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孫子打小就聰穎非常,靠着自己的能力和祖蔭,年紀輕輕便成了將軍,前半輩子就這麼順風順水的登上了旁人所不能及的高位,所以他驕矜自傲,只在乎家世和輿論,卻看不見人心。

自從汪襲綠嫁進來之後,他知道孫子並不待見她,但他沒有多加干預,就是認為孫子終究會看清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可惜的是,孫子被蒙蔽了雙眼,竟瞧不出襲綠丫頭的好。

唉……其他人都以為自己是老糊塗了,才會隨意為孫子說上這麼一門親事,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和孫媳婦不只有一面之緣,他幾次見着她親切幫助街上的老婦,還曾無意中知曉她以她娘親之名辦了一間善堂,她鋪子大半的盈餘都花用在善堂上,卻從不對旁人說起,顯然行善並非沽名釣譽,看慣了世間虛偽的他,自然覺得極為難得,他在這丫頭的身上瞧着了一片真心。

褚家的聲勢早已足夠,不需要和什麼權貴聯姻來錦上添花,他更不希望向來疼惜的孫子活在虛假的權勢富貴之中,所以他才會獨排眾議,執意讓孫子娶汪襲綠為妻,誰知道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孫子這回卻辜負了他的苦心。

罷了,也該是讓這孩子吃吃苦頭了。

「南兒,方才江家人說了,想將孫媳婦帶回家去照顧。」

聽到祖父的話,褚靖南先是小心翼翼地將汪襲綠在榻上放平,再輕柔地替她拉上錦被,這才回身看向那三個一字排開、個個出類拔萃的江家兒郎,他想也不想的回道:「不行!她是我的妻子,我自會想法子替她延命,我不會答應讓你們帶走她的。」

江家三兄弟聞言,同時冷嗤了一聲,隨即江成玉說道:「何必說得那麼好聽,咱們家小妹就要死在你們府里,你是要替她延命還是催命,倒還說不準呢!」

「你別血口噴人!她是我的妻子,我萬萬不可能傷害她,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們帶走她,便是耗盡家財,我也要救回她!」

江成恪氣憤的道:「大話誰都會說,你們別以為汪家人骨頭軟,就以為咱們江家也是好欺負的,今日不讓我們帶走襲綠,若是她死在褚家,我們江家斷不會善罷甘休。」

本來若是汪襲綠沒有中毒,他或許還會相信褚靖南還有點在乎,可如今他完全不相信褚靖真有所謂的真心,只要一想到汪襲綠當真命懸一線,他的心裏就窩着一團火,恨不得上前狠揍褚靖南幾拳。

「怕你來着嗎?」褚靖南的心裏也是一團邪火熊熊的燒着,恨不得打誰一頓好出出氣。

瞧着眼前這幾個鬥上了癮似的孩子,褚豐華的眸中一閃而過一絲笑意,然後重重的咳了聲,故意板起臉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沒瞧着襲綠丫頭如今命懸一線嗎?江家世代為醫,難道就沒幾顆起死回生的藥丸嗎?」

這話如同兜頭淋下的涼水,讓褚靖南和江成恪都冷靜了下來,兩人訕訕地收回視線,對彼此的怒氣全都收得乾乾淨淨。

不等兩人再次說話,江成玉上前一步,朝着老將軍一拱手,說道:「江家的確藏有秘葯,可並無起死回生之效,但為救我家姑娘,願勉力一試。」

他的話才說完,褚豐華都還沒應聲,褚靖南便搶先一步揚聲喊道:「義興,拿着我的帖子去找御醫局的醫正。」

聽到他的話,江成玉勾起了一抹冷笑,就怕你不這麼做,現在可好,多了個御醫局的醫正擋在前頭,倒能讓襲綠的死更加順理成章了。

於是,江成玉也不再理會褚家爺孫倆,逕自走到榻前,看着汪襲綠那青白交錯的臉色,他心中琢磨着,再讓她撐個兩晚,便能香消玉殞了。

因為被下了毒,汪襲綠倒真要受些苦楚,此時也容不得他分心了,於是他收斂心神,取出銀針,快速封住她的周身大穴,然後又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喂進她嘴裏,而後他瞧也不瞧褚靖南一眼,朝着老將軍又道:「老將軍,在下已儘力,今兒個我們幾兄弟便宿在這兒了,若是舍妹有任何異樣,還請老將軍派人告知。」

認真說起來,這幾個不卑不亢的男子和姨母倒更像汪襲綠的娘家人,也更讓人看得上眼一些,所以就算心知他們可能在打某些鬼主意,褚豐華仍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他也覺得是時候該給他那個天之驕子般的孫子一點兒教訓了,於是他點點頭讓他們留下,還讓人先去整理一個寬敞的院子供這三兄弟和他們的娘親住下。

他不再看守着孫媳婦的孫子一眼,便將江家人給請了出去,將這安靜的院子留給了小夫妻倆。

晚風徐徐,即使窗子已經闔上,褚靖南還是能感覺到絲絲的涼意,耳邊隱隱傳來街上更夫的打更聲,但他卻沒有絲毫睡意。

他睜着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仍在昏睡的人兒,心念一動,手輕輕撫上那精緻動人的眉眼和菱唇。

他細細地、溫柔地輕撫着,一種從來不曾感受過的眷戀竄入了他的心房,對她也益發繾綣難捨,無法放手。

個個都說她的命數已盡,那毒已經滲進她的五臟六腑,饒是大羅金仙也難從閻王手裏搶回她的命,她的氣若遊絲不過是對這世上還有一絲的留戀,隨時都有可能斷氣……

想到這裏,褚靖南的腦海里竄過了一絲惡念,隨即他俯下身,在她的耳際呢喃道:「若是當真放不下,就回來吧!你要真這麼走了,就不怕我會將氣給撒在紅串和半屏的身上嗎?你不總覺得我任性又不講理嗎,你若真的走了,我一定會這麼做的。」

他的話語儘是威脅,但語氣卻極為溫柔,讓人完全感受不到殺傷力。

隨着汪襲綠的呼息益發輕淺,褚靖南的語氣也從命令帶着點哀求,「其實,我懂了,只要你能再多給我一點時間,我能懂得你在這個家所受的苦楚,我也能成為你的依靠,為你遮風蔽雨,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驀地,一顆水珠墜在她的臉頰上,躍出一朵水花,然後跟着又綻開了無數的水花。

但汪襲綠始終沒醒過來,也沒應他一句,就在雞啼聲劃破天際的那一刻,她的呼息頓止,如花一般的生命消逝了。

望着她的屍身,原本還哀哀低求的褚靖南心中頓時燃起了一股熊熊怒火,他不再憐惜的搖晃着她的身子,有些瘋狂的嘶吼着。

守在門外的下人察覺到異狀,急匆匆地去稟告老太爺,而住在客院的江家兄弟也得到了消息,急忙趕來。

江成恪朝江成玉使了個眼色,江成玉冷着一張臉,從隨身攜帶的布包里抽出一根銀針,用指尖捻着,輕手輕腳的靠近褚靖南,隨即精準的將銀針扎向褚靖南的睡穴。

要是平常,褚靖南斷不可能沒有警覺到被人偷襲,但此時此刻他的全部心思全都系在汪襲綠身上,直到感覺到刺痛才驀地轉身,他目眥盡裂,彷彿恨不得吃了江成玉一般,但儘管他能比常人多撐片刻,高大的身軀最終仍是倒下了……

錦袍玉帶,金絲縷鞋,身着男裝的汪襲綠站在碼頭邊上,雙手背在身後,望着忙着卸貨的船工,感受着從江上徐徐拂來的微風,她自在地享受着這樣的自由,臉上那一抹淺笑充分顯示出她的好心情。

「東家,這裏雜亂,您還是早點兒到岸上的客棧去休息吧!」徐方已經不知道第幾次這樣勸着了,語氣雖然依舊溫和,卻難掩眸底的不贊同。

「不用了,這樣挺好的。」

待在府里許久,好不容易才得到表哥們和姨母的首肯出來這麼一趟,她怎麼可能願意每日乖乖地悶在船艙里呢?

「可是……」他還想再勸,但見她頗為堅持,他只好將要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徐大哥不需要擔心,我沒事的。」

這兩年多來,在江成玉的調養下,汪襲綠好不容易恢復了些許元氣,可是身子仍不如一般人來得壯實,所以這趟出來,徐方因為江夫人和少爺們的耳提面命,總是跟前跟後的照顧着她。

讓堂堂江家大管事做這種像是奶媽子的活兒,連汪襲綠都覺得憋屈,這一路上她總是盡量不麻煩徐方,可偏偏他是個認死理的,既受人所託,便努力的盯着她,讓她倍感壓力,有時還真忍不住地想要甩他臉子,不理會他的嘮叨。

可一想到表哥們虎着臉的模樣,還有姨母那盈滿不舍淚水的雙眸,她對於這樣的安排也就沒有多說什麼,只能在對待徐方時態度重之又重,有禮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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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妻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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