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野心
朝榮殿裏一片燈火通明，即使是在白天，嵐熙也會點燃很多燈用以照亮整個大殿。
她秀髮莊重地挽起，簪着珠翠八步搖，走起路來便是叮叮咚咚作響，很是好聽。
一個小太監過來傳皇帝口諭，說讓她去正陽殿，斜斜倚靠着軟枕聽着，嘴角便是輕輕一勾，眼底有流光閃動，沒說話，她便是領着十六個宮娥進了正陽殿。
“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清安。”她徐徐走進來，對着皇帝盈盈一拜。
外面的光暈投射進來，她抬頭去瞧，就見皇帝身旁便伴着靜貴妃，她正半影在暗處，目光和藹地看着她笑。
“起吧。”老皇帝咳嗽了一聲，一旁的靜貴妃趕緊順勢拍拍他的後背，嗔怪地睨了他一眼。
“皇上國事繁忙，也該愛惜自個身子不是……”
那一雙手嫩白細滑，皇帝瞧着便是忍不住附上去摸着，渾濁的眼瞳里有欲色閃過，可是自己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的想法，他眼中便是又閃過陰森憤恨的神色來。
下首的嵐熙懶懶地將皇帝的神色看在眼裏，嘴角一直噙着笑，見靜貴妃正一臉恭敬崇敬地瞧着他，心底便是浮起冷笑。
“父皇喚兒臣過來有何事？”她絲毫不介意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親親我我，目光直直地看着老皇帝。
老皇帝將手從靜貴妃手上拿開，又是捂着嘴咳嗽了幾聲，道：“你終於如願以償，嫁給那姓樓的，你滿意了？”
嵐熙笑眯眯點頭，跪下來衝著皇帝俯首，“兒臣多謝父皇開恩，成全兒臣和駙馬。”
“哼！朕原意是讓你下嫁過去牽制他。你是齊家人，別忘了！”老皇帝見她絲毫不受影響，完全脫離自己掌控，又驚又震，氣的胸膛急劇起伏，這下。靜貴妃也退開幾步，站在他身後淡淡地望着嵐熙，目光依舊和藹。
一年前，嵐熙突然跟他請示，讓他下聖旨傳告天下，長公主即將要下嫁榮王的消息，彼時的樓釗熠正在青州，剛娶了桑葚兒沒一年光景。
他在深夜時將嵐熙傳召進宮，問她這麼做的意思，嵐熙依偎在他膝上，語氣誠懇痛心地道：“父皇子嗣不多，只有靜貴妃一人所出，後宮行同虛設，兒臣知曉榮王的昭昭野心，願為您分憂解勞，下嫁與他。”
當時的老皇帝，身體已經每況愈下，不得不藉助藥物的力量才能維持，可是他偏偏喜好美女，從年輕時這個毛病便是改不掉，到老了，更是變本加厲，幾乎天天晚上都有美女常伴榻側，多的甚至兩三個一晚上的情況都很是常見。
久而久之。他的身子因着種種複雜的原因，隨着年齡越大，便是被一點點掏空。
而到了他意識到問題嚴重性時，才發現，自己時常光顧的後宮中，那些妃子昭容。居然沒有一個子嗣給自己留下，只有靜妃的孩子好不容易活下來，他為了以示表彰，母憑子貴，直接將靜妃冊封為貴妃。
他的身體已然無法維持一天的時間，每每到了中午時候，總要睡上一覺，到了下午才能起來處理政務，時間長了，國事積壓頻繁，他不得不將嵐熙召到御前臨危受命，許以她長公主協理社稷，代替皇帝處理政務的大權。
也就是那個時候，嵐熙突然請命跟他說，要下嫁榮王的事情。
如今想來，這些事情就像一條絲線般，全部串聯在一起，抽絲剝繭般被自己全都想通了。
嵐熙慢慢走前一步。聽着他的厲喝神情不變，甚至目露懊悔，盈盈水潤的大眼眨巴着瞅着老皇帝，低聲欲泣，“兒臣沒忘，兒臣身兼重任，絕不會辜負父皇厚愛。”
“知道就好，下去吧。”老皇帝神色緩了緩，有感覺胸口有一團氣堵着難受，便是拿着手帕努力咳嗽起來。
等咳夠了，他望着空蕩蕩地大殿，忽地重重一哼。眼神兇殘，將禁軍統領龐懷忠召進來，道：“去盯着朝榮公主，記住，要秘密，不要聲張。”
“是！”龐懷忠跪下領命后。便是離去了。
後方一直看着的靜貴妃無聲地微笑，等着龐懷忠領命離開，她望着華貴的房頂挑了挑秀智的眉毛，繼而便是走過去，趴伏在老皇帝膝蓋上，神色平和慕艾。輕輕道：“皇上，切不可輕易動怒，當心身體……”
聽着她軟糯糯地音調，老皇帝彷彿心頭化了春水一般，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伸出皮膚鬆弛的手摸了摸她細滑的臉蛋。笑道：“還是朕的貴妃知道心疼朕。”
榮王府今日熱鬧非常，因着榮王已經回來，整個王府上下都開始忙碌起來，不再是以前死氣沉沉的模樣。
而在樓釗熠的書房周圍，卻是一個人都沒有，周遭很是沉寂，下人即便是路過，也會繞道走。
承曄跪在地上，神情肅穆，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他身後擺放着一排四五具屍體，老弱婦孺皆有，甚至一個年輕婦人懷裏還緊緊抱着一個剛剛斷氣沒多久的嬰孩。
在那些屍體後方，還放着四具屍體，其中一具，赫然是葚兒當初差點遭受侮辱時，用石頭狠命砸死的那個男人！
樓釗熠坐在主位上，低着頭，沒說話。垂着眼帘淡淡掃視着下方的那幾具屍體。
過了很久，他淡淡笑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輕聲道：“讓你盯着，給本王盯消失了嗎？”
承曄神情一稟，頓了頓便是道：“屬下辦事不力。請您責罰。”
他說著頭往下低，趴伏在地上，可是神情卻閃過一絲憤懣，那個女人逃跑就不說了，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將王爺的孩子都弄走，他只恨不得抓她回來一刀捅死她！
樓釗熠站起來，拿着一把小刀在手上把玩着，他蹲下身望着他，輕笑：“說吧，連人帶孩子，怎麼就消失了，本王可從來不了解自己的葚兒還會這麼大本事，能帶着兩個幼童輕易從你手上失蹤。”
他說著，眼底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淡淡笑了笑，嘴角露出一絲玩味。
真是有意思啊，他的葚兒學精了，看來變化不少。
承曄無法回答。他自己也不清楚，那天收到屬下回稟有一件重要事情需要自己親自盯着，他想，一個女人一個幼童，即使跑也跑不了多遠，便是離開了一陣子。結果回來，梓煬就不見了，床榻上只有一節木頭。
他瞬時想明白，自己是被調虎離山了，當即便是差人四處尋找，可是一連找了很多天。都是不見人影，他意識到問題嚴重性，便是第一時間給已經回來到半路的樓釗熠傳信。
樓釗熠面無表情地淡淡看着他，忽地將刀子擱在他手背上，輕輕划動着，刀刃劃過肌膚，在肌膚上留下一條條白印子，而承曄動都不動。
“下不為例。”
他說完，便是將刀子叮咣一聲，扔在承曄面前，起身坐到了主位上。
承曄的神經不但沒松，反而還是緊繃著。他直起上半身，眼底滿滿都是厭惡，“王爺，您的榮王妃是朝榮長公主，她是大齊第一個能垂簾聽政的長公主，只有她能給您帶來便利……”
他垂目。輕聲道：“我知道。”
承曄沒說話了，忽然樓釗熠的聲音有淡淡傳來，只聽他在輕笑，“所以啊，本王才會將她藏起來，可是她不聽話，像小鳥一樣從我的手上飛走了。”
屋子裏瞬時安靜下來，承曄淡淡垂目。
過了很長時間，樓釗熠淡漠的聲音吩咐他，“後梁的儲君發來手信，告知說讓護送隊伍休整好了就護送司馬玉出發回國，這件事你去辦法。”
“是。”承曄領命去了。
整個書房裏只有樓釗熠一個人。他低頭看着下方那些屍體，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