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要見兒子
柏雪蜷着身體睡的像個孩子,手裏還捏着Leo的照片,蘇珊本來以為這是一件臨時事件,可她現在知道除了陳姐跟她兩個,還真沒人能夠照顧她了。
陳姐要處理諸多事務,首先是離婚官司,其次是簽下的合約要中斷,原計劃中的廣告合約名品合約,簽的全是二到三年的長約,柏雪雖然不拍電影了,可她形象優良,人氣不減,從影後到好太太好媽媽,不斷有公司願意跟她廣告代言,這些公司現在全部發出律師函要中止跟柏雪的合同,他們看中的就是她的形象,如今她已經沒有形象可言,還有誰肯要她拍廣告呢。
中止合約認定過錯方就意味着要賠償一大筆的違約金,雖然官司不是沒得打,合約也有漏洞可鑽,比如當中的一條“保持形象”,並沒有提出是什麼樣的形象,奢侈品廣告,人美不發胖不衰老就是有了形象,再退一萬步,現在還有什麼片子不能修,如果對方把焦點盯在形象這上詞上,打起來三五年沒個結果也是有的。
可柏雪卻拖不起,目前為止,手頭三家廣告,一家因為未投拍只提出中止合約,一家在拍攝當中,中止拍攝並且要求賠償費用,另一家卻是已經投放市場了,這個約還有兩年才到期。
陳姐焦頭爛額,她全盤接手,才知道柏雪離開她之後也有繼續經營,其實還是有點家底的,可這些家底全部凍結了,因為由柏雪申請的離婚,把自己送上死路。
萬幸她沒看到那些網上的攻擊跟評論,讓她去死的也有,說她爛的也有,站在孩子的立場罵她,站在丈夫的立場罵她,卻偏偏沒有人,沒有人站在她的立場上想一想。
她在拍這些照片的時候,是個自由人,既沒有丈夫也沒有孩子,有的只不過是情人,可在這樣的圈子裏,誰沒有幾個情人,汲取一夜或者幾夜的溫暖,分開的有轉成長期的也有。
她跟勒易廷就是如此,一開始是一夜,然後是兩夜,大概就是這一夜兩夜,營造出了一點點溫情,這點溫情蒙蔽了兩個人的眼睛,竟然讓他們發展成了一對一的長期關係。
所謂的長期關係,大概也就是婚前那一年,就是柏雪都知道,她跟勒易廷在一夜兩夜的時候,勒易廷也不是沒有別人的。
可這一切所有人都不關心,沒人在意,他們用過去的事來懲罰現在的她,哪怕他們其實並沒有這個權利,柏雪被迫站在激憤的人群中,被人嘲笑譏諷扔石頭,一下兩下沒有砸死她,可總有一天是會砸死她的。
這才是柏雪想不開的地方,她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只有兒子,她希望自己的兒子有個完美的家庭,完美的媽媽,因為她自己沒有,所以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擁有。
可她沒有做到,那些污點她以為會慢慢淡掉的,終有一天當事人都不會記得,可她沒想到,現實會以這樣的方式攤開這些,比她做下這些的時候還更加醜陋。
知道自己有個孩子,柏雪竟然有點了生氣,她原來是灰心絕望的,沒有人肯告訴她這十四年裏經過了些什麼,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嫁了人,那個在醫院裏對她態度粗暴的人是她的丈夫,而現在她又有了個孩子。
丈夫對她來說就是陌生人,可孩子卻不同,當她第一眼看見這個精靈的時候,就知道他是她的孩子,她渴望親近這個孩子,她渴望能夠抱一抱他,親一親他,在所有壞的想像退去之後,孩子這個字突然有了力量,把她從黑暗的洞窟里扯出來重現光明。
她不再由着蘇珊安排她做什麼了,她給自己設定了鬧鐘,回到原來的時間,早晨七點準時起床,她總覺得應該這個時間起來,拉開窗帘,對着灑滿陽光的地板輕輕笑,從這裏可以一直看到維多利亞港。
抻手伸個懶腰,對着窗戶跳了一套健美操,沒有音樂,她自己給自己喊拍子,蘇珊起來看見的,就是柏雪背對着她,金燦燦的陽光給她的身體勾勒出金邊,好像時光突然倒流,回到了她們還住在小公寓的時候,她也是這麼早起來,跟着電視機,跳一節健美操。
到這個時候蘇珊才完全相信柏雪是真的失去了記憶,還有誰能記得十四年前流行的健美操呢?柏雪一個扭頭,半跳着轉身,看見蘇珊揚起大大的笑。
她其實還很年輕,因為保養,也因為她當了媽媽,柏雪磕過葯抽過煙,可她在結婚之前,就開始斷了這些,所以她那個階段微微發福,媒體有的善意有的攻擊,她卻全沒當一回事,她在為生寶寶作準備。
“你起來了?”柏雪彎腰試着碰到腳尖,身體上還僵硬,她並沒有碰到,直起腰擦了汗:“我做了早餐,在桌子上。”沒有了記憶,不代表她沒有了基本生活技能。
柜子裏有麥片,冰箱裏有蘇珊買來的麵包和牛奶。她不光給自己做了,也給蘇珊做了一份,在烤麵包的時候,她對着烤麵包機好奇的翻看,不明白是怎麼能在切片麵包上印上圖案的,她看了一下,變形金剛,看來就算有些東西變了,有些東西還是沒有變的。
蘇珊遲疑的坐到吧枱上,她看着柏雪喘氣,問道:“你今天想幹些什麼?”一大早起來又是早餐又是運動,說她沒有計劃,蘇珊也不相信。
“我想去,看看我兒子。”柏雪指指冰箱,她發現了冰箱貼,麵包超人,變形金剛,超人蝙蝠俠,現在那下面全部壓上了Leo的照片,他的臉上全是笑,眼睛閃閃發光,做着各種鬼臉。
看着照片,柏雪覺得自己的臉也沒那麼陌生了,柏雪很美,沒人能在見過她一次之後轉瞬就忘記,那種美是直擊心房的,帶着侵略性的,可她又並不凌厲,她還是柔和的,嬌蠻風情里還帶着天真,她也從沒整過容,她不需要那些,造物主已經給了她最好的。
不動刀不打針最直接的好處,就是她到現在依舊不顯老,動刀打針雖然能瞬間變得漂亮,可是經不起時光,一個地方動了就要又修又補,沒什麼完美的手術可以讓塞進去的下巴,磨掉的骨頭,也能有正常的生長。
但十四年的光陰依舊或多或少的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印記,她在洗澡的時候對着鏡子看過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膚,生孩子的刀疤,拍戲時受的傷,還有一朵刺青玫瑰,在腰窩上隨着她的身體的轉動,徐徐綻放。
除了這朵玫瑰,柏雪都不記得,她最早去刺,是因為大家都刺,拍電影的影星,功夫指導哪個不是半身都有,她也跟風去刺了一朵,白膩的皮膚上這一朵紅綠玫瑰顯得異常美好。
現在她黑了瘦了,玫瑰也褪了顏色,依舊是美的,只是這種美里,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蕭瑟,柏雪照了鏡子,然後“啪”的一聲,在鏡子上下角貼上了兒子的照片。
“阿雪啊,你才從醫院出來,不如好好休息,等狀態好一點了,再去看看Leo,現在他也會擔心的。”蘇珊想盡了辦法說服她,她現在根本不能出街,那件事雖然已經過了快半年,可離婚又讓這件事熱了起來。
“我都知道了,”柏雪給麵包抹上厚厚的花生醬,再把切好的香蕉排在上面,一口咬下去,她只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我知道事情特別壞,可就算特別特別壞,比特別壞,還要更壞,我也要去見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