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浪子歸家（三）

?小巴士里響起一陣陣歡呼，歡呼聲中夾雜着帶隊老師諸如“不要落了東西”之類的反覆叮囑，學生們個個臉帶興奮，躁動不安。被這喧囂驚醒過來的閔楓轉頭向車窗外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青柳鎮那最具特色的，年年如一日流淌在人們心中的青河。

青河與青柳鎮名字的來由差不多，都是緣由於青河兩岸邊上那一排排迎風飄舞的楊柳樹。青綠河柳拂動着新生的柔軟的枝條，倒映在河面上，使河水也染上青綠色，彷彿一河翡翠向東奔流。

如此浪漫的風景之地，自然免不了演繹許多風花雪月的故事。這青河旁，青柳下，永遠都是青柳鎮裏相戀男女約會，互訴相思的好地方。

離青河不遠就是青柳鎮二小，閔楓現在已經可以看得到青柳鎮二小那兩棟六層高的教學樓了，在縱橫交錯的林木遮擋之下，隱隱約約間還看見了二小的教職工宿舍——老舊的低矮平房。

隨着小巴士越來越接近二小，閔楓的心弦綳得越來越緊，一種莫名的感傷在心口漸漸散開。

是因為重回故地的感懷嗎？

是因為浪子歸家的躇躊嗎？

是因為對父母不孝的愧疚嗎？

閔楓思緒紛亂不堪，腦海里滿是記憶中在家的各種畫面一一閃過，一家人在一起的歡樂，父親的嚴厲，母親的嘮叨……彷如昨日就在眼前，就在耳旁！

“閔楓，我要走了！”陳嫣抓着尚不知道車已經抵達二小校園的閔楓的胳膊搖了搖。

“哦，哦！我們到二小了啊！”驚醒過來的閔楓連忙應道，同時整理自己的行裝準備下車。

看着滿是心不在焉的閔楓，陳嫣小丫頭盯着閔楓的那雙好看的大眼睛裏儘是怨念，可愛的小嘴癟着，也不知道在生氣些什麼。在臨走前，小丫頭終究還是忍不住湊到閔楓身邊，提醒道：“閔楓，你可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

此時因為不知道如何面對父母的閔楓滿腦子是漿糊，哪裏知道陳嫣說的是什麼，迷迷糊糊地隨口就問道：“我答應你的什麼事？”

“你……閔楓，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哼！”陳嫣氣得都快掉眼淚，轉身就跑了。

“怎麼了？小女孩就是麻煩！”閔楓搖搖頭，緩緩向二小教職工宿舍走過去。

還沒回到家裏，閔楓就看見了站在家門口的父親，還有和他正說些什麼的全娟。

父親看起來還是那樣威嚴，還是那麼的讓他心生敬畏！望着熟悉的家和父親熟悉的容顏，閔楓這一刻竟有些忐忑不安。

全娟似乎是和閔海說閔楓在縣城考試提前交卷的事情，只是說了幾句便離開了，而閔海聽了后眉頭緊鎖。

完了，這下可真是完了！

在這種重要而且高難度的考試里提前交卷，在其他人看來就等同於主動放棄考試！向來無比嚴厲的父親不扒了他的皮才怪，閔楓亂糟糟地猜想着父親會如何處罰他，一顆心不斷往下沉，直墜深淵。

“爸——”閔楓心顫顫地叫了一聲，無論他是十三歲還是三十歲，他對父親的敬畏從來都沒有絲毫改變。

然而，猜想中的訓斥和苛責沒有出現，猜想中的各種各樣的處罰也沒有出現，閔楓看到的只有父親滿是歉疚和柔情的眼神。

閔海輕輕地拍了拍閔楓的肩膀，一反常態，很是溫柔地說道：“小楓，考試的事情，全老師都告訴我了。我知道這不怪你，是我和你媽沒本事，讓你受委屈了。”

“爸——”閔楓感覺鼻子酸酸的，有種想哭的衝動。

這一刻，閔楓覺得他以前什麼等混出個人樣再榮歸故里，以報父母之恩的想法真是無比幼稚和天真！

天底下的父母都一樣，他們從來不圖兒女為家裏、為他們做些什麼，他們一輩子就祈求一家團團圓圓、平平安安！盡孝於身前，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最大的報答！

閔楓很想就在父親面前痛哭一場，向父親訴說畢業後幾年裏工作的四處碰壁，生活的不順心，女友的背叛，將心中所有的痛和淚全都倒出來！

此刻，閔楓才真正意識到，無論什麼時候，什麼情況，父母永遠都是兒女最後的避風港！

似乎是感覺到了閔楓此刻心中的傷懷，閔海再次輕輕拍了拍閔楓的肩膀以示安慰，溫言道：“考試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無論你考得怎麼樣，爸爸都不怪你。好了，回去把包放下，好好休息一下，等你媽回來給你做頓好吃的。”

回到闊別多年的家裏，閔楓依舊無法制止心中如潮湧般而來的感傷。

二十幾平方米的狹小空間，用帘布隔開幾個卧室，他們一家六口人曾經就擠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生活。房間左側中央靠牆的是一個紅色的大木櫃，柜上擺放着一台老舊的小彩電，曾多少次，他和幾個哥哥面紅耳赤地爭搶着看籃球還是足球。電視的對面則是一張長長地柳木座椅和幾張塑料小板凳，晚飯過後，完成功課的他在得到父親的允許下，就和幾個哥哥擠在這裏開始了他們快樂的看電視時間。靠前門的窗檯附近擺放着一張寫滿歲月痕迹的書桌，書桌上堆滿學生的作業本和父親的備課教案，父親常常坐在這裏批改作業和備課。書桌的左手邊是一個很大的書櫃，書櫃裏滿是文學名著和各種優秀文集，這些就是他最愛看也最常看的課外書。

往日在家裏的一幕幕依稀就在眼前，彷佛就在昨日生的一般。

輕輕撫mo着一件件記憶中無比熟悉的傢具，嗅吸着家裏異常溫馨的味道，閔楓一會想起往日在家裏的好，一會又想起漂泊在外那些日子裏的辛酸和痛苦，眼淚就忍不住從眼眶中湧出，順着臉龐悄然滑落，滴打在腳下這片曾經置身其之上無數個日夜的地板。

回家了，他這個漂泊在外的浪子，多年沒有盡孝於父母身前的不孝子，今天回家了！

&1t;ahre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