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清閨表面上打消菱丫的懷疑,自己卻陷入了無休無止的猜忌之中,師父內功深厚,從不會被一些小災小病所打倒,這次咳嗽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師父可能得了病,也可能受了傷,反正絕不可能是風寒那麼簡單,為了弄清真相,她悄悄的跟蹤傅泰,躲在門外面,從門縫裏她看見傅泰給師父換藥,師父臉色泛青,陣陣吃疼,他們好像在談論什麼,話題時刻離不開冷宮秋,說她如何如何狠心,如何如何不講道理。
清閨這才明白師父被冷宮秋刺了一劍,傷在了胸口,原來不止師父射傷冷宮秋,冷宮秋也給師父一劍,兩人一對一,最終落得兩敗俱傷,難怪師父近來頻頻咳嗽,傷那麼重能不咳嗽嗎?正錯亂,傅泰收起血布,小心翼翼端盆出來,清閨一把攔住他,步步緊逼:“為什麼要瞞着我,為什麼不告訴我師父受傷的事。”
傅泰眼神逃避,不知該如何解釋,容嶼目光瞥了過來,冰冷道:“是我讓他這樣做的。”
清閨放走傅泰,憤憤走近屋,容嶼半披着衣裳,手裏端着茶盅,比以往顯得薄弱了些,清閨責備道:“師父,你怎麼可以這樣?受了那麼重的傷,怎麼就不說一聲,我是你的弟子啊,難道我連知情的權利都沒有嗎?”
“知情又如何,除了添亂,你還會別的嗎?”容嶼沒有胡說,他怎麼會不了解她?上次為了一瓶蛇血連皇上都敢挾持,要不是皇上宅心仁厚,平息傳言,她如何逃得過去?現在他被冷宮秋所傷,按她的性格,她定然要去找冷宮秋算賬,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清閨低下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可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沒有錯,她只是想保護師父而已,難道保護師父也不對么?
“鄭清閨,你給我聽着,不管師父將來受多重的傷,你都不許去找冷校書的麻煩,聽到了沒?”
“為什麼?”
“照辦就是,哪來那麼多為什麼。”容嶼的話帶着遷怒,清閨不敢忤逆,就說了聲“是!”容嶼繼續道:“沒什麼事你先回吧,師父心裏煩得很,你就少哇啦哇啦的叫了,還有這兩天師父身體不適,不能教你什麼了,你自己多預習預習,不懂的再來找我罷。”
“好吧,師父,你安心的休息。”清閨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房屋,清閨趴在欄杆邊思量起來,師父受傷了,她該做些什麼?常聽人說虛弱的人要補元氣,或許她該去叫人打點一些人蔘野雞之類的,就算沒什麼效果,養着總歸要好一點,於是她便跑到膳房去張羅,誰知廚娘卻說:“沒有野雞,只有肉雞,野雞是稀罕物,宮裏一年都置辦不了幾隻,別說是大人,就是皇上也沒那個福分。”
“那就把肉雞給燉了,外加半條人蔘。”
清閨把燉好的湯去端到師父面前,師父只是抿了幾口就放在邊上了,他好像不太喜歡喝,以至於她催他,他都沒什麼反應,在她看來他手裏的文冊就是他的命,難喝的湯,外加勞累狂,這樣下去可怎麼好呢?
不行,她得想辦法弄些野味回來,不然師父肯定挺不下去的,咦?上次赫連驛不是教她射箭了嗎?或許她可以約他出去射幾隻,名曰練練手,他若不肯,她就軟磨硬泡,總之非拽上他不可。
事實證明,清閨還真有兩下子,居然把赫連驛給叫上了,雖然過程有些波折,但總的來說還是比較樂觀的,赫連驛為人慷慨,聽說她師父受了傷,二話沒說就陪她去了,可謂是知冷知熱,兩人分別騎上馬,帶着挽弓去了大山裡,山裏的路是顛簸、是曲折、是懸崖峭壁,越往高走氣流越冷,明明太陽還有很高,卻怎麼也分不清方向,清閨腦子有點混,更多選擇聽赫連驛的,赫連驛說走東,她就走東,赫連驛說走西,她就走西,遇野雞兔子,赫連驛說潛伏,她就潛伏,赫連驛說發射,她就發射,順利倒是順利,笑話也鬧了不少。
首先射活物跟射靶子是不一樣的,活物會蹦會跳,瞄不準特別容易走偏,對於清閨來說,射偏了是小事,關鍵是明明射中了,兔子卻還在來回的蹦躂,好幾次都把箭帶到雜草里去了,害的赫連驛捲袖陪她一起抓,頭都撞到一起了,清閨也沒覺得疼痛,拽着兔子跟傻子一樣樂呵:“你看,我抓到了,我終於抓到了。”
還有射野雞,赫連驛射一個中一個,她自知技術不行,就懶得添亂了,可是不添亂不代表她沒事幹,野雞最是狡詐的動物,就算射中了它也會飛得老遠,有時候乾脆落在樹上不下來了,沒辦法,只好拿腳震樹桿,震不下來就得用輕功跳上去取。
忙了半天,收穫不小,赫連驛看着地上一堆的野雞,就道:“天色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兩人收拾裝備,發現馬匹少了一隻,找了半圈也沒看見,問清閨,清閨也說不上來,大約是追野雞忘了栓韁繩,馬兒受驚嚇跑了,赫連驛還真沒遇到過這樣的事,過去行軍打仗,馬匹都是專門有人管,他也有隨手系韁繩的習慣,攤到這丫頭手裏就大意了,是對她太信任,還是太放縱?也許都有吧。
赫連驛把獵物捆起來,放在後面的馬袋裏,為了防止掉落,他還特地用繩子繞了兩圈,縝密之態令人動容,他的動作幾乎是隨手就成,非常令人安心,完畢后,他拍了拍馬頭,對清閨道:“只有一匹馬,你坐還是不坐?”
“我還有選擇嗎?”
赫連驛不咸不淡道:“當然有,你可以留在這,本將軍回去自會派人送馬,放心吧,不會有老虎的,還有啊,男女素授不親,我們兩個騎一匹馬會讓人說閑話的。”
“我才不要留在這裏呢,沒有老虎,萬一有豹子怎麼辦?”誰說沒有老虎就安全,豹子在她看來也是一回事,什麼雲豹啊,雪豹、金錢豹,好像還會爬樹吧,確切的講豹子比老虎更可怕。
赫連驛笑了,擦了擦馬鞍上的灰塵,向她伸手道:“你過來,我扶你上去。”
清閨沒有搭理,翻身躍上了馬,赫連驛也躍上了馬,待坐穩,赫連驛拉起韁繩道:“坐好了沒?我要出發啦。”“出發吧。”赫連驛‘駕’的一踢馬背,馬兒一陣狂奔,清閨覺得耳邊的風呼呼直吹,挺好玩的,就把手臂張成老鷹的翅膀唱道:“我是一隻老鷹,我是天空的翅膀,噢,草木是大地的女兒,喔,平原人間的天堂,我跨過山水尋尋覓覓,只為尋找我的情郎……”
赫連驛笑了,這妮子唱歌好聽是好聽的,就是詞改了,不過改的好,更有韻味了。後來聽她唱情郎太陽,他的手忽然摟上她的腰是什麼鬼?難道怕她摔倒嗎?還是誤自己當作她的情郎了?她的歸宿了?他被他的思維嚇住了,感覺自己特別骯髒,明明拿她當妹妹看,怎麼能有這種想法,那以前背她、逗她玩算什麼,長大了得到她嗎?
當兩小無猜轉變為男女之情,赫連驛表示很難接受,尤其是看着她爛漫的回眸,更加失神了,原來他們都長大了,再也回不到當初那麼純凈的關係,可是他依舊的想努力維持是怎麼回事?是救贖還是對過去的不舍?
到了學士府門口,赫連驛明顯有些沉鬱,就連卸野物也不說話了,只是習慣性的怕她勞累,努力的想替她分擔什麼,當局者迷嘛,這一幕正好被路過的曹郡公發現了,曹郡公冷笑道:“打了那麼的野物,這是要進貢皇上呢,還是討好大學士提親吶?”
“這些野物都是我娘給的,與將軍沒有任何關係,怎麼?郡公大人想要一隻?沒關係,送你一隻也無妨。”鄭清閨挑了一隻瘦的給他,還說瘦的好,煮出來的湯又鮮美又不油膩,外加枸杞最是養生了,曹郡公倒是一點也不客氣,給他,他就接着了,還沉甸甸的呢,其實吧,他也沒那麼討厭她,就是討厭赫連驛而已,因此臨走的時候惡瞪着赫連驛,那目光跟凶虎沒什麼區別。
赫連驛也不計較,好像沒事一樣。
送了曹郡公,清閨分了大半給赫連驛,自己只留一點兒,赫連驛推手道:“我就算了,多留給你師父補身體吧,他現在是個病人,很需要這些。”
清閨想想師父的狀況,只好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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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閨一連燉了三天的雞湯,每一次端給師父,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喝了大半,師父總是說太燙或太咸,不信你自己嘗嘗,清閨嘗了一口沒察覺,師父叫她再嘗嘗,清閨又嘗一口,還是沒察覺,師父說你喝掉半碗就嘗到了,清閨喝掉了半碗,喝得只剩下肉了,師父一詭笑,倒了白開水在碗裏,然後慢悠悠的喝着。
說起來也怪她自己,明明知道是幌子,卻一次次的選擇相信他,是依賴還是太信任?這樣下去,師父傷勢沒好,自己倒先被補成桃花臉了,難怪赫連驛最近總是盯着她看,估計他也算到她喝了不少,不然也不會說,師父吃不完,徒弟開小灶,繼續吃。
二月十三這天,皇上來資政殿看字畫,容嶼因為傷勢原因,所有的途程都是清閨代勞,若是看見皇上感興趣的,清閨就會給他講解各種各樣的典故,包括風格審美,人物平生,若是遇到不感興趣的,她更多選擇一語帶過,不加累贅。
逛了半天,皇上對她還算滿意,直誇她聰明伶俐,很會做事,就連在容嶼面前也毫不忌諱,容嶼聽了直搖頭:“皇上切勿誇她,臣的弟子臣自己心裏清楚的很,不過是心情好,一時起了興緻,萬一哪天不開心了,院子裏的花盆都是爛!”
“哦?居然有這等事,看來咱璃國第一才女還真有個性吶!”璃潯半開玩笑似的打趣,笑的非常優雅。
兩個男人喝完茶,又開始下棋品曲,下了一局又一局,每每收拾殘局的時候,她坐在邊上總是走神,她太不喜歡收棋子了,尤其是黑白挑,無聊得緊,也許太無聊了,她居然捧着腮幫子打起了盹,要不是菱丫在旁邊碰她,她還真打算困過去了。
兩人聊了不少,從廟堂聊到朝野,從朝野聊到人才,後來又聽到皇上談論冷宮秋和端木劍,她支起耳朵算是聽清楚了,皇上說他們被人遣走了,以後都不會再來了,叫師父一定要安心養傷,切勿憂心,清閨一怔,居然有這等事,她怎麼不知道?
容嶼表情淡淡的,亦看不出是悲是喜,也難怪,出了這等醜事,遮掩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大張旗鼓:“走就走吧,宮裏已經夠亂了,願她回國之後能夠思改。”
璃潯有些困惑:“容嶼,你就沒有喜歡的人嗎?”
容嶼一頓,稍後嘆息道:“這世間所有的情不過是過往雲煙而已,有什麼值得留戀的?與其愛一個女人,倒不如去關顧一下民間疾苦,這才是臣的心之所向!”
“說得有些道理,不過有時候你也不能太淡漠了,雖說人不一定要出雙入對,可一個人到底太孤獨了,感情都是需要培養的,像你這樣整天拒人於千里之外,就是西施來了也沒有用啊,要不朕把御妹賜給你,你覺得如何?”
“皇上還是別開玩笑了,公主每回見到臣心情都差的很,別說是嫁給臣了,萬一知道了分分鐘都要舉劍殺了臣,臣高攀不起!”
“哪裏讓你高攀,是朕想替你做一回媒!”
“謝謝皇上,臣六根清凈,不想耽誤公主的幸福,還請皇上替公主另擇良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