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醒來,清閨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奢華繞眼的房間裏,房間很大,四面都是金碧輝煌的,紅色的牆壁,白色的地板,精美的荷花屏風,紫色的流蘇帳,更奇怪的是她的被子,不是普通的家用棉被,而是很細膩的蠶絲錦繡被,被子外面點綴的是一朵朵精美的小黃花,觸手柔軟,就跟做夢一樣,她翻身下床,立刻有丫鬟掀簾進來,清閨有些不習慣,連連避開她,只聽那丫鬟哀求道:“姑娘,讓奴婢侍候您吧,我叫香草,是專門來服侍姑娘的!”
清閨繼續拒絕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一面說一面扣上衫子,扣着扣着忽然想起了母親,就怯怯的問:“那個,香草姑娘,你們看我娘了嗎?”
“什麼?你娘?奴婢沒看見啊,奴婢只看見國主帶着姑娘回來,其他的一無所知!”
聽她這麼說,清閨自言自語道:“那也就是說我娘死在硝煙瀰漫的戰場上了!”一想到死,清閨慌了:“我想出宮,我想見我娘!”
“不可以,國主交代過,姑娘不可以出宮!”
兩人一個要出去,一個不允許,商議不好,逐漸糾纏起來,正鬧着,容嶼忽然從外面走了進來,臉如寒玉一樣的白,清閨本能的逃避,卻被容嶼喝住,清閨定定的站着,容嶼一步步的走近:“怎麼?幾日不見,連師父也不想認了么?”
“沒有的,弟子只是覺得咱們還是不見面為好。”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感覺不見面最好!”
“想不到你也要疏遠我!”容嶼面露惆悵,好像還帶有淡淡的清愁:“我一直都不明白,也一直想要問你,師父真的有那麼可怕嗎?讓你避之不及,連一句話都懶得說?”
“沒有!是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位置而已,你現在是國主,高高在上,而我是賤命一條!生死無關,既然這樣,我有什麼資格站在你面前說話?”
容嶼並不計較她的任性,只是定定的看着她,見她額頭流着汗,就想伸手給她擦去,清閨往後退一步,有些防備他,見她防備,容嶼就放下袖子道:“你還在生師父的氣?對嗎?”
“清閨哪敢?”
容嶼反而能夠看透她:“從小看到大的,你的心思我還能不明白嗎?你是在氣我沒有救你和你娘,只管要玉璽,對不對?”見她不語,他道:“其實我在璃皇面前的那些話未必出於真心,我知道璃潯是不會殺你的,所以我在賭這盤棋!”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
容嶼沉默不答,好像在默認,清閨看着他那樣子,忽然覺得好可笑:“既然如此,你這樣糾纏我就不怕別人說閑話嗎?還是你認為我有利用價值,就想跟璃皇一樣抓我當人質?”
“不是的!清閨……”
“還說不是?你的黑心我早就看穿了,表面上衣冠楚楚,滿口的苦心教導,背地裏卻幹着盜匪般的勾當,還師父呢?你根本就是個偽君子,你確定你真的是為人師表嗎?你的責任是什麼,你的堅持是什麼?為了一個玉璽,跟璃皇拼個你死我活,還霸佔了璃宮,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容嶼面如寒霜:“既然你已經看破了我,那我也不想隱藏下去,你說的沒錯,我一直都有野心,我曾經做夢都想扳倒璃皇,奪取他的一切,眼下這一切也是我想要看到的,可是我有我的苦衷,這不是三言兩眼能夠說得清的,你不能因為我扳倒了璃皇就不理我,我們是師徒,就算什麼我們之間沒有了義務和責任,最起碼我們情分還在吧!”
“師徒情?我也很想維持我們之間的情分,可是我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我娘因為你爭奪玉璽而死,我不會跟這樣的人來往,即便你是我曾經的師父,我也一樣不想原諒你!”
“你娘是戰亂中的誤傷,我也是不知情的!”
“一句不知情,就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我娘的死,你能說你一點責任也沒有嗎?”
容嶼壓了壓氣,點點頭道:“我明白,你終還是再生我的氣,不願意原諒我,好,我不強求,但是你是我的徒弟,在沒寫出師狀之前,你永遠都是我的徒弟,沒有師命,你休想離開這裏半步!”
清閨苦笑着,就跟聽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原來情分沒有了,還有師命,他總是這麼自以為是,用師父的身份壓制着她,每次都是這樣,從來都不問問她的意見,她想出去見母親也又錯了?他怎麼可以那麼的自私?
後來一想,還是算了,她遲早會拿到出師狀的,既然是從師,沒有一輩子的道理,時間到了,他們的關係就會斷的,到那個時候,他將再也沒有資格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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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閨因為母親的死備受打擊,變得一蹶不振,日日頹廢,她抱着膝,把頭埋在膝蓋里,這些天的經歷讓她很疲憊,一次次看着親人從她身邊溜走,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想想都覺得傷心,依稀記得以前,她一臉活潑刁蠻的模樣,不識愁滋味,和菱丫一起踢毽子,她總是能踢出個二百五。和師父出宮,遇到賣糖人的,非要停下來買糖人,他牽着她的手一起去買糖人。和母親過年,她收拾屋子,母親跟她說話,她跟娘磕牙。
而現在呢,菱丫和娘都不在了,只剩下師父了,師父曾經說他是他的親人,可是現在不知為何,她總感覺一切都變得特別的陌生,像經歷一場一場的夢,而如今夢醒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除了物是人非,她更沒有初心面對師父,他本質不壞,然而他做出來的事情,他的野心,他的口是心非,都讓她對他的崇拜大打折扣,他曾經是多麼的美好,一身青衣,纖塵不染,而現在呢?他把她心底的美好徹底的給毀了,你叫她如何能夠接受?
三天了,整整三天她都沒去見師父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不想管,也懶得管,任由思緒懨懨的,後來香草走進來,衝著她歡快道:“姑娘,外面的柚子花開了,雪白雪白的,美極了,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清閨沒什麼心情:“算了吧,我不想去!”
“姑娘,你都在屋裏待了三天了,就不覺得悶嗎?”
清閨苦笑,悶?當然會悶,可是她意識里好像在逃避什麼,應該是怕睹物思人吧,也難怪,這個宮苑從小到大,留下來了太多的回憶,以至於它換了主人,她始終沒法面對。
“哎呀,姑娘,你就出去走走吧!”也許是坳不過她的好意,也許自己真的悶了,就點了點頭,清閨打着一把油紙傘出去了,因為外面艷陽高照,逛了久了臉容易晒黑,所以,她不免忌諱了些。
宮苑裏的風景依舊很美,兩旁柚子花隨着風飄舞,落地如雪,腳步邁在殘花滿滿的的宮道上,沐浴的春風,聞着花香,忽然有種久違的清新感,她一路走,一路望,手裏還拿着個手絹,走着走着,不覺走到了盡頭,正納悶,忽然看見西苑裏面走出來很多女人,一個個年輕貌美,打扮的花枝招展,她並不知道怎麼回事,倒是香草告訴她道:“姑娘有所不知,她們就是前段日子剛選進來的才人,好多還沒有封號呢!”
“哦!”清閨並不稀奇,只是好奇,她好奇師父那麼冷漠一個人,居然也會選妃子,簡直是天下奇談,也不知道這些人全都湧上去,師父會不會臨走開溜了呀,正胡思亂想,她們迎面了,迎面之際,有個妃子看她不順眼道:“你給我站住!”
清閨並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站定下來,只聽那貴妃道:“你是誰呀?橫衝直撞的,見到貴妃也不行禮,你也太大膽了吧,喂!你那個院的?調|教的嬤嬤是誰?”
“我叫鄭清閨,隻影一人!”
鄭清閨?名字一報,妃子們頓時都傻了眼,一個人忽然叫起來:“什麼?她就是鄭清閨?”接着另一個催促道:“大家快走!快走!”說罷,一群人相繼溜走,連話也不願意說了,弄的清閨莫名其妙的,這是怎麼回事?怎麼見到她一個個都走了?
清閨問香草怎麼回事,香草搖了搖頭,說她也不知道,清閨鬱悶了一路,連柚子花看的也不夠盡興,後來碰到一個管事的老宦官,老宦官一見到鄭清閨再次開溜,清閨不淡定了,橫手攔住道:“站住站住,別走,我問你,你們見我跑什麼?難道我是老虎,吃了你不成?”
老宦官立刻叩手道:“姑奶奶饒命啊,國主吩咐的說,以後見到姑娘要盡量避開,給姑娘足夠的自由,還說誰要是惹姑娘生氣,直接拉出去砍了!”
“哦?居然有這等事?”難怪見到她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原來是師父下的命令,只是這樣孤立她、這樣強求別人真的好嗎?遂道:“你且不必拘禮,也不必害怕,我去找你們國主說,免了這一條!”
“謝謝姑娘!”說罷,轉身也溜走了。
清閨鬱悶極了,師父怎麼可能這樣?這也太過分了吧,待她找他說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