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陸老夫人接過田嬤嬤捧上的參茶,喝了一口,“大孫媳婦。”
宋氏連忙道:“祖母,孫媳婦在。”
“我本也不想管到孫子的事情,可瞧着同心院人實在太少了,我的金花跟錦花就給蔚驥了。你兩丫頭去後頭把東西收一收,今天就跟着大奶奶回去,以後好好伺候大爺,若是有孕,老太婆會給賞。”
宋氏臉上一僵,但陸老夫人都發話了,也不能不要,只能應下。
金花跟錦花聽到自己從此要去同心院,難掩喜色,在幾個大丫頭羨慕的神色中,跟老夫人磕了頭,又跟宋氏磕了頭,收拾去了。
陸老夫人一個眼色,祝嬤嬤連忙遞上個絲花盤子給雪姨娘。
雪姨娘不知道該怎麼辦,宋氏現在低着頭沒看她,直到姚氏跟她點頭,這才敢把盤子接過來。
“這一千兩是從我的嫁妝拿出來的,這便賞了你,我陸家子嗣單薄,你能生下盛林,很好,好好伺候大爺跟大奶奶,老太婆多得是銀子,不管兒子是誰生的,我都賞。”
雪姨娘一下張大嘴巴,她不過就是個丫頭提上來的而已,沒想到老太太一下拿出這麼多,這盤上信封里裝得厚厚的,原以為是佛經,沒想到是銀票,連忙跪下,“謝老夫人賞賜。”
全姨娘跟賀姨娘看得羨慕不已,只怪自己肚子不爭氣,若是當年生了兒子,現在命運肯定也大大不同。
“翠喜,我已經給過你,就不給了。”
“是。”
“你們兩個也不用失望。”陸老夫人對着梅姨娘跟許詩秋說:“我們陸家的男人從沒有誰是打了仗就回不來的,把身體調養好,等蔚英凱旋迴來,都給我生上的白胖的曾孫,我便說白了,我的嫁妝、我的私房,誰能生兒子,誰就能拿。”
梅姨娘乖乖的道:“是,婢妾聽到了。”
許詩秋卻是哇的一聲哭出來。
陸老夫人嘆了一聲,知道她一個郡王嫡女卻委屈為妾,圖的自然是幸福美滿,可是蔚英對她親近不起來那有什麼辦法,聖旨下來了又有什麼辦法,說到底,不能討得男人歡欣,也是自己沒本事,哭又有什麼用,要不是看在雲華郡王的面子上,她還真懶得勸,“詩秋你這陣子就去跟你姑母住吧,媳婦,你就勸勸她。”
“婆婆放心,媳婦會好好勸她。”
“老夫人。”許詩秋一下跪下,“表哥不怎麼理我,我……請老夫人給我和離書,讓我回郡王府吧。”
這下不要說許氏跟姚氏這兩房的女主人,就連八風吹不動的陸老夫人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大媳婦。”陸老夫人的語氣已經有點嚴肅,“當初你說侄女想進陸家,我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準的,現在蔚英才剛剛去打仗,她就想回郡王府,你倒是跟我說說,我陸家門楣是這麼不值錢的地方嗎,一個和離婦想進就進,想走就走?”
許氏嚇了一跳,連忙拉了許詩秋跪下,“婆婆,我這侄女怕只是一時糊塗,待媳婦回頭勸勸,讓她過來認個錯。詩秋你也是,說這什麼渾話,別說老夫人聽了生氣,連我都要打你了。”
“姑姑。”許詩秋抹淚道:“深宅大院,沒生兒子我要怎麼立足,姑姑看看全姨娘、賀姨娘,對着叔母小心翼翼的樣子,我不想過那種日子。”
突然被點名的二房幾人一下子傻眼,這郡王女兒腦子是不是進了水啊,她們三人還在這裏呢,這不明擺着說主母刻薄姨娘嗎。
倒是喬翠喜一直看着——所以她才討厭這種高門大戶的小姐,像梅姨娘多好哪,讓房嬤嬤敲打幾次就懂了,這許詩秋就算用鐵鎚,只怕也沒用,自以為聰明,把別人都當成傻子。
“哎,你說這什麼話呢。”許氏對這個同母哥哥的女兒倒是真心疼愛,又是哄,又是勸,“沒聽見老夫人剛剛說的,陸家的男人可沒誰一去就不回,你才不到二十歲,要養孩子多得是機會呢,你看看暄和院這才多久就有小娃了,喜氣着呢,等蔚英回來,你再給添上一個,讓老夫人高興高興。”
許詩秋聞言,淚如雨下,“若是能讓老夫人高興,我自然是願意的,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哽咽無言,倒是跟着她從郡王府出來的陶嬤嬤跪下——
“大小姐被下了葯……怕、怕是難有孕了。”
廳上瞬間安安靜靜。
讓一個后宅女人難有孕,基本上跟殺了她差不多。
如果是一般小妾,當然沒關係,但許詩秋是誰,她父親可是雲華郡王啊,陸家是一定要給交代的。
許氏聞言錯愕,等回過神來,一下怒了,“什麼時候下的葯?”
“老夫人息怒,夫人息怒,老奴不得不提張家事,小姐在嫁入張家前也是讓太醫診過的,當時太醫說小姐身體好,只要夫妻美滿,孩子很快會來,但沒想到張少爺偏寵小妾……總歸來說,當時明明就很好,到了侯府卻是……只怕……只怕是有人不想讓小姐懷上子嗣。”
話雖然沒說清楚,但也暗示得夠明白了,整個陸家,不希望許詩秋懷孕的嫌疑人只有一個。
所有人都把目光朝向喬翠喜。
喬翠喜也不意外,因為怎麼看,她嫌疑都是最大的。
見許詩秋哭得梨花帶雨,許氏緊緊抱着她,臉上十分疼惜,“這事情牽扯到自家侄女,媳婦怕處事不公,媳婦不孝,還請婆婆操持。”
陸老夫人知道自己不作主也不行,這事肯定要給雲華郡王與郡王妃交代,她親自主持,才能顯得陸家重視此事,不至於落人口實。
“陶嬤嬤,把事情經過仔細說上一說。”
陶嬤嬤就等着這句吩咐,續道:“小姐粉轎過門后,跟世子爺雖然不算多恩愛,但好上幾日總是有的,而且那都是醫娘算好的日子,照理應該很快有好消息,但沒想到孩子就是不來,直至請大夫來診脈,這才知道被下了葯,小姐自是傷心欲絕,又想事已至此,無法改變,與其在陸家當個無子姨娘,不如回郡王府上過餘生。”
陸老夫人繼續問:“發現當下,為何不說?”
“小姐怕此話一說,讓夫人為難,所以才想着別惹事,身子既然已經壞了,拿了和離書回府就是。”
許氏一聽,更是難過,“你這傻孩子,真傻、真傻……”
許詩秋滿面淚痕,倚在她懷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既然知道被下藥,大夫可有說用的是什麼方法,大概什麼時候?”
陶嬤嬤恭敬回答,“大夫說只怕是一過府就喝了葯,事隔數月,什麼方法倒是無法知道了……只是……”
陸老夫人最看不得這種要說不說的樣子,“有話就說。”
“是,只是這府中上上下下希望小姐生不出孩子的,怕……怕是只有少夫人了。”
嘖,髒水果然潑過來。
喬翠喜雖然兩世為人,但不得不說,古人有些招數還真的是匪夷所思。
她轉頭給蘇木使個眼色,蘇木點點頭,拉着茜草悄悄往後退,一下出了大廳,轉眼走出滿福院。天色已經黑了,而且不過是個丫頭,竟也沒人發現。
陸老夫人已經十分疲憊,但不得不繼續,“翠喜,你怎麼說?”
“許姨娘進門時,孫媳婦都已經有孕了,防她做什麼。”
眾人一想,也是,若是喬翠喜無孕,還可能因為嫉妒而找姨娘麻煩,但她都快生了,搞這出做啥?
“孫媳婦雖然不是出身名門,但也知道許姨娘是雲華郡王之女,平常在暄和院,除非世子用飯,否則不曾要她出來過,孫媳婦的梳洗更衣,是丫頭伺候;茶水點心,是丫頭伺候;晚上要睡了脫鞋蓋被,還是丫頭伺候,這對她可也夠禮遇了,唉,早知道許姨娘的嬤嬤要指責,我應當所有雜事都交給她,讓她知道什麼叫做正房,什麼叫做姨娘,現在被指責好歹也心平氣和一點。”
全姨娘、賀姨娘、雪姨娘聽得臉上出現羨慕之色,居然都不用伺候,除了不能上桌吃飯,這姨娘過得跟貴妾差不多啊。
“我也不想跟個下人說個沒完,許姨娘,我就問你吧,你被下藥,然後呢?你覺得是我對嗎?”
許詩秋一臉淚花,在許氏一臉“別怕,姑姑在”的神色鼓勵下,點了點頭。
“你覺得是我,所以我要給你交代?那我就給你交代吧。”喬翠喜似笑非笑,“我簡單的說,我是正房,我懷有身孕,我還有夫君的偏愛,我防你什麼?你看過員外防乞丐嗎?”
雪姨娘噗哧一聲笑出來,被許氏一瞪,連忙斂起神色。
許氏皺眉,“媳婦,你這譬喻也太難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