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們到底是誰?」眼見這幾個貴氣逼人的男人在她的喝問下,依舊那副旁若無人的模樣,連翹的心也跟着在打鼓。
她雖然平常狐假虎威慣了,可也不是沒有眼力的,見來人半點不懼將軍府的威名,便知道自己這回可能踢到鐵板了,正尋思着該怎麼補救。
江成雲顯然不想給她這個機會,「大哥,何必跟個奴婢說那麼多,直接押着她去找褚靖南要一個說法便是。」
站在江成雲身後的江成玉扶着娘親的手,也贊成的說道:「是啊,對這種目中無主的丫鬟說得太多也是白費,什麼樣的主子養出什麼樣的奴婢,我倒是很想瞧瞧褚靖南想要寵妾滅妻到什麼樣的地步,更何況娘親也心急着要見綠丫頭,這淚從聽到綠丫頭病重就沒停過。」
「也是!」江成恪聞言,壓下了心頭的怒氣,顯然十分贊同弟弟的說法。
事實上,他也急着去瞧瞧汪襲綠,雖然事前的準備算是周全,可是誰又能保證完全不出意外呢?若是真讓綠丫頭出了什麼事兒,第一個不想活的只怕便是娘了。
他娘要是有了個什麼萬一,他那愛妻如命的爹一定發狂,到時候倒霉的便是他們這幾個兒子。
因為不想有這樣的下場,所以他眉一挑,慣常在他身邊伺候的小廝便一個箭步搶上前,押住了連翹。
完全沒有想到來人竟然這樣大膽,連翹初時被震懾住,可回過神來后,便不停的嚷嚷道:「夫人、姨娘快救命啊!奴婢快要被人給殺死了……救命啊……」
她雞貓子鬼叫的聲音讓江家三兄弟直皺眉,完全不懂這樣的奴婢怎麼會出現在將軍府,但也不奇怪,既然有那種寵妾滅妻的主子,自然也有這種會犯上的下人。
江家三兄弟被吵得煩透了,卻也沒多說什麼,押着人往後院走,顯然就是想要瞧瞧褚家會做何處置。
匆匆地奔至了擁雪院,院中再沒往日那樣熱鬧,隱隱間還透着一股子蕭索寂靜,讓褚靖南的心彷彿被人狠狠掐住了似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幾個箭步踏進院門,不見汪襲綠守禮地帶着丫鬟迎了出來,只見紅串和半屏領着小丫鬟們匆匆穿梭,臉上都帶着令人心驚的肅然,半點笑容全無。
望着她們,褚靖南張嘴欲問,可向來面對千軍萬馬、兇狠殘忍的敵人也不膽怯的他,竟有些害怕的不敢開口。
褚夫人瞧見兒子佇立在門口的身影,帶着慈藹的笑容迎了出來。「我兒回來了。」她的臉上並無半絲憂色。
而扶着褚夫人的便是好姨娘林好,她也淺笑着。
認真說起來,林好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妹,生得粉雕玉琢,是母親娘家的姑娘,自幼失怙,母親憐惜她,便時時接她過來小住,甚至有讓他娶她的想法。
是後來祖父突然與汪家定了親,他才會娶汪襲綠為妻,只不過汪襲綠的出身讓他被同儕訕笑,所以他對汪襲綠的觀感不好,不免心生排斥,自然也就對林好疼寵多了些。
他本以為林好是個知進退、懂分寸的,可如今瞧她明知主母病重,卻仍笑容滿面,心中頓時不喜,對於汪襲綠的心疼也就更多了。
「母親。」
強壓下心頭的不快,褚靖南幾步迎向娘親,還來不及詢問汪襲綠的病情,便聽到母親說道——
「你可回來了!晚上到我那兒吃飯去,阿好也不知道去哪裏淘了張好菜譜,今兒個說要親自下廚煮來讓咱們嘗嘗呢!」褚夫人還熱情地挽着林好的手。
褚靖南難掩驚愕,汪襲綠吐了血,現在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她娘居然和林好手挽着手說著今日的晚膳如何如何,還笑得這樣歡快,那冷漠無情的模樣怎不讓人心寒,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憤怒。
他知道眼前這樣的情況他責無旁貸,若非他的冷落,母親又怎會如此輕忽汪襲綠,林好又怎會目中無人至此?
汪襲綠……究竟在褚家受了多少委屈啊?
心中萬般的悔意頓時宛若狂風巨浪,排山倒海而來,幾乎將他淹沒,但他總不能對娘親發怒,他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脾氣,說道:「娘,我還是先進去瞧瞧襲綠吧。」
褚夫人聽見兒子要去看汪襲綠,不悅的道:「有什麼好看的,你又不是大夫,怎能看出她的病是怎麼回事?
後院裏女子爭寵的手段多了,誰曉得她是不是想要藉此博得你的同情。」
這話說得難聽至極,也令褚靖南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意,他霍地轉過身來望着母親,有些不悅的道:「娘……襲綠終究是我的妻子,是褚家的當家主母,母親怎能將她同那些粗鄙之婦相提並論?」
這話聽在褚夫人耳里,更讓她的怒火熊熊燃燒,兒子向來孝順,可如今竟為了一個出身低賤的女子對她說重話,就說汪襲綠是個狐媚上不了檯面的,兒子不過在她的院子裏宿了幾夜,就脾性大變,還對着她吼,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褚夫人冷着臉道:「雖然她現在還是你的妻子,但明天或許就不是了,她這不身患惡疾嗎?你便是一紙休書予她,我想老太爺也不會多說什麼的。」
她已經容忍汪襲綠一年多了,實在無法再容忍下去,褚家少夫人自當是高貴出身,像她娘家便是國公府,她的侄子娶的也是平南郡王的女兒,她就是不懂公公是怎麼想的,竟然指了一個商戶出身的女人給兒子做妻子,在她看來,此舉壓根就是大大辱沒了兒子,連帶的也讓她在其他高門大戶的夫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所以自從汪襲綠嫁進來后,她幾乎足不出戶,就算有相熟的人家下了帖子,她也都拿身子不好當借口婉拒了,就怕被人笑話兒子娶了這樣一個粗鄙婦人。
就算汪襲綠的爹捐了官,她娘也是個商戶的女兒,改變不了她出身低微的事實。
若非會阻礙兒子的前途,她覺得兒子便是公主也尚得,就算不娶個出身高貴的,好歹也該是個詩書之家的千金,像侄女林好一般的,瞧瞧林好多溫柔秀致,再想想那總是透着一股子精明味兒的汪襲綠,她便怎麼也無法喜歡這個兒媳婦。
「娘,襲綠是我用八人大轎抬進門的,她是我的妻子,豈可無理休棄?更何況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母親快快去了心裏頭的想法,我與她自該同心,才能為咱們褚家開枝散葉,不是嗎?」勉強壓下心頭對汪襲綠的愧疚和對親娘的不悅,褚靖南試着同母親說道理。
他知道母親一向對他有着很高的期望,自然不能接受汪襲綠的出身,一開始他也是這樣想的,可這陣子幾乎日日與汪襲綠相處,他發現她不只食得精,吟詩作對也是信手拈來,有時甚至能與他淺論兵書,下起棋來更是頗有章法,懂得一點都不比他少。
身分……難道真的能夠代表一切嗎?
出身不算高貴的汪襲綠,是那樣的悠閑自得,理直氣壯的做着生意,有時就算他在院子裏,她也不避着他和掌柜們討論事情,那自在的模樣,彷彿她做的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而確實,汪襲綠又有什麼好抬不起頭的?她自食其力,坦坦蕩蕩。
想着想着,褚靖南的眼光就掃到了林好身上,見她那彷彿風一吹就會折斷的嬌弱身軀,就似一株只能依附男人的菟絲花,他竟不似以往心生意動,只覺得有些煩躁。
「你明知道當年我是迫於你祖父的壓力才不得不迎她進門,可她進門至今無子,正符合七出,娘要你馬上休了她!」
聞言,褚靖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心中更顯煩躁,他這會兒可沒有心思和娘親胡攪蠻纏,於是粗聲粗氣地說道:「娘,我並沒有打算休了她,以前是兒子誤會了她,現在知道自己做錯了,兒子正打算好好向她賠個不是,以後咱們夫妻也能好好過日子。」
若是一個半月前,他的母親這樣說,他或許會因為心頭的厭惡而對母親的提議心動,可現在他只要一想到休妻,心頭便漾着濃濃的不舍,現在的他壓根不在意旁人怎麼說,日子是他在過,只要他覺得她好就成了。
其實他也不求什麼,只希望汪襲綠的身體可以好起來,他也會很努力地壓下自己的傲氣,同她做一對白頭偕老的夫妻。
「你……」
顯然沒有料到兒子會馬上回絕自己的提議,褚夫人望着他的目光不免帶着責難,可她還沒來得及質問,林好就一臉慘白的先一步問道:「爺當真喜歡上少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