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刺客的刀卡着天使的骨刺插|進了水泥鑄成的地里。
她一腳踩在沃倫的一隻翅膀上,袖箭抵住他後頸的動脈,微微垂下頭,客觀道:“我贏了。”
台下的觀眾因這電閃雷鳴間、一觸及分的勝利而高聲歡呼!
他們瘋狂的錘着籠子邊立着的木板,大聲呼喊着,就像他們先前歡呼沃倫一樣,瘋狂嚎叫着:“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這種瘋狂的情緒就像是病毒一樣,在這間昏暗而暴力的酒吧里迅速傳染瀰漫。
沈瓊站在最中心,略皺了皺眉,猶豫片刻后,抬手偏開了自己的刀鋒。
她拔出了自己的劍杖,收回鞘中,對站在高台上的老闆道:“我贏了,請履行約定,告訴我更多有關‘兄弟會’——”
她的話音未落,天生對於危險敏銳的察覺讓她在頃刻間察覺到了來自身後的危險。
沈瓊就地側身翻滾,順勢躲過這雷霆一擊!
正如沈瓊所料,“天使”翅膀上的骨刺堅硬度足以擊破水泥,如果結結實實挨上一下,不死也要重傷。
這位墮天使浮在空中滿面陰沉的看着她。
他如同沈瓊劍杖頂部鑲嵌着的、綠寶石一樣的眼睛盯着他,其中的憤怒與戰敗后的恥辱匯成了狂風暴雨——就像是十歲的沈瓊第一次被養父帶着爬上刺客東方堡壘瞭望塔上,看見的那片黑雲壓城。
她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對沃倫·肯尼斯·沃辛頓道:“我喜歡你的眼睛。”
沃倫冷笑道:“是嗎,正巧,我厭惡你的綠眼睛。”
沈瓊卻並不生氣,只是眨眨眼看着他。
台下的觀眾顯然不滿意他們無趣的對話,他們想要的是血與火,想要的是這鐵籠子裏的撕殺拼搏,而不是花劍劍客間彬彬有禮的表演賽。
“殺了他,殺了他!”
台下的呼聲愈勝,可沈瓊並沒有半點打算繼續動手的模樣。沃倫想要率先動手,可眼前的刺客實在太過狡猾,狡猾得令他找不到任何弱點,他甚至懷疑,只要自己一動,她就能重演之前的一幕,一招制敵。
沃倫可以等待機會,但觀眾等不了。
在群眾情緒越發不可控制的當下,老闆身後的猩紅幕簾里忽然伸出了一隻手,招呼他進入帷幔片刻,待這名腰粗膀圓的大漢弓着身退出后,他即刻招來手下耳語兩句。
片刻后,沈瓊的耳朵敏銳捕捉到了槍支上膛的聲音。
左右兩旁都悄無聲息的出現了端着機槍的雇傭兵,眼眸冰冷,神色堅定,僱主無需懷疑半點他們開槍的準度。
一共四位。
沈瓊收回視線,對沃倫道:“這是什麼意思?”
沃倫嘲諷着:“你以為這裏是哪兒?有着保護條例的正規賽場?”他不懷好意的笑了笑,伸出自己的手指劃過自己的脖子,殘酷道:“在這裏,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沒有第二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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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沈瓊站在瞭望塔下,看着高聳入雲的瞭望塔,忍不住往亨利的背後縮了縮,拽着他的腰帶問道:“上去的石階已經開始毀損了,爸爸,我們還有第二條路嗎?”
沈瓊看不見帶着兜帽的刺客的表情,但卻能從他覆蓋在自己頭頂上的手掌上感受道刺客的自信與從容:“當然。”
風吹起了刺客鮮紅的披風,在沈瓊的眼裏,飄揚在空中的飄帶就如同飛鷹的翅膀——
“對刺客來說,凡目所及,皆是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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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有第二條路。”
沈瓊抬起了頭,再一次確認了四名持槍手的位置。
在沃倫的視野里,眼前少女的指尖間忽得多出了四把匕首,她在所有人沒有反應過來前一發將左右兩側的聚光燈打歪方向,亮如白晝的光線即刻將兩方槍手的雙眼刺傷!就在眾人因變故而一時發怔的時刻,她果斷拔出了自己靴子裏藏着的一把六發左輪手|槍,崩開了牢籠的鎖,在一片槍林彈雨中瞬間利用左手上的滑索到了二樓看台,一槍抵住了老闆的太陽穴,輕聲道:“你可沒說籠子外有機槍手候命。”
當她的槍口抵住老闆的那一刻,槍聲便停下了。
而原本看台下熱血沸騰的看客們在親眼見到可以傷害到自己的槍支后更是恐慌四散,一時間場面亂糟糟地甚至看不見彼此。
老闆在槍口下發抖,卻仍故作鎮定道:“我沒有說嗎?這畢竟是格鬥酒吧,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不死不休。”他不忘吹捧着沈瓊:“再說你要幹掉沃倫也很容易不是嗎?”
“謝謝你的誇獎,但我殺人很貴,你付不起價。”她用槍抵着對方的頭,“三角標誌你到底見過沒有,又知道多少?”
槍口的冰冷促使大漢哆嗦着,他即刻道:“我其實不知道,這酒吧我是從一位大人物手裏得到的獎賞!”
沈瓊神色不動:“那這位大人物在哪兒?”
大漢嘶吼道:“他來了,機槍手是他的人,他就在——”
刺客血脈中對於危險的敏銳使得沈瓊下意識側身翻滾,狙擊子彈輕微的破空聲沒能躲過她的耳朵,一枚子彈正中老闆的眉心,凝固住他死不瞑目的表情。
沈瓊下意識向著槍聲處看去,卻只看見一抹穿着棕色西裝馬甲的離去背影。他似乎注意到了沈瓊的視線,略勾起了嘴角,腳步略停頓一刻方才離去。沈瓊看不清他的臉,卻能看見他嘴角略帶譏誚的笑、還有他隨意解開領口扣子時露出的一截袖口。他襯衣的袖口上綉着黑色十字。
聖十字——聖殿騎士們的標誌。
沈瓊瞳孔一縮,幾乎是在瞬間就想要衝去截住對方!
然而老闆的死顯然惹怒了這家格鬥酒店所有成員。
“她殺了BOSS!!”
槍支上膛的聲音越發多,即使是沈瓊也無法在如此多的槍口下能保證自己完好無傷。她只思考了三秒,便一把扯下了帷幔,藉著帷幔下落遮擋身形的那幾秒,彈出手腕上的繩索勾住房梁,從這家酒店的通風管道口,迅速逃竄。
等她像老鼠一般鑽出了通風管道,站在了大樓頂端,還來不及拍拍自己身上髒兮兮的塵土蛛網,就先因眼角一晃而過的白色羽毛而再度陷入緊繃!
沃倫·肯尼斯·沃辛頓雙手抱胸,沈瓊站在大樓的邊緣,而他則飛在半空。
沈瓊想了片刻,包含希望道:“你是來和我告別的?”
這名金髮的天使向沈瓊露出了笑容,而後冰冷道:“你毀了我找樂子的地方,你總得讓我找回點樂子。”
沈瓊實在不能理解在格鬥酒吧當賺錢工具有什麼有趣的,但她仍然試圖和平解決眼前的困境。
沈瓊道:“比如?”
“比如?”金髮綠眼的大天使微微一笑,他容貌英俊,這一笑看起來當真有幾分聖潔的味道——但他接下來的話卻十分殘酷:“比如殺了你。”
沈瓊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看他。
“告訴我,你會從高空中墜落嗎?”
沃倫露出張狂的笑意,他遺憾道:“天使從不墜落。”
沈瓊頷首。
她的視線剛接觸到天使的尾羽,右手便瞬間抽出了劍杖與這名空中的戰士纏鬥!
空曠的高處不同於狹窄的斗籠。
在藍天下沃倫的優勢發揮的淋漓盡致,沈瓊只有迎面正對他自上而下的攻擊,並只有在他攻擊欺近的時刻才有反擊的機會!
精鋼製成的劍刃與天使的骨刺拉開刺耳的火花,她漸漸趨於劣勢。
沃倫哈哈大笑道:“看看你匍匐在地的樣子,真像一隻狼狽的土狗。”
沈瓊毫不在意,她說:“是嗎?不過你不覺得你飛在空中,作為靶子也太扎眼了嗎?”
沃倫一怔,沈瓊借隙側身翻滾躲去了廣告牌后。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雇傭軍們夾雜多國口音的英語:“他們在上面,把他們射下來!不用管沃辛頓,他們是一夥的!”
在沃倫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之前,他的翅膀已經中了一槍,劇痛牽扯着他的肌肉,使他一個不察便從空中墜落!
“你看,誰說天使不會墜落?”
沃倫在墜落途中,瞥見了那名躲在廣告牌后的卑劣小人。
甚至看見了她那雙眯起的綠眼睛,和向他揮手拜拜的動作。
F**k!垃圾!下等人!卑鄙無恥!
沃倫氣得向沈瓊比出的中指,下面的槍聲仍舊未停,連續中彈才是他無法重新起飛的真正原因。
就在沃倫打算罔顧翅膀上血淋淋的窟窿,強行翻轉身軀,先幹掉下面那群端着槍的走地雞們,他的眼前突然炸開了一大片的煙霧。
“催淚|彈,是催淚|彈!”
沃倫的眼睛幾乎在瞬間就紅了,淚水刺激的他在一瞬間都睜不開眼。
催淚|彈從哪兒來的幾乎不用問。沃倫在格鬥酒吧里不知道見過了多少手段下作的打手,但趁人不備下黑手還能如沈瓊般正大光明還一身正氣的,天使至今只見到過一個,沈瓊這一個。
沃倫做好了墜落的準備,好在二十三樓也摔不死他。
他甚至已經忍住劇痛用翅膀包住了自己胸膛,調整下落姿勢——
他聽見了鷹啼。
穿着灰色連帽長袍的少女站在二十三樓層的邊緣,向著他的方向雙手張開,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這宛如殉道一般的姿勢,刻印在沃倫的瞳孔里,簡直就是最完美的自殺。
這位自殺的朋友在下落的過程還有空向他露出了笑,左手一抖便用自己的繩子死死纏住了他的腰,雙腳蹬牆轉向,仰身一擊將自己的劍杖砸入了牆壁之中!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沃倫幾乎不能相信一個普通人能有如此大的力量,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劍杖砸進牆壁里來組織緩衝。
而這一切從頭到尾花費的時間可能還不到三秒。
做完了這一切,趁着屋下的煙霧還未完全散去,少女轉頭認真地問:“你的胳膊還能用嗎?”
沃倫惡聲惡氣:“還沒斷。”
沈瓊點點頭:“那就好。”她要求道:“抱住我。”
沃倫一大堆惡毒的詞彙堆積在喉嚨口吐不出來,他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盯着沈瓊:“你說什麼?”
“抱緊我!”沈瓊有些生氣,直接拉着他的胳膊環上自己的腰,“收緊點,我們沒時間了!”
沃倫僵硬的將手環上對方的腰,當拉扯着他的力量驟然一松,他才下意識抱緊了沈瓊以免自己掉下去。
然而他這樣做的後果便是,少女柔軟的胸膛緊緊貼在他單薄的T恤。
沃倫覺得自己的內心簡直跑過一群遷徙的斑馬,塵土飛揚,心情複雜。
他複雜地看着自己懷裏的黑髮少女一手拽着劍杖,一手估摸着距離,將從他腰間接下的繩索彈射向對面的大樓,繩索在廣告牌的金屬腳上纏了幾道,沈瓊試了試力道,便以拇指勾動了機關,在濃煙即將散去的最後一刻,兩人向對面大樓飛去!
等樓下的槍手從煙霧|彈中解脫,空蕩蕩的大樓上已經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只有七樓處的牆壁上深深欠着一根劍杖的劍鞘,在陽光下流光溢彩,似是無聲嘲弄。
三條街道開外,沈瓊終於帶着沃倫從房頂上下了地。
沃倫幾乎是當場扶着牆壁乾嘔了起來。
沈瓊譴責道:“你是天使,怎麼還會暈呢?”
沃倫只顧犯噁心,都來不及回噴沈瓊的話。她哪是飛行,根本就是在樓層間強迫三百六十度無限次蹦極!
沈瓊見敵人沒有追來,也就托着下巴蹲在一旁瞅着沃倫喘息恢復。
過了會兒她驚喜道:“你翅膀上有七個窟窿唉,真巧,我的幸運數字是七!”
到了這時候,沃倫覺得自己不能再閉嘴了。
他轉過頭,用那雙綠眼睛惡狠狠瞪了沈瓊一眼,啞聲啞氣道:“閉嘴!我不想知道你的幸運數字!”
沈瓊抿了抿嘴角,飛快的道:“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個窟窿。”
沃倫崩潰:“你是小鬼嗎!?”
沈瓊“哦”了一聲,重複道:“七個窟窿。”
沃倫:“……”
這丫頭是個小王八蛋。
沃倫陰沉的看着沈瓊,咬牙切齒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