈人微言輕,無力救娘娘脫離困境,實在罪該萬死!娘娘若不嫌棄,今後但凡任何吩咐,嬪妾定當竭盡全力,效犬馬之勞!”
說著,又磕了一個大大的響頭。
這是來表忠心的?唐澤心裏閃過其他念頭,但一看人家嬌滴滴的妹子大冷天跪在地上,心疼得不得了,忙彎腰扶起了她,順便抓着對方的手裏裡外外揉捏了一遍。
“孔采女說什麼話,本宮怎麼忍心讓你當牛做馬呢?”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娘娘救了嬪妾一命,嬪妾感激不盡,無以為報!”孔思思只當唐澤說客套話,語氣更加激動。
她今天這番前來就是為了投靠唐澤,一是真心感謝她,二是為了給自己在後宮找個靠山。想她上輩子一個人單打獨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度過了多少險境,無奈她沒有一個強大的娘家可以倚靠。
但唐澤不一樣,雖然她目前不受寵,但有唐家在前朝支撐,宮裏之人必得敬她三分,自己只要跟在她身邊,旁人便不敢欺凌到自己頭上,以後的路會平坦許多,一步一步往上爬也會輕鬆許多。
唐澤盯了她一會兒,手上吃豆腐的動作沒有停下,笑道:“本宮知道孔采女的心思,不過犬馬之勞這種話以後就別說了,本宮當真是捨不得的,不如過幾天本宮和皇上說說,讓孔采女搬過來一起住,反正景仁宮那麼大,正缺幾個貼心人陪本宮說說話。”
最好以後再多弄幾個妹子過來,這樣不僅方便刷好感,還可以一起床就看到嬌艷如花的美人,想想就是紙醉金迷的美好生活啊!嘿嘿嘿······
孔思思瞧見唐澤眼中一片真誠和期待,半分虛假也無,她自恃是比旁人多活了一輩子的人,看人的眼光準確無誤,這貴妃娘娘雖只見了幾面,對自己卻是真心實意的熱忱。
想到這裏,她不禁面色一紅,對方是誠心無欺,可自己卻是存了私心的,心中難免產生幾分愧疚羞赧。
可有什麼辦法呢?上輩子的經歷牢牢地刻印在她腦中,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人心裹測,人性自私,縱然是無數珍寶擺在眼前,她也不敢拿一顆真心去換!
“多謝娘娘!”
唐澤見她又要下跪,忙伸手扶住了她,唉,這種動不動就下跪表示感激的方式,他一時還真是不適應呢!
“沈婕妤放心,你既然和我同心,我必當護着你!”他怎麼忍心讓漂亮妹子受委屈呢?唐澤握着孔思思的手,略一失神,心裏暗自奇怪,明明是極為年輕的妹子,眼眸中怎麼老是透了絲歷經滄桑的光芒?
晌午過後,唐澤剛差人送走孔思思,正準備小憩一會兒,李修宜就風風火火地跑入殿內,一見她,梨花帶雨地撲過來,口中抽泣說道:“澤姐姐,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什麼事,皇兄怎麼就把你禁足了?前個月我去替你求情,他陰沉着臉色盯我半響,嚇得我都不敢說話了······”
唐澤忙安撫地拍拍她的背,嘆了一口氣說:“唉,聖意難測啊。”
“對了,澤姐姐,皇兄還問了我很奇怪的問題,說什麼有沒有覺得你變了個人似的?”
“那你怎麼說?”唐澤心裏一緊。
“我就實話實說了啊,我說,澤姐姐想改變是好事,皇兄你身邊多個噓寒問暖的人伺候······”
唐澤捂住李修宜的嘴:“得了,你還是別說了。”這丫頭肯定是會錯意了,李翃也應該沒得到什麼想要的信息。
唐澤令小廚房做了幾盤精緻點心,李修宜高高興興地吃完后,一掃陰霾回去了,去前還不忘囑咐唐澤討好聖心,加油鼓勵了一番。
嘖嘖,這小姑娘怎的這麼早熟?
唐澤一人呆在寢殿裏思索半響,算起來他已經有兩個月沒見到李翃了,這哥們兒是個日理萬機的,沒那多時間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心裏究竟是個怎樣的想法?要是認定自己的魂魄是個新的,那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正苦苦思慮之時,門外傳來一個小太監的聲音。
“貴妃娘娘,皇上有旨,宣您即刻到養心殿覲見。”
唐澤將門打開,接了口諭之後,目送小太監離去的身影,不由得心裏一慌,李翃不會是真請了什麼高人來探一探自己的魂魄吧?靠,他可不可以裝病不去?
當然不可以不去。
唐澤知道抗旨的後果,無奈之下,隨意收拾了一番,帶着張嬤嬤乘坐轎攆去了養心殿。一路下來,他心情已然平復,腦中成形了眾多應對方案。
呵呵,他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
誰知進了養心殿,情形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李翃身着便服,右手執筆立於一張氣勢沉穩的紅木桌案之後,桌上磊着奏摺書籍,並紫檀筆架,墨硯豪筆,一隻獸形青銅香爐立於角落,熏香淡淡,縹緲繚繞,雲羅紗帳,隨風輕舞。
他面前攤着一張宣紙,似乎聚精會神地在練字,整個人顯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過了片刻,他忽而抬頭,沖唐澤一笑,“貴妃來了,正好幫朕看一看這副字怎麼樣?”
左右殿內沒有一個宮人伺候,唐澤心下奇怪,卻也不得不硬着頭皮走了過去。他盯着白紙上蒼勁沉穩的繁體大黑字,不由輕聲念了出來,“壽?”
他寫這個“壽”字,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旁敲側擊地告訴自己,不老實交代就活不了幾天?還是在警醒自己,敢忤逆他的意思,就立刻拖出去斬了?
不管往哪個方面想,怎麼都是死路一條的意思?唐澤手心裏漸漸滲出冷汗,這裏不是他的年代,不是他的生意場,這裏是眼前之人的皇宮,是眼前之人的天下,而自己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心裏湧上從來沒有的無力之感。
唐澤面色變了幾番,正欲抬頭,卻見李翃已經將宣紙卷好,用它輕輕敲了下自己的額頭,語氣中還帶了一絲絲寵溺笑意,“貴妃這是什麼表情?忘了過幾天就是你父親唐太師的五十大壽嗎?把朕這幅字帶回去,就當是朕慶賀的一番心意了。”
“啊?”這和唐澤心中所想大相逕庭,他不由愣了愣,片刻之後立即反應過來,順着對方的話說道,“臣妾替父親謝謝皇上的心意了。”
“貴妃還用和朕這樣客氣?”李翃伸手幫她把一縷髮絲撂到耳後,動作極其自然,好像平時做慣了一樣。
唐澤感受到他手心的溫暖氣息,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哥們兒,我敬你是奧斯卡影帝!前幾天都快把我的下巴捏碎,現在這副恩恩愛愛的樣子裝給誰看?你他媽當我是失憶的嗎!
“對了,”李翃好像想起什麼,負着手說道,“貴妃自從進宮后,許久沒見過家人,這次趁着唐太師壽宴一定要回去敘敘舊,朕政務繁忙不得空,就派幾個人護送你回去吧。”
丫的,這是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啊!
唐澤望着對方的褐色眸子,裏面澄透得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子,於是,他鎮定一笑:“多謝皇上,臣妾受寵若驚!”
呵呵,是想利用原身的家人鑒定自己的真偽?派遣幾個人監視是吧?沒關係,他晚上就找系統把唐家人的照片和資料全部找來,這幾天保准能一個字不漏地記下來!
你能猜到換了個魂魄,就不信你還能猜到我隨身綁了個系統空間?
“嗯,朕還有要事要忙,你先退下吧。”李翃撇開視線,坐到椅子上翻開奏摺,脊背挺直,儼然又是一副處理政事的樣子。
演啊,你咋不繼續演!唐澤嘴角扯了扯,剛轉身要走,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忙停住腳步行了個退禮才走出養心殿。
回到景仁宮,唐澤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應該和唐家的人有過近接觸。他自認為魂穿這種事情夠隱秘,但李翃還是察覺出了異樣,一方面是這哥們兒心思縝密,而另一方面就是不管如何模仿,自己的眼神形態性格等還是和原身不一樣的。
讓他一個非科班出身的男人去模仿一個女人,已是千辛萬苦,還妄想騙過所有人嗎?不不,別人又不傻。
李翃和原身接觸不多饒是看了出來,更何況是養了原身十幾年的唐家,人親媽還能認不出自個兒女兒嗎?想到這裏,唐澤將張嬤嬤喊了進來:“嬤嬤,我這幾天身體不舒服,父親壽宴的時候,你差幾個人將皇上和我的壽禮一併送到家裏吧。”
“娘娘,這都多久了,您還是放不下嗎?”
“啊?”
“娘娘啊,老爺夫人也是為了您好,您看現在這天下都是誰的?該放下的人也該放下了,老奴實在是不忍心看到娘娘糾結於過去之事,和老爺夫人生了嫌隙。”
“嬤嬤,你說什麼?”唐澤真的是莫名其妙。
“老奴知道娘娘不願想起,那老奴不提便是,只是,”張嬤嬤竟直直地跪了下來,眼中流下渾濁眼淚,“只是夫人在家中的日子並不好過啊,二姨娘仗着有兒子,將娘娘在宮中不得寵的事情天天在老爺耳邊念叨,讓老爺對娘娘有意見,也對夫人有意見······夫人日日思念娘娘,日日以淚洗面,如今雙眼也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