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一張白紙
客棧的掌柜跑到巷子口,手臂撐在牆上,氣喘吁吁地喊道,“臭丫頭,你的房錢還沒付呢!竟然就這麼跑了?”
“嗯?”夕瑤聞聲瞥向巷子口的男人,反問道,“你在說我嗎?”
“臭丫頭,少給我裝蒜!”
夕瑤抬起眼眸,望着眼前的少年,她的脖子還在他手裏,命都快沒了,誰還管你房錢有沒有給?夕瑤頓了頓,靈機一動,找到了借口,說道,“要不,你先放了我,我還欠人家錢呢,這麼死了,太不負責任了。”
少年收回手,移開了夕瑤的脖子,在他轉身離開前,他的手臂滑到她腰間,一把攬起,跟挾着一具屍體沒兩樣,只是這具凌空懸着的“屍體”比較聒噪。
少年挾着夕瑤往巷子口走去,經過掌柜的身旁,他伸手攔住少年的去路,討要房錢之際,那把劍毫不猶豫地落下。
夕瑤不久前才伸着脖子拚命抬起頭,才瞥見掌柜的,就見到他倒地,她的頭跟着垂下。她的目光卻並沒有停留太久在那具屍體上,隨着她的身體而被迫挪開視線。頓時嚇傻,她被一個暴力的****挾持了!只因為她嘴饞,舔了兩口血。
少年推開門,觸不及防地鬆開手,夕瑤摔在了地上,吃了一痛,因為目睹了掌柜的被秒殺,她不敢有抱怨。
少年俯下身,注視着夕瑤,疑惑地說道,“我感覺不到你的死亡信息。”
“廢話,我是活人,哪裏來的死亡信息?”夕瑤此言一出,頓時後悔,烏黑的眼珠子不自然地轉了一圈,順勢將頭扭到一邊,避開少年的目光。
少年不再說話,站直了身,他第一次露出挫敗感,竟然有他感覺不到死亡信息的人。
夕瑤等少年出了門,才鬆了一口氣,她剛才有一種與死亡親密接觸的感覺。她爬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環顧四周,房間不大不小,卻很整齊,因為除了一張床,沒有多餘的傢具,也沒有任何溫馨的感覺,和那少年身上冰冷的氣質類似。
夕瑤走到門口,伸手去開門,正準備要溜走,門卻突然開了,見到回來的少年,或許因為做賊心虛而嚇了一跳。
少年走進屋子,背對着夕瑤,說道,“如果你累的話,你可以休息一下。”
“啊?”夕瑤詫異地張大嘴巴,怎麼轉眼之間,這少年變化如此之大?像是換了一個人,她還沒緩過神來,只覺得後腦勺一陣疼痛,眼前一黑,軟了腿。
站在夕瑤身後的少年就是淅,隨着夕瑤倒地而放下了手,不屑地說道,“哪裏需要這麼多話,不就是讓她睡覺嗎?”他覺得打暈她,直截了當,簡單方便,而且效率極高。
洂轉身見到軟在地上的夕瑤,對於他弟弟的舉止和性格,他已習以為常,但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淅問道:“看見了什麼?”
洂虎口處的圖紋動了動,卻又很快停止了,說道,“很乾凈,沒有秘密,沒有期望,沒有動機,甚至沒有記憶,除了一個名字,‘汎塵’。像一張白紙,什麼都沒有,感覺被人刻意漂白了,或許就是這個叫汎塵的人。”
“不是,她還有貧瘠的智商,竟然敢喝我的血,不要命的蠢女人。”
洂見到淅臉上的表情,卻會心一笑,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弟弟臉上的挫敗感,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帶着陌生人來家裏,不是一具屍體,竟然還是一個女人。
洂離開以後,淅就坐在床邊,看着地上的夕瑤,中指輕點劍柄頂端,無名指時不時從劍柄邊緣劃過,轉動着手裏的姬孿靈劍,打發時間。他的房間裏就只有一張床,其餘的一切,他都覺得多餘和礙眼。
“嗯?”夕瑤醒了過來,撐起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好痛……”她睜開眼,瞥見床邊坐着的少年,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那個,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夕瑤爬起身,小心翼翼地說道,往門口挪去。
“哄”的一聲,夕瑤的眼前出現一團藍色的火焰,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對自己恨得咬牙切齒,好端端地為什麼要去招惹這樣的傢伙?!少喝一口血,會死嗎?!鳥為食亡,她夕瑤就是一隻蠢鳥。
“汎塵是誰?”淅開口問道,他對這個人很好奇,好像很厲害的樣子,竟然抹去了一切,不留痕迹,讓他感應不到她的死亡信息,也讓洂看不見她的秘密和記憶。
“我不知道。”夕瑤轉過頭,抿着嘴巴,沖淅無辜地搖了搖頭,她心裏琢磨着,是不是只要表現得積極配合,他就會大發善心而放了她,她壓根就不知道這個少年是個邪惡的魔鬼。
“那你是誰?”
“夕瑤。”
“然後呢?”
“我是吸血鬼。”
“然後呢?!”淅的耐心越來越不夠用。
“我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我發誓……”夕瑤就差下跪求饒了,她不記得任何事,不記得任何人,她不記得自己曾有多愛那個叫汎塵的人,也不記得她的喪子之痛。
汎塵用他的死,放棄死神的身份和力量,換夕瑤新的開始,忘記悲傷,重塑人生,將她帶到新的時間和空間。但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力量,將她送到一千六百多年前。
或許,他不忍心留她一個人,不願意讓她獨自待在沒有他的時間裏。
可是現在的汎塵,不是缺失第十三根肋骨的汎塵,而是第一世的淅,不僅僅是冷漠,而且骨子裏都透着邪惡,是魔鬼的初始狀態。
夕瑤直勾勾地望着坐在床上的少年,等着他發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辦,這裏連把椅子都沒有,她就杵在原地,不敢亂動,生怕自己和巷子口的掌柜的一樣。
“跟我走,”淅突然起身,開門離開,讓夕瑤跟上,他來到湖邊,曲膝坐在岩石上,說道,“下去。”
“啊?!”
“下去!”
夕瑤想哭的心情都有,這個人太獨裁和霸道了,還不允許人拒絕和反抗,因為他會毫不猶豫地揮劍把人劈開。夕瑤不知道他想幹嘛,她只知道,她不照做的話,她的小命就要丟了。
夕瑤走進湖裏,湖水沒到她脖子處,一臉憋屈,問道,“請問……我要泡多久?”
“把你身上的味道去掉。”
夕瑤抬起手,手臂湊近鼻尖,“我很乾凈,身上沒有味道。”
淅卻沒有說話,因為他隔得這麼遠都聞到了,聞到夕瑤身上的味道。在巷子口的時候,他就覺得很疑惑,她身上的味道並不難聞,卻莫名吸引他。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他理解成“最糟透和最詭異的事”。
“喂……我泡了很久了……太陽都要落山了……”
她身上的味道依然沒有消散,淅第一次覺得煩躁,這個女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太奇怪了!他是想一劍了結她,可是她渾身上下到處是迷點,惹他整個人都極其不舒服。
“喂……我還要泡……多久……都起褶子了……天都快黑了……”
洂見淅遲遲不回家而出了門,他站在遠處,看了一眼湖裏的夕瑤,又看向岸邊坐着的淅,他認真地注視着泡在湖水裏的女孩。這樣的淅,倒真是少見,洂叫了淅一聲,轉身離開,催促他該回家了。
夕瑤沒有看見站在遠處的洂,倒是聽見了聲音,是溫柔的聲音,她在心裏琢磨道,淅?原來他叫淅。
淅站起身,對湖裏的夕瑤說道,“起來。”
“不用,我還想再泡一會,呵呵,你先走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夕瑤覺得這是大好機會,可以溜走的好時機。
“起來!”
“哦!”夕瑤應了一聲,她的骨氣迷失在了人生的道路上,她在心裏暗罵了自己幾百遍,哪裏來的奴性?!就這麼怕死嗎?!
夕瑤爬上了岸,卻蹲着不願起來,支支吾吾地說道,“那個,我……”
“什麼?”
“我的衣服濕了……”
“所以呢?”
“……濕衣服貼着身體了,感覺像……沒穿衣服,好歹,我也是女孩子……”夕瑤覺得這個樣子跟裸着沒什麼區別,她哪裏敢起身。
“你哪來這麼多事?”淅真的很沒耐心,他還是第一次,除了纓,和一個女人說這麼多話。
“不是你讓我泡在湖水裏的嗎?還嫌我事多……”夕瑤覺得憋屈,喃喃地說,“看不慣我,就讓我自己走好了,你眼不見為凈,我也逍遙自在。”
“不好意思,我弟弟不懂事。”洂說著走上前,將外袍披在夕瑤身上。在洂看來,這個女孩好歹引起了他弟弟的一絲注意,並且沒有二話不說就動手殺了她,實為難得。
“哇,好溫柔的人,還……長得一模一樣……”夕瑤看了看洂,又看了看站在遠處的淅,雖然長得一樣,但是性格完全不同。
“還不走嗎?”淅的藍眸冷得可以把人瞬間凍結,夕瑤連大氣都不敢出。在淅弄清楚這個女人身上的疑點之前,他暫時不會殺了她,當然也不會放了她。
夕瑤站起身,跟在淅身後。她覺得自己的小命不久矣,已經握在別人的手心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