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空間女主
慕容恪抱着林約的大腿不想讓她走,卻很快被那些侍衛推開——皇家有時就是這麼風雲叵測,現在再也沒人把高高在上的皇后和曾經不可一世的端王看在眼裏。
慕容恪被侍衛長推出去老遠,嬤嬤趕緊將他扶了起來,湊近看卻發現他白嫩的手心上已經有了擦傷,連忙拉着他的手要給他洗乾淨上藥,慕容恪卻將手心慢慢攥起了來,細長的眼睛微微斂下,投放出一片陰影。
林約很快被帶到了關雎宮,這是與冷宮截然不同的一處宮殿。富麗堂皇的擺設,高而明光的穹頂,包括案台上擺放的裊裊娜娜升起的冒着香煙兒的銀嘴兒噱子,處處可見這裏的主人的地位。她緩緩走進來,在心裏思索好自己要做的事情,等再抬頭后臉上的冷淡的表情已經變了。
距離上一次看到皇后才一個月之久,慕容赫卻覺得自己有些認不出面前這個女人。皇后俞嫣在他心裏一直都是一個將禮儀刻到骨頭裏的女人,自從他登基之後,她哪次出場不是穿着彰顯自己身份的皇后朝服,又有哪次不是抹着艷麗的妝容高高在上的敲打着低位妃嬪。
可面前這個女人,她瘦成了一把骨頭,彷彿風一吹就能颳倒似。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靜靜的跪在地上,彷彿沒了呼吸一樣——畢竟是做了十年的夫妻,慕容赫心頭一震,“皇后……”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林約盡量縮着自己的身子,整個人趴俯在地上,一眼便讓人可以看出她的柔弱,“臣妾見過皇上”,這是她從之前一個任務處得來的經驗——弱者心理,尤其這個弱者是曾經那麼明媚張揚又富有才情的女人。
就算慕容赫對俞嫣沒多少感情,可他見識過她之前的模樣,這樣的反差最會給人帶來視覺和心理上的雙重突出。俞嫣陪過他度過最艱難的歲月,他記不起來,她便讓他想起來。
“不知皇上,宣臣妾來有何事?”面前的女人抬頭看着他,喉嚨里的顫抖幾乎要破嗓而出,似乎是激動,似乎又是別的。慕容赫不知怎的不想對上這雙眼睛,他轉過腦袋,“把人帶上來。”
很快就有侍衛將受了刑的盈袖帶了上來,“回皇上,人帶到了。”
慕容赫轉過腦袋,漆黑的眸子直逼着林約的眼底,“俞嫣,你認不認罪?!”
林約先是愣了一下,“什麼罪?……”她看了眼盈袖,有些不解,過了片刻后又似解脫一樣,“皇上說是就是吧。”
這幅樣子惹怒了慕容赫,他一把將案台上的硯台砸下,用暴怒無比的嗓音衝著林約低吼,“你這是承認你要害朕和貴妃!好你個俞嫣,你不僅僅要謀殺皇嗣,還要讓朕也一併都死在火海里嗎?!”
哪知林約聽到這句話原本蒼白平靜的臉卻突然抖了起來,她原本無神的四目像突然有了光一樣看着皇帝,“你說什麼?有人要害你!”她突然站起來似乎想要檢查面前男人的身體,慕容赫皺了皺眉頭條件反射的往後退了兩步。
卻沒料到面前的女人踉蹌了一下身子,面色扭曲之後猛然從喉嚨里噴出一口黑血,整個如同枯木一樣跌倒在地上。慕容赫楞了一下,連忙大喊,“傳太醫!”他雖不喜皇后,可今日不知怎麼見她這副樣子居然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
很快身邊的太監就已經將太醫院資格最老的太醫請了過來,送進寢殿把脈。約莫半盞茶的時間,一把年紀的御醫從室內走了出來,一把山羊鬍翹的高,老臉也皺成了一朵菊花。
“皇后怎麼了?”慕容赫從座椅上站起來,牢牢盯着剛出來的太醫。
老太醫突然跪下,“皇上,請恕老臣無能,醫治,醫治不了皇后。”老太醫頭重重的磕在琉璃地板兒上,敲擊聲也讓他心頭越發沉重,早在今日看到俞嫣時他已經有這個預感了,人怎麼可能瘦弱到那個地步?
“皇后得了什麼病?她之前身體一直健壯,雖然生產時出了意外,但趙太醫說她身子是無礙的。”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慕容赫捏着眉心。
老太醫臉皺的越來越難看,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將整句話的意思從嘴裏囫圇解釋了出來,“皇后……皇后……皇后是中了毒。”說完這句話他乾脆一股腦直接說了,“今兒日大約是急火攻心,才將毒引了出來,毒血也都一併發作出來,否則這毒會一直讓娘娘身子虛弱下去,到死也查不出來。”
“有辦法救嗎?”慕容赫問道。
老太醫搖了搖頭,“這毒到是次要的,女子天生身體就能排出一部分毒素,再加上皇後生產過,毒素一部分也引到了胎——”說到這兒,老太醫突然住了嘴,他意識到自己好像牽涉進了一宗皇室秘聞里。
“說,繼續說!”慕容赫沉下嗓子,眼看這即將發怒的癥狀,老太醫不得不斟酌着繼續開口。
“皇后的身子已經被掏空了,日後再不能有孕都是小的——怕連命,都不長久了。”周老太醫在太醫院已經有些年頭了,這個年紀的太醫不僅憑的是高超的醫術,還有過人的經驗,這另慕容赫不得不相信他的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揮手讓太醫下去。
“朕今日就回御書房了,貴妃回來派人告知貴妃一聲兒。”成蘿今兒一大早便領着皇室一群命婦去慕容家的寺廟裏拜祭,晚上吃過齋飯才能回來。關雎宮裏的大宮女沒攔得住皇帝,眼睜睜的看着他帶走了原本已經失寵的皇后,急的牙疼都泛上來了。
一個皇后輕易被人下毒,還已近成功的要了她的命,這不得不令慕容赫恐慌。他原本確實有些懷疑俞嫣放火,但今天她聽聞自己差點葬身火海時的表情讓慕容赫徹底打消了這個想法——誰害他,皇后都不可能害他。
王府被打壓的日子慕容赫不願意想起,可那確實存在。那是一段晦暗無比的日子,其中最令慕容赫記憶猶新的是自己的皇兄,他曾得了一名美貌的侍妾,剛收房之後卻在一次宴會上卻被皇兄侮辱羞憤跳河自盡。那時的自己根本沒有一點能力反擊——是俞嫣帶着俞家一族,在朝野之上滿談孔孟之道,為自己討回公道。
慕容赫捏着自己的眉心,大約是因為十多年的枕邊人要去了,過往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也統統湧入了腦子。他不得不承認,俞嫣是個合格的皇后——慕容赫想起今天那張蒼白的臉,懷着複雜的心情進入了內室。
林約雖然身體陷入昏迷,意識卻一直清醒。等慕容赫進來那瞬間她便晃動着睫毛睜開了眼睛,還附帶送了慕容赫一個蒼白卻溫暖的笑容,“皇上,你來了。”
俞嫣的笑容,甚少像今日這樣。慕容赫楞了一下,記憶里俞嫣的笑要麼端莊嫵媚,要麼冷厲從容——倒像是兩人新婚初始的樣子,他走過去,拍了拍她的手,“你醒了——想吃點什麼?”
“皇上,不懷疑臣妾了?”林約一笑,嘴唇的裂縫起來,慕容赫有些啞口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約笑了笑,“臣妾以為,再也見不到皇上了?”這句話說完她就咳了起來,慕容赫甩着袖子讓宮女給她倒了杯熱水,“你好好將養,以後有的是機會見朕。君無戲言。”慕容赫這樣說,也只是因為她時日無多了。
“我——”林約抬頭看着明黃的帳頂,眼裏很快冒出了一層模糊的霧氣,“我是個不祥之人許是上天為了懲罰我,才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林約頓住了,她用一雙幾乎無神的眼睛看着慕容赫,“妾是個不詳之人,王爺休了妾吧,你以後要坐上那個位置,怎麼能有我這樣一個妻子?”
人病入膏肓之時腦子總會有些混亂,慕容赫聽着她這樣的話卻忍不住心尖一顫,“一日為妻,終身為妻。”
她中了毒孩子才會那樣,可是又有誰會想害皇后??
慕容赫扭過頭,不會是她,她溫軟無害的像個兔子一樣,還需要自己的羽翼保護,又怎麼會害人?
“當日成婚時,母親說要我好好侍奉相公,可是……我卻連個子嗣都生不出來”,林約突然咳了起來,“妾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端王爺,現在住在我那兒,我看着他,只希望他以後什麼都不懂,有個封地,過快活的日子”,林約垂下來腦袋,咳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朕會讓最好的太醫醫治你。”他拍着皇后的手,“快點好起來,不僅是老十五要你養着,還有咱們以後的孩子。”結髮之妻,這本該是他最信任的女人,可她現在就要死了,慕容赫不介意安慰安慰她。
林約聽了他的話,放心的暈倒,她知道自己成功了,保住了慕容恪也保住了自己。
至於慕容赫會不會懷疑成蘿——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