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抬手掐了一把自己肉肉的臉,疼得「嘶」了一聲,不是夢,方才確實發生了稀奇古怪的事。她心中不禁有幾分遺憾,她方才都沒來得及跟那人詳細說狗皇帝怎麼個狗法呢。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和狗皇帝一起玩耍過,那會兒狗皇帝還不是太子,只是一個誰都能欺負的愛哭鬼,她也喜歡欺負他,誰讓他長得跟頭黑熊似的,好嚇人。後來……柳九九抬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後來的事情她記不太清楚了,反正她就覺得現在的皇帝是狗皇帝,具體為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唯一能理清楚的理由便是:皇帝長得跟條大黑狗似的……
柳九九對京城沒什麼印象,她小時候在京城時奶娘從不讓她出門,等她長到能出門的年紀,她已經不在京城了。
她經常聽人說京城繁華,可京城到底繁華到什麼程度她想像不出,她腦海中對京城的印象概括成一句話便是——京城繁華,但是壞人也多。
端着一盤冷掉的排骨懶洋洋走出廚房,一開門便瞧見土豆和糯米在院中練太極,兩人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她將排骨擱置在院中的石磨上,對兩人招手,「糯米、土豆,來吃排骨。」
糯米跑過去端起排骨,一雙黑亮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弱弱問道:「小姐,今天還開張嗎?」
柳九九叉着腰,做出一副「開張看心情」的架式,「明兒個開吧。」她打了個哈欠,「我好睏。」
土豆看柳九九的神色有些奇怪,想說什麼話又給吞回了腹中,「小姐,您好好歇息。」
等柳九九走後,糯米放下排骨拽着土豆的胳膊,「哇」地一聲哭開,「這才什麼時辰,小姐就困了,小姐不會真的被什麼不幹凈的東西給纏上了吧?我聽街尾的大嬸說,被不幹凈的東西纏上行為就會變得古怪,白日困頓,晚上精神。」
土豆想了一下這幾日柳九九的狀況,可不就是「行為古怪,白日困頓,晚上精神」?他一拳砸在石磨上,道:「咱們去請個道士回來。」
糯米小雞啄米般地點頭,「我也這麼想。」
兩人說干就干,當天下午便上山請道士。
午後,柳九九抱着軟綿綿的枕頭睡得正香,忽地被樓下一片鈴鐺的吵鬧聲給擾醒。她打了個哈欠走出房門,站在樓梯上一瞧,只見九歌館裏來了一群搖鈴鐺燒符咒的道士。
作法的老道瞥見柳九九,揮舞着桃木劍衝上樓梯,圍着她鈴鐺「叮叮噹噹」的搖。柳九九這幾日睡眠本就不好,好不容易睡個午覺還被這群道士給吵醒,心情十分不美麗。
這些道士是來幹麼的?
她捂住耳朵,老道見狀「嘿」一聲大喊,「妖孽!你怕了嗎?」隨後掏出一張符咒,啐了口唾沫,嘴裏碎碎念了句「太上老君」,手指一點將沾滿口水的符咒貼在柳九九腦門上。
柳九九感受到了來自老道的惡意,她什麼時候變成妖孽了?她一把扯掉腦門上的符咒,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口水,忍無可忍地抬腿踹了一腳老道,大概是她用力過度,老道被她一腳踹下樓梯,「咕咚咕咚」滾了一圈,頓時渾身腰酸背疼如被抽了骨頭,哀叫連連。
見老道滾落樓梯,小道士忙上前將老道扶起來,老道的帽子搖搖欲墜,好不容易站穩後用桃木劍指着柳九九,大喝一聲,「妖孽!你如此作怪,休怪貧道手下不留情!」
柳九九掃了一眼被撒滿符咒的九歌館,抬手扶了扶脹痛的額頭,「這臭道士到底是誰請來的?」她的目光落在站在角落的土豆和糯米身上。
糯米一向膽小,一把將土豆給推了出去,指着土豆說:「小姐,我沒錢請道士。」
土豆暗地掐了糯米一把,齜牙道:「小糯米你怎麼這麼沒義氣,說好的有難同當呢?」
這個時候當然是明哲保身要緊,糯米抬頭望着房頂,一臉「不關我事」的神情,低聲對土豆說:「我說的可是『有吃同享,有難你擋』。」
土豆望着她無辜的側臉,小姐的廚藝她沒學到,倒是將小姐耍賴的功夫學得入木三分。
柳九九對着一群道士下了逐客令,然而要道士命的是,柳九九不給錢!老道差點沒撩起袖子跟柳九九拚命,柳九九拿出菜刀將老道的拂塵在空中片成了好幾段,落在桌上時還擺出了個「滾」字的造型。
老道被柳九九這出神入化的刀法嚇得雙腿發軟,這他娘的不是妖魔上身才怪咧!好道不吃眼前虧,老道帶着一干小道跑出九歌館,走之前還大喊道:「妖孽等着老道回來收你!」
柳九九踩在九歌館門檻上,衝著淚奔而去的老道做了個鬼臉,「本妖孽等着你!」
這年頭稀奇事天天有,今日似乎特別多。
她轉過身望着土豆,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麼回事,土豆就先解釋道——
「這老道路過,非說咱們九歌館有妖孽,說是免費捉妖,我這才放他進來。」說完看着小姐手上的菜刀,吞了口唾沫。
柳九九低哼一聲,「什麼人都想來我九歌館騙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糯米看着小姐手中提着的那把明晃晃的菜刀,小腦袋就跟小雞啄米一般邊點邊道:「對、對,那個老道確實沒什麼斤兩。」連小姐身上的妖孽都趕不走……
不過自從老道走後,九歌館的生意出奇的差,接連兩天都沒什麼客人來,第三天的時候,好不容易盼來一個客人,柳九九正要上前問客人吃什麼菜、喝什麼酒,還未開口那位客人就被人給拽走了。
柳九九越想越奇怪,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更奇怪的是她一上街,眾人便不約而同給她讓開一條道。柳九九第一次受到這種優待,難不成是她大病初癒后,身上突然多了一種令人傾倒的氣質?
不對,街上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嫌棄嘛。
柳九九再次出門時,將自己打扮成了精神矍鑠的老太婆,用面巾遮着臉,慢吞吞地在街上走。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她已經在柳州城紅透半邊天,再一探,柳九九淚流滿面,心裏像是被大黑狗踐踏了一遍又一遍。
「聽說了嗎?九歌館的老闆娘。」
「柳九九啊,聽說了,掉進河裏被不幹凈的東西纏上啦!」
「那可不,青山的紫陽老道親自去作法事,結果你們猜怎麼著?」
「怎麼著啊?」柳九九湊進人群里問道。
「那妖孽太厲害,一口氣將老道給吹出了九歌館。」
柳九九摸了摸自己的嘴,她一口氣連雞蛋都吹不動,這些人吹牛好歹打個草稿好嘛?
她抬頭望天,被這謠言氣得淚眼汪汪,插話道:「我怎麼覺得老闆娘是天仙下凡啊,不然早把老道給吃了吧?」
柳九九這話一出,紮堆兒聽八卦的街坊鄰居感受到她不一樣的立場,紛紛扭過頭看她,「你誰啊?」
有精明人一把扯掉柳九九的面巾,她那一張白嫩嫩的包子臉暴露無遺,眾街坊看清楚柳九九那張臉,「嘩」一下齊刷刷跳開。
他們認出是柳九九,沒給柳九九解釋的機會,全一溜煙跑了。
柳九九心中淤塞,垂頭喪氣地回到九歌館。
土豆手撐着下巴,在櫃枱里打算盤算帳,糯米拿着雞毛撣子在桌椅上掃灰塵。柳九九垂頭喪氣拉了條板凳坐下,打量了一眼九歌館后發起愣來,以前生意多好啊?自打那老道妖言惑眾之後,她這九歌館幾乎沒了生意。
柳九九無淚哽咽,垂頭喪氣回到廚房開始做晚飯。
她憋悶得無以復加,只好進廚房做排骨安慰自己。廚房裏有糯米買的新鮮排骨,她挑了一塊肥瘦適宜的,夾帶着一腔憤怒將排骨拋向空中,菜刀刷刷刷揮幾下,少頃,一段段大小均勻的排骨整齊的落在青瓷盤中。
柳九九調好醬汁開始下鍋做糖醋排骨,恰巧這時候千里之外的周凌恆也在吃排骨。
一個在做排骨,一個在吃排骨,兩人再一次可以聽見對方說話。
柳九九聽見周凌恆很嫌棄地說道:「這排骨不好吃,給朕換掉。」
本來柳九九心情還很低落,聽見姓鄭的聲音,登時兩眼放光,她一邊煸炒排骨一邊對着大鐵鍋脆生生大喊,「大哥!」
周凌恆正要對御廚和小安子發火,就聽見柳九九脆嫩的聲音。這聲大哥叫得周凌恆心坎一軟,他放下筷子,望着御廚的方向笑着回應,「喲,鏟鏟姑娘啊。」
小安子看着陛下對着御廚笑得那個蕩漾,頓時一張白臉變得青黑,像吃了幾斤狗屎般。
御廚臉上更加不好看,他長得如此剽悍,鬍子拉碴的,皇帝陛下怎麼叫他「鏟鏟姑娘」呢?而且陛下的表情和聲音還那麼的……柔情似水?
御廚眼中飽含淚水,他跪在地上望着周凌恆道:「陛下,小的不是姑娘,小的的小名也不是鏟鏟,是『鍋鍋』。」
小安子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意識到自己失態,忙閉緊了嘴,攥緊拳頭憋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