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七夕,中國傳統節日,古代是牛郎與織女踩着鵲橋一年一度見面的日子,在現代社會則成了情侶們吃大餐、買禮物、外出旅遊以及各種精品旅館搞噱頭的理由,同時也是單身人士感到特別孤單的時間。
出了家門不論走到哪裏,隨處可見成雙成對的情侶濃情密意地走在一起,而街道和店家佈置散發的氣氛除了粉紅色、粉紅色、還是粉紅色!
連站在外頭叫賣接待的工讀生今天也穿得可愛繽紛,而他們開口的第一句話通常是「歡迎光臨,今天店裏有專屬的情人專區、情人贈品、情人優惠……」總之什麼都必須與情人節扯上關係不可。
而此時網路上一間叫作「孤芳自賞有何不可」聊天室里,聚集了年齡在時下觀點判斷算是剩女的族群,其中三位單身且今天沒邀約的女人正打開話匣子聊得起勁。
她們一開始都是被聊天室名所吸引,這年頭的剩女除了年紀較大,通常是在經濟上、事業上小有成就且帶着一定程度驕傲的女人,而跟隨在聊天室名稱下方的小標語「孤芳自賞是因為在等一個真正欣賞她的人」更是深得她們的心。
混跡了一段時間,三個女人因為性格相近、有着同樣遭遇,產生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受,還在聊天室內另行開僻私密的聊天小區,三人開了語音在這裏暢所欲言,同時尋求精神上的慰藉。
「煩!我最討厭這個日子了,明明該是讓人徹夜狂歡的夜店,居然學人家搞什麼情人節特別活動,太過分了!還說需要情人陪同才能入場,天殺的,是看不起單身貴女嗎!」化名罌粟的女人打字后加上憤怒的表情。
「罌粟你氣也是白氣,店家怎麼可能放過這可以大賺錢的日子,單身的曠男怨女今天本就該待在家裏,省得受氣。」化名冰雪的女人所發言的話和她名字一樣冷冰冰。
「那麼愛過節,那我是不是該建議夜店、舞廳,一年還有好多節慶不能錯過呢!像端午節,把自己包成粽子或是頂着一串粽子就免費入場、植樹節帶個盆栽入場打五折、鬼月扮鬼這老梗就不說了……噢,這樣說來重陽節不就得帶個老人才能入場嗎?哈哈哈……」罌粟在電腦那端氣樂了,說完笑得花枝亂顫。
「罌粟姊,端午節是三大節之一,重陽節是敬老的日子,還是別開這種玩笑吧,不過……今天就算夜店開放單身者入場,去了大概也是敗興而歸,店裏肯定有很多情侶出沒。」化名柳絮的女人語氣溫婉,她是三人中年紀最小的。
「哎喲,小絮絮你不懂,我要是夜店老闆一定反其道而行,非要在情人節只開放單身者入場,而且我還要規定情侶止步,情人節是去死團的最大節慶!這不是更標新立異、不是更有噱頭嗎?這些老闆腦袋太死板了。」罌粟還是忿忿不平。
「他們那才是腦袋清醒,因為除了情人節外的日子,夜店本就是單身人士居多的尋歡場所,要是和平常一樣不就沒意思了。」冰雪毫不留情地吐槽。
「呃……」罌粟一滯,這麼說也是。唉,她最討厭任何與情人牽扯到關係的日子,什麼二月十四日、三月十四日、農曆七月七日、五月二十日、現在更誇張了,隨便一三一四都能聯想,真受不了。
「都這個年紀了你還看不開呀?外面那些男人不是為了你的錢就是為了你的身體罷了。」冰雪冷笑,男人是世界上最不知道珍惜的生物。
「哦呵呵……姊看上的也是他們青春有力的肉體呀!不耐操、不持久的還滿足不了我呢。再說想當入幕之賓還得先看姊的心情,我高興就和他吃飯聊天,不開心他們就哪邊涼快哪邊去。」罌粟一貫豪放的說。她最喜歡將那些帶着企圖接近她的男人耍得團團轉。
「罌粟姊真厲害,男生……總感覺他們是不懷好意的凶禽猛獸,我還是敬而遠之吧,千萬不要來打擾我平靜安穩的生活。」柳絮軟軟說道。她早已沒有少女時總奢望月老記得自己紅線的念頭。
「對了,既然我們這麼聊得來,你們有沒有想過出來真正認識一下?」罌粟問道。沒男人可以,但現在社會非常難得遇到可以當姊妹淘的對象,自然要好好把哦。
「好主意。」冰雪說話簡潔有力。她早有此想法,畢竟不論網路或現實生活,她的性格註定沒有太多朋友。
「太好了,我好高興能和罌粟姊、冰雪姊認識,我也想當現實的朋友,我們一定會很要好的。」柳絮覺得她們能在網路上相遇就是一種緣分。
「OK!既然全數通過,我看看……我下周得到外地出差幾天,兩周后的周末如何?」罌粟在手機上查了行程。
兩女都回覆了沒問題,三人對見網友這件事充滿期待。
「那我們到時約在哪?我提議信義路那間古典玫瑰園,那裏的下午茶不錯,喜歡我就先訂位。」罌粟說道。
「好啊,那間我還沒去過耶……甜點好吃嗎?」柳絮最愛的就是各種蛋糕、點心、甜品。
「我都可以。」冰雪不置可否,她對吃喝玩樂一向沒有太強烈的慾望,重點是共同做這件事的人。
「那好,我先訂位,我們約在……呃!什麼情況……」邊看着地圖邊說話的罌粟突地重心不穩差點摔倒,當即意識到地震!
「我這裏地震—」冰雪還沒來得及說完,名字已從聊天室消失,她斷線了。
「天啊!搖晃得好厲害,你們—」柳絮也是,她面前的電腦螢幕轉瞬間一片漆黑,竟是停電了。
同一時間,三個女人在各自的住處着急慌張—
身上穿着可愛卡通睡衣、拿着手機,急着想找外套的罌粟、不知道該不該將重要財物裝進背包的柳絮,還有相較之下似乎較為冷靜,卻怎麼都找不到鑰匙的冰雪,三人都在猶豫該不該出門避難。
可沒等她們多考慮,感受到屋子劇烈搖晃,三個女人美麗的小臉上一片蒼白,只能在慌亂中扶着旁邊的傢具尋求安全感,一邊想着該怎麼逃離。
但這些念頭卻在突如其來的一陣猛烈搖晃后灰飛煙滅,只剩下一個想法—完了,來不及逃了。
她們感覺到原本應該平坦的地面開始傾斜,牆壁上的裂縫宛如駭人的蜘蛛網般快速向四周擴張,整棟鋼筋結構的大樓發出一種讓人絕望的碎裂聲……
面臨即將到來的死亡,三個女人不禁生起一股孤苦無依的凄涼,遺憾沒能再見父母一面,遺憾沒來得及與對方成為無話不談的姊妹淘……
北部市區某一棟大樓此時早已失去燈光,往裏頭望去儘是駭人漆黑,大樓內不時傳出驚慌恐懼的呼救聲。
柳絮在發現逃不出去后,小臉上血色盡失,曲膝縮在牆柱邊,纖細雙手緊緊環抱着發顫的身軀。
她低嘆一聲,又是七夕啊……
七年前她偶然與他相遇,認為找到了能一生相守的人,同年便與相愛的人在七夕這樣的美麗日子訴情交往。
交往後隔一年的七夕,她又哭又笑地接過那人手中的戒指,答應了他的求婚,兩人說好要幸福一輩子,彼此扶持、白頭到老。
五年前的七夕,她明明早發現他的不對勁,卻仍舊自欺欺人,認為是他工作太忙、業績壓力太大所致,可最後等到的卻是他攜着富家千金的手,向那女人說著當年和她求婚時曾說過的誓言。
她傷心欲絕,還因此大病一場,卻沒換來他的憐惜,聽到的反而是她想都沒想過的椎心惡言,還有他身邊那姿態高傲的千金鄙夷的神情,直到這時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在他心中早就沒有半點地位,只能心死地解除婚約。
而後她搬出家裏,在外頭獨自一人租房,但要重新找工作並不是太順利,只能接接翻譯案子餬口,就當她以為老天爺在關了她的門之後,終於想起要開另一扇窗,讓她交到聊得來的好姊妹時,卻又在七夕發生了慘事。
唉,她就要死了嗎……
本來就不擅言詞,外加天生內向、怕生,交際能力簡直是負數的她,一直沒有太多要好的女性朋友,和男朋友交往的經歷也就只有傷她傷得徹底的那一位。
到了現在三十二歲,父母已不再催促婚事,只希望她能有穩定的工作,好好照顧自己,若能遇到良人伴陪在身邊就更好了,只是他們也清楚,在被那個男人傷害后,她那封閉的心再也沒對誰敞開過,甚至患上恐男症……
柳絮在黑暗中回味自己的一生,唇邊滿是苦澀的笑。
如果她能有機會多看看世界、多多與人接觸,或許就不會傻傻地對那人掏心掏肺;如果她能勇敢些,就不會成為受挫后只知道躲在殼裏,不敢接近外人、不敢付出情感的膽小鬼……
今生她始終是個旁觀者,帶着羨慕的眼神望着終成眷屬的有情人,她多麼想要幸福,想要愛人,想要被愛,如果可以重來,她一定會為幸福努力的……
閉上眼前,她只有一個希望—下輩子,她再也不要過這樣的七夕!
此時在遠方,夏季常能見到的織女星突地異常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