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第 154 章
何為邪？何為正？
那些被私慾迷了心智、行非人為的所謂‘正道’，和為了戀人手刃仇者、墮入‘魔道’的蘇思，到底誰才擁有仙途本真之心？
這問題太好回答了。
思古給印青看的記憶唯此一段，太過震懾，簡直將人性最殘忍的一面赤/裸裸地剝開，卻也把最清晰的答案擺在了印青眼前。
“為了我，等了十世輪迴，思古太不值得了。”
季月將目光從窗外收回，眼裏滿是落寞。
印青卻垂下眸子，心裏暗暗想，值不值得恐怕只有當年蘇思，如今蘇無思，抑或思古才知了。
“為了讓我重歸妖族，能坐穩狼王之位，思古他替我征戰了千年……”
噬天門這麼多年，表面上雄踞人族一方，其實思古早就將勢力範圍植入了妖族，並且與狼部合作一統了四分五裂的獸族。
合作的代價是，十世輪迴后的季月要成為妖族‘獸王’。
獸妖與心思百轉千回的人族不同，他們遵從強者，也服從遠古的道義，最強的思古指定了季月為王，那他便是獨一無二的王者。
這也是大殿中，所有妖與人對季月恭敬如斯的原因。這是思古用千年的等待，醞釀的一份禮物——
這一世，再也沒誰敢對混有狼王血統的季月投來輕視的眼神。
“五年前為了覺醒我的狼王血脈，思古他瞞着我施法，耗盡了最後的壽元。”
說到這裏，季月捏着杯盞的手漸漸收緊，剔透的胎瓷哪裏受得住這等重壓，頃刻碎得四分五裂，茶水與血水混在一起流了一桌。
瓷杯脆響回蕩，彷彿壓垮了季月，為他打開了一道宣洩的閘口，再也綳不住自責的情緒頃刻宣洩。
“他為了我做了那麼多，可是我卻一直不相信他！為什麼我這麼愚蠢！！其實蘇無思就是思古，師尊就是師弟，我明明一直以來愛的都是同一個人！”
印青這才從季月斷斷續續的敘述中了解到，兩人的情路坎坷。
若說這數十年來，他與楚江的經歷是有苦有甜，外界的阻撓變故反而讓戀心越發堅定，交握在一起的雙手捨不得鬆開。
思古與季月反而是啼笑因緣，因為誤會錯過了太多東西。
走過了十世輪迴，就算靈魂不滅，但記憶早就灰飛煙滅了。季月半分不知道自己第一世時的經歷，他只記得清千靈齋點點滴滴的歲月。
一路追魂，默默守望了戀人十時，一呼百應的噬天門主當年為了讓投胎成/人，但資質平凡的戀人順利拜入內門、踏上仙途，特意在季月出生那年拜入千靈齋，用短短數十年的時間，‘修成’金丹坐上峰主之位，驚艷了千靈齋一眾高階，甚至引得媯無常對他嫉妒含恨。
其實千靈齋的興衰紛擾，又關思古什麼事情，他只想用一己之力照應一人罷了。
當成功將季月收為內門弟子，思古便讓替身扮成研獸峰主，也是為何峰主‘蘇無思’當年深居簡出，鮮少拋頭露臉的原因。思古本人卻樂此不疲，又化身成千靈齋的同門自然而然的親近戀人。
費盡萬千心機潛入千靈齋，不惜隱瞞修為再次做了季月的師弟，不過為了聽當年人再喊自己一句‘師弟’罷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造化弄人，偏偏愚弄了這對苦命戀人。
彷彿命中注定一般，即使在輪迴中失去了記憶，季月依舊愛上了前世的戀人。
在與‘師弟思古’相遇前，季月就愛上了自己的師尊‘蘇無思’，並不因為皮囊相貌而有迷惑，是穿透了魂魄的愛意。然而，面對高高在上的師尊，季月不敢犯上就將這份感情深埋在了心底。
直到‘思古’出現在自己面前，季月又一次心動了，淪陷了。
可惜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季月刻板痴情的個性從未變過，他無法原諒自己同時愛上了兩個人，只能一遍遍的欺騙自己的真心，拒絕師弟的愛意。
可笑的是，自始至終季月都不知道自己其實愛的是同一人。
思古啼笑皆非，可惜在千靈齋，他不能將一切和盤托出，只能陪着季月一遍遍將這份愛意加深，讓他再也忘不掉自己。
“當年，思古帶我回噬天門，明明那些證據都擺在我面前，我卻執意認定他在騙我，還不肯與他說話，白白浪費了那麼多光陰。”
季月痛苦的按住眼角，彷彿想將悔恨的淚水壓回去。
一旁的印青卻說不出安慰的話來，只能下意識握住了楚江的手，平復內心的震撼。
其實這根本怪不得季月，相處多年的師弟其實是自己戀慕多年的師尊，而且這兩重身份后還有魔宗掌門這等身份，任誰都不能一下接受這麼荒唐的事情。
可卻也不能怨思古欠妥，若不裝扮，又怎能再續前緣？
最令人嘆惋的不是這些誤會，而是解開誤會後所剩的時間，這是一場與時光賽跑的征途。
思古一等便是千年，即使修鍊到元嬰後期，沒有再次進階，其實壽元也所剩無幾。
與印青、楚江不同，他們的愛情可以用未來無限的時間去見證，而思古與季月的愛情，卻是要將相處的每分每秒掰做兩半來相處。
這也是讓季月最痛苦的地方，思古等到了戀人重生，卻沒等到再一次的心意相通。
“到最後，我都沒有恢復記憶，思古他一定很後悔！”
將一切道來，季月終於泣不成聲。
連對季月充滿抵觸的楚江，都默不作聲，眼底閃爍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目光。
印青卻在這時斬釘截鐵開口：
“不，思古師兄不曾後悔。”
一開始思古就沒有貪心到季月能記得前世姻緣。比起痛徹心扉的永世不得相見，他寧願選擇縱跨千年的等待，即使在鏡花水月中空空耗盡了壽元，只要能再見戀人一面，他必然不曾後悔！
聽到印青開口，季月才深吸口氣，緩緩抬頭。
然而季月沒有在第一時間說話，而是盯着印青看了許久，直到楚江眼裏又積蓄起了殺意，才低聲開口：“銀師弟，思古當年將自己封進凝魂雪魄中之前，告訴我……只要你到了，看到他就會知道怎麼救他，他說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人，能完成他沒有做到的事情。”
其實季月說話間，印青就在識海中開始系統確認，思古是否還有回天之力。
【宿主大人您放心，思古大人還有救，如今他將自己冰封壽元不在流逝，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只要能突破元嬰期他又能擁有新的壽元……】
大概被思古與季月前世今生的發生的一切震撼到，系統的聲音也變得很感慨。
結果這時，印青的腦子裏忽然插/進了一個有些陌生的男音，比半身管理的少年音要低沉了許多，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思古那廝不論心境還是修為，早就能夠進階元嬰以上了，當年要是聽我不入邪魔外道，如今也輪不到你和那個什麼楚來改變世界。】
印青：……
一聽這語氣態度，不用猜都是知道是思古身上曾經綁定過的所謂‘魔修正化’系統。
所以自己的腦子是垃圾場么？塞了一個系統還不夠，又塞了第二個？是不是以後還有機會湊齊一桌麻將(╯‵□′)╯︵┻━┻
【哦，麻將？算上宿主，那還缺一個，得等思古那個混球醒過來。】
魔修正化系統的聲音冷不丁又響了起來，態度簡直和思古本人有的一拼，一等一的賤痞，果然系統隨主。
【你走開，你閃開，我來說明就好了，你別出來，不許欺負我家宿主大大，還有我才是主系統！】結果，半身管理聒噪的聲音立刻接了上去。
印青只能在心裏默默翻白眼：去他的系統隨主，自家這個系統就不是，這麼多年一直傻白甜。
也不知道半身最後怎麼把另一個系統老前輩塞了回去，總之音色聽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得喘。
【思古大人不能進階，不是實力不足，而是受到這一界的‘法則’限制，原本有魔修正化系統的輔助，以他變種上品雙靈根的體質完全有機會打破桎梏，可惜他中途為了季月大人修魔，放棄了機會。】
說到一半，印青還聽到半身嗔怒的抱怨，什麼‘死開’、‘別毛手毛腳’，也不知道兩個系統到底在他識海里醬醬釀釀些什麼鬼。
聽了系統的解釋，印青終於知道移界綾、捆仙索這些遠超此界普通法寶的外掛打哪裏來了，竟然都是思古當年從系統里置換出來的。而思古本人居然和他來自於同一個世界，更誇張的是，思古本人前世是個寫手，當年綁定系統成了自己書里的主角，來‘改變世界’。
一文一世界，正是因為千年前思古情劫未了，導致這一界出現元嬰以上修士的時間點被拖后了千年，才讓整個修界的平衡緩慢崩壞，出現了《三界絕尊》這本錯誤記錄。
因果相循，最終晉江坊主才不得不召喚印青來到這裏。
【只要你那個情郎楚江能夠代替思古曾為修界第一人，攪動天地元氣，打破限制這一界元嬰修士進階的無形法則，思古就能有救，我們兩個系統也會從旁輔助。】
最終，還是換成了魔修正化和印青對話，只是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
【印青，所謂拯救世界本就不是什麼責任，您與楚江已經很幸福了，一切請順應心意而為。】
就像當年魔修正化放任思古為愛放棄所謂的任務，如今這個系統依舊不打算強迫印青。
可是，看着季月黯然的模樣，印青心底卻有一顆種子破土而出。
沒錯，之前印青對於這麼個拯救世界的任務，的確抱着模稜兩可的態度，一方面沒有完全放棄，但也不是多麼上心，在他眼裏能和楚江在一起就夠了。
可是現在，系統終極任務，在印青心裏的分量卻有些不同了。
‘其實沒有思古，也就沒有現在的我。’
論因果，思古當年為愛的放棄不就是因，結出了他與楚江相知相遇的果。若不是有思古當年的犧牲，他印青又怎麼會有機會重活一世，在萬千生靈中遇到那個獨一無二的楚江。
‘說拋頭顱、灑熱血，我印青做不到，但是順勢而為，儘力去做不難，楚江能進階本就是好事。’
沒有拍着胸脯快下海口，反而是最好的保證。
聽到印青腦內的回應，‘魔修正化’系統似乎輕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