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

怎麼辦?我不知道!當初真的是一時衝動,才決定放棄讀大學嗎?可是當初的我為什麼會那麼肯定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放棄了的卻回來了,但決定了的還要執着下去嗎?我不知道!雖然老爸的手術很成功,但所欠下的債務還是要償還的,我真的忍心讓家人獨自負擔起一切嗎?我不知道!

也許老師說的對.機會不要輕易放棄!可是?心裏不停地掙扎,歇斯底里的吶喊卻沸騰在腦海里…

回家的車,一站又一站地向家駛近了,但我卻感覺心情越來越煩躁,腦海中閃過最多的都是吳老師的話,特別是臨走時,他對我說的那一句:”我不要求我的學生能有多大多好的成績,只希望我的學生無愧於心就夠了.”多麼動聽的話呀!可又是多麼的庸俗,電視上電影上多麼常見的例排對白,”無愧於心”?怎麼才能無愧於心?如果我還執着自己的決定,可以減輕家裏的負擔,但是老爸老媽的期望成了泡影,我能算是無愧於心嗎?如果我遵從老爸老媽的意願,讀上了大學,卻眼睜睜地看着老爸老媽,早起晚歸地勞累,還承擔起那一份不知年月才能還清的債務,我又可以於心無愧嗎?

離家的距離越來越近了,可是我的心卻是越來越亂了.忽然,心裏掙扎地恨起老師來.為什麼我才剛明白一直以來自己對您的誤解是一場沒來由的錯誤,而我才剛開始討厭自己的同時,你卻又為什麼要為我創造了一個這麼難解決的問題?我是應該恨你還是應該感謝你?

到底是公路太坎坷了,使得車顛簸得如此搖晃;還是我心裏掙扎到無力虛脫了,連手抓着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都感覺到顫抖?

終於回到了家,可是家裏卻未見到爸媽在等待,而且連人影都找不着.本來我還在僥倖,有多一點時間考慮,但心裏卻隱隱感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忽然,心裏一驚,想起老爸可能是去喝餞行酒了,這?

人都是有虛榮心的,如果老爸在酒席上亂說什麼我兒子也考上了大學,那就真的阿彌陀佛了.我不由地苦笑,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也就只好當個乖孩子,讀我的大學,至於學費與債務,就拜託爸媽二老了.多麼理所當然的事呀,為什麼心裏還在反覆地矛盾呢?是捨棄不去自己的一意孤行嗎?我暗問不解.

我默然地回到房間,躺在床上看着BG大的學校簡介,一副副精美的相片帶動了許多心情.名校就是名校,連門口都氣派過人,什麼叫做門面功夫?這就是了,門口就搞得跟大花園一樣,真所謂下的本錢不少呀.

到底是光有其表呢,還是表裏如一,如果真有機會進入就讀,這環境也真夠浪漫的:

朗朗明月下,

錦簇花叢中;

邀來幾好友,

把酒添笑容.

……

幻想總是美好的,因為都在夢中,想着想着就睡着,神遊到了那美麗絕倫的HG大…突然,一陣刺耳的電話聲在耳邊震響,猛地心神一冷,惱怒的怨氣不由地從心底下升溫,誰這麼不識相,敢來打攪我的美夢.夢?瞬間醒悟過來,用力把眼一睜,但眼睛卻被一鼓強烈的光亮刺得疼痛不舒.用力揉了抒眼睛,朦朧的睡眼終於看清了,原來這是在大白天.這就是白日夢?原來白日夢真的是那麼美好的.不由地好笑起來.

但急促的電話聲卻不容許我太多感慨,催促着我呢.我忙走過去拎起話筒,習慣性地”喂”了一聲.

“文傑?”電話傳來猜測的話語.

“姐?”我不由地脫口而出,也許這就是親人之間那種靈犀的感應吧?

“有通知了沒?”那麼久沒聯繫了,多餘的問候也沒有,二話不說就單刀進入,直奔主題.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一時無語.我並不是在意有沒有那些問候,而是不知道應該實話實說,還是等有了最後的決定才說.但想了想,還是把剛拿到HG大的錄取通知的消息說了.

“真的?”興奮總是忍不住產生神疑,就算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往往都還是忍不住這樣問.

“嗯…”我咬了咬嘴唇應了一下,但聲音就像卡在喉嚨里一樣,那種欲言不言的感覺,真是難以形容.

“爸媽知道了沒有?”電話傳來.

“應該知道了吧?”我忍不住嘆了口氣,也許老爸正在酒度上吹噓呢?人就是這樣,興奮的事情總想找人分享,就算某些人妒忌,眼紅也罷,我就是要炫一下.況且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麼體面的事情,誰會低調處理?

“什麼時候開學呀?”電話催促地問.

“不知道.”我一怔,這還沒心思去注意呢,隨即又說:”應該就這兩天了吧.”

“都什麼呀?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姐姐不知是習慣了我的懶散,還是高興起來,連罵人都不會了.罵人應該話中帶有怒氣才對,可是她卻笑語盈盈,我是應該怎麼說你好呢?

“爸媽呢?”姐姐又問.

“爸應該是去喝酒了,媽也出去了.”我若有所思地說.

“爸身體不好還喝酒?”姐姐語氣慎重起來.

“本來他是去喝悶酒的,現在可能是去喝喜酒”我苦笑地說.如果我再沒有通知來,他去喝酒當然是苦澀的,現在不同了,再苦的酒也如糖水,甜滋滋…雖然比喻有點離譜,但我實在想不出更貼切的比喻了.

“啊?都不知你說什麼.”姐姐一定是聽得一頭霧水.

“是了,告訴爸媽,小妹在這裏很好,兩個月的試用期已經通過了,由臨時工轉正成合同工了.”姐姐又說.

“小妹她…”我突然想到了,妹妹一定是放棄了自己的學業,成全我這個所謂家裏唯一男丁的前程,我不由地自嘲起來,我何德何能享受這種待遇?就因為我是個男丁?到底是你們愚昧還是我無知?

“現在我們全家人都供你讀書,你別顧着偷懶,要努力……”姐姐一大堆廢話轟炸過來,儘管這些話語都是實實在在的,而且你也能體會到,但真要每個人都對你嘮叨一百遍,再動聽再感人肺腑的語言,都可能會演變成反逆的源泉…

終於在我畢恭畢敬的唯唯諾諾之下,姐姐滿意地掛斷了電話,我也重重地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