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個伴讀獻計,找一個相像的人來冒充小王爺練字,他們偷偷出去兩三個時辰就回來,不會有人發現,小王爺一想,有理,拍着伴讀的肩膀說,這事就交給你辦了,伴讀連忙狗腿的說,是,交給小的。”
說到這裏,喬翠喜還拍了空氣一下,表示,當時小王爺就是這樣拍的。
“他們很快找到了跟小王爺十分相似的人,果然很順利,假小子每天早上跟着伴讀入府,下午時,假小子在書房寫字,小王爺便溜出去,等時間差不多再回來,假小子則隨着伴讀出王府,就這樣過了十幾天,有一天,小王爺玩夠了,跟着伴讀回府時,卻被擋在門外,守門的說,小王爺傳話,這伴讀不合他心意,以後不許他入府了。”
“這假小子想當真王爺!”
“沒錯,世子真聰明,一下就猜到了。”
陸蔚英心想,這有什麼,是人都猜得到,但看着她比出拇指的樣子頗可愛,便也就含笑受了。
“這下可糟了,守門婆子只見過伴讀,沒見過小王爺,因此不管怎麼說,就是不開門,後來煩了,一盆水潑了出去,伴讀眼見惹了大事,居然就跑了,可憐小王爺就這樣身無分文,有家歸不得,想去叫自己的丫頭婆子來認人,可沒銀子又哪裏使喚得動,於是不過十幾天,一個天之驕子居然淪為乞兒。王爺王妃回府那日,小王爺便在大門旁攔轎——
兩人自然認得兒子聲音,聽到聲音,命人停轎,發現一個乞兒跪着喊爹娘,另一個錦衣玉冠的少年也從大門裏走出來喊爹娘,兩人相貌居然一模一樣。”
“怎有如此荒唐之事?”
“我還沒說完呢。”喬翠喜揮揮手,示意他別打岔,“這時,兩人都說自己是小王爺,也都能說出幼年之事,即使是包公也難評斷誰為真,誰為假。”
“包公?”
“那個……是另外一個故事。”雖然內心跳了一下,但這種事情兩年來已經歷經無數,故面不改色,“總之,是個明斷秋毫的人,當時王妃不知所措,倒是王爺十分鎮定,拍手兩下,喊了一聲影衛何在,於是咻咻咻的從屋頂、從樹梢、從人群中一下飛出二十來人,王爺又問了誰為真,二十來人齊道乞兒為真。
“原來小王爺出生之時便有二十個影衛保護着,除非有性命危險,否則不會出現,二十人都說乞兒為真,於是王爺伸手指着那錦衣少年說,來人,把這廝給本王抓起來,本王要親自審問——這齣戲在民間很受歡迎的,我當時想不出來要怎麼恐嚇段姨娘,便順口說了影衛好用。”
說實話,因為陸蔚英不知道她的過去,所以跟他單獨在一起時,她反而是最放鬆的,也就是神經不緊,才會綳出包公這詞。
要說嫁到侯府最大的好處就是,心靈上的自由。
房嬤嬤、蘇木、紫草、茜草都是很忠心的,真心覺得小姐就該活得霸氣點,不然沒辦法立足,幾個人總是勸她要拿出威嚴,於是乎,當她開始大聲說話,她們反而都很欣慰,覺得小姐總算立威了。
至於其他人不知道她從前的樣子,自是無從比較。
那日回喬家,除了早早喝了寧神湯睡去的祖母,只怕所有人都嚇一跳,陸蔚英想笑,“不過你又沒影衛,是要怎麼監視段家?”
“我沒影衛,但我有銀子啊。”喬翠喜嘻嘻一笑,“秦姨娘怕我母親擔心,總是報喜不報憂,我現在把秦姨娘的兩個丫頭,加上府內幾個跟她交好的老姨娘都收買了,放心,她掉一根頭髮我都會知道。”
以前段姨娘受寵,喬利農又想立宗德為嫡,她總怕母親晚年為難,是以不願貿然出手,可宗德今日既然惹出這等大事,即使父親再寵愛,也是說不過去,此時不拍扁段姨娘,更待何時。
“你倒是……”陸蔚英笑着搖搖頭,“那個故事的後續呢?錦衣少年總不可能憑空變出。”
“丞相想擴權,於是想出這方法,花了數年尋找與小王爺相似之人,再由自己擔任伴讀的孫子提起此計,原想在王爺王妃的歸途上狙擊兩夫妻,令其死亡,屆時再沒人能認真假,到時候把孫女嫁給假王爺,那自己不等於掌控了王府嗎,卻沒想到王爺身邊有影衛,所以毫髮無傷,當然也沒想過小王爺身邊有影衛,一直看着呢,真相大白后,王府廚娘笑着說,難怪廚房的菜每次點完都會少,雞鴨甚至整隻不見,原來是這些影衛進來偷吃飯,眾人哈哈大笑,故事就到這邊結束。”
“原來民間戲曲喜歡這類……”陸蔚英突然露出奇怪的笑意。
喬翠喜很懵,自己剛剛有說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嗎?
“世子,少夫人。”雪青隔着門問:“廚房要準備出菜了,請問哪裏擺飯?”
“在廳里吧。”陸蔚英接着跟她說:“今日跟我一起吃飯。”
喬翠喜以為他是不好意思——自己剛剛聽了這麼久的故事,要吃飯就分開,好像有點過分,所以讓她一起。
雖然是比較不自在,但她當然也沒白目到去問“我能不能自己吃”,只說:“是。”
一起吃飯是很神奇的經驗,喬翠喜以為那只是偶發,可是沒想到卻是開始。
上次試秋服試到一半被“家裏有事”耽擱了,想想要過冬了,連忙又讓蘇木去把絲湖庄的女掌柜叫來——女掌柜跟喬家做了幾年生意,原以為大小姐嫁入侯府,便不會再要他們的衣服,卻沒想到居然來喊,連忙把最好的收拾了兩箱子,讓粗使婆子抬了便上門。
喬翠喜前生便愛打扮,轉了生性子也不會改,這件櫻草裙子好看,黛綠腰帶精緻,這石榴紅的披風真襯她的白皮膚,又不缺錢,當然買買買。
蘇木帶人出去,順便結帳,她便看着整床新衣服,喜孜孜。
“少夫人。”外頭突然傳來黃櫨的聲音,“世子請您去書房伺候。”
喬翠喜傻眼,這哪招,他又不缺丫頭,跟她擺什麼世子架子?
卻見房嬤嬤一臉欣喜,從玫瑰抽斗取了金珠子,連忙開門,把金珠子往黃櫨手上一放,“姑娘傳話辛苦。”
“婢子謝少夫人賞賜。”
房嬤嬤的臉簡直高興得不行,“世子總算讓小姐去伺候了,不瞞小姐,這大婚以後,老奴是日夜擔心,姑爺跟小姐如此生分,怕有賤蹄子鑽空先爬了姑爺的床,要是先生下孩子,小姐立場可就為難,現在可好了。”
仔細想想,是這樣沒錯,在古代,讓你服侍是看得起你,得謝主隆恩的——混蛋,她就想被看不起不行嗎?
都已經快冬天了,大黎朝的農曆十月已經非常寒冷,她只想在溫暖屋子裏看書吃果子,一點都不想去伺候啊。
饒是如此,還是迅速收拾了一下,帶着不能午睡的傷痛,穿過廊下到書房。
世子的守門丫頭自然長眼,看到她立刻清脆喊了一聲,“婢子見過少夫人。”
多寶閣上的葫蘆飛鳥香熏球飄出淡香,陸蔚英在案后看書,黃櫨、柳綠都在下首站着,見她進來,行禮退下了。
他如果在寫字,她還能磨墨,但他現在在看書,她要做什麼?
想了想,便站在黃櫨剛剛站的位置,因為實在太無聊了,只好開始打量書房——大概三十坪左右,跨過門檻進來是個紫檀桌,可以擺飯。
書房很簡單,一座書架子,沒幾本書,古董倒是一堆,拳頭大的紅碧璽雕刻、蓮枝花瓶、鏨花紙鎮……不管哪一樣都很厲害。
媲美單人床大的桌案,底下一個小几,放筆洗。
蝙蝠桃子花窗邊,也是個美人榻,上頭小几還有未散的棋局。
來瞧瞧他看什麼書,嘿,居然是地方志,而且他的地方志好薄,一看版本就很舊,至少是二十年前寫的,晚點等她去整理自己的出來,嚇死他。
不知道冥想了多久,終於外頭有人打破寂靜。
她只見過一次的伍……伍光宗進來,表情寫着“我有事情要報告,但不知道能不能當著少夫人的面報告”。
喬翠喜當然懂,行了禮便想出去。
卻是沒想到陸蔚英說:“不用瞞她。”
“是,根據線報,臨海府一帶有匪出沒。”
他一凜,“多久的事情?”
“不到半個月。”
“皇上那邊可有打聽到什麼?”
“有,據說長公主想讓蒼間郡王領兵,而且一開口就要十萬軍馬,太后也幫着要兵馬。”
陸蔚英哼了一聲,“十萬。”
大黎朝制,王爺的兒女才能封郡王郡主,但由於長公主權大,加之是太后唯一的孩子,因此公主的孩子居然也分封一樣的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