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她不是孩子
第217章
“而且,”爸爸看着媽媽心裏一沉,“她見過、知道的事情太多!你不該從小就把她帶在身邊!不該從小就讓她知道兩邊那麼多事情!”
“你不是也一樣把她帶在身邊?!”媽媽轉過頭。
“那是因為你,”盧爸爸一針見血,瞪着媽媽,“你當時想讓她當接班人!想把兩家合併成一家,我明白你的心思!”
過去的幾年裏,盧尼娜自己就和那個叫志文的小明星一般,一腳踏進了成年人的世界,yuwang,權利,像一張網包裹在他們周圍,或許,這就是這個世界,但是我們還得周而復始。
“外公的確是對我很好。”
海濱別墅里,盧尼娜看着窗外。海風裏,又一隻巨大的浪濤,在岩石上拍得粉碎。
“大學城附近,”盧尼娜靜靜地說道,“你去過的那棟房子,就是外公送給我的。”盧尼娜看了眼喬溫倫,“那兒離學校很近,環境很好,草坪綠樹。他希望我學生時代儘可能過得快樂。”因為一旦接受了家族就要遠離這些。
盧尼娜抬起頭,望向遠方。
海風裏,她再次想起了媽媽的父親。
在她孩子時,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老人總是看着她,有時她覺得老人在替她擔心,似乎她自己格外脆弱。那目光因此讓她格外溫暖。
“我本來以為,那房子,早就不再了,沒想到……還是老樣子。”盧尼娜眼裏忽然光芒一閃,她咬住了自己的指頭。
父母關於她將來那次爭吵與協商之後第四天,爸爸遇到了一次刺殺,盧尼娜在那個晚上聽到消息連夜趕回莊園。
她在打聽清楚事情的真~相時,什麼都沒說,卻再次驚呆了,再四天之後,盧尼娜接到了曹瑞希父親的電話。
盧尼娜就在那時突然跟家裏提出要去D市看過去的一個朋友,沒有人同意盧尼娜在那個時候離開家,但她異常堅決,不惜一切代價要去那座遙遠的城市。
D市的郊外。
黃昏的墓地邊,19歲的盧尼娜,帶了黑色的太陽鏡,最後一眼抬頭看着眼前那一片無邊的墓碑。
她怎麼把他找回來?!
她的眼前,是那座白色的石碑。
“你看起來,就像塊爽口的水果糖。”曹瑞希戲謔地笑。
“你也愛我的是不是,不然,為什麼你會一次次來找我?”曹瑞希的眼裏噙着淚水。
“你家人不養你了,我也會養你的。”曹瑞希摸了摸~他的頭。
“就這一次,我帶一個人他~媽~的怎麼了?!”曹瑞希眼睛裏佈滿血絲。
“但是,也不會總這麼危險,對不對?”曹瑞希向他微笑。
“我等你回來吧。”盧尼娜攬住了曹瑞希的脖子。
最終,她的眼前卻只剩下了這座白色的石碑。
一周前,就在曹瑞希出差的那個地方,再次發生****事件,死者中有一名政府官員,就是曹瑞希。
盧尼娜終於離開了眼前的墓碑,轉身向路邊的汽車走去。心痛,有短暫地一會兒,幾乎讓她像老人似的躬起了背。
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她跟曹瑞希共有的那些日子,以後只藏在她一個人的回憶里了。
那一刻,盧尼娜坐在黑色的車裏,看着兩旁的樹木成片的飛過。
車上,盧尼娜終於等到了盧山的電話。
盧山是個黑髭鬚的年輕人,三十多歲,可在盧家核心層里,就算是最年輕的幾個人之一了。他們在盧尼娜第一次參加家族年終活動那次認識。出乎意料地,盧山雖然看上去不好打交道,一旦贏得信任,卻非常好相處,辦起事來很果斷。
盧尼娜連夜帶着自己的助理趕去了C市,她讓助理和車遠遠等在路口,一個人下車,穿過長長的後巷,仔細地看着門牌,終於按下了門鈴。
……
“你喜歡吃什麼?”
“喜歡吃什麼?”海濱別墅里,清晨的海風,從敞開的窗子吹進來,盧尼娜看着眼前的餐盤,聽見這句話,愣了一下。
“我……”一瞬間,她想了想,卻想不起來,“我其實吃什麼都無所謂。”
“那時候,在底特律,我曾經經常連續幾天沒有東西吃,我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吃草也能活,就像一頭牛一樣。”她似乎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後來……”喬溫倫看見盧尼娜似乎忽然愣了一下神兒,
“什麼?”喬溫倫看着盧尼娜問。
“後來,我就學會了搶別人的錢包,只是沒想到出現了那樣的事,再後來,就是我告訴過你的。”
上午,他們看起來有些懶散地呆在別墅里。喬溫倫翻着報紙。
“看看報紙,這對你有好處。”喬溫倫瞥了眼盧尼娜,把桌子上的報紙推過去。
然而盧尼娜搖搖頭,又把它推回去了。
“你究竟對什麼才能有興趣?”喬溫倫從報紙上抬起了頭。
這問題他很早以前就想問了,“我以前就說過你,不看報紙不看電視不聽……”
“我真的沒興趣。”盧尼娜懶散地苦笑,轉移了視線。
“你總得對新事物感點興趣,對信息感興趣,”喬溫倫換了一版,漫不經心地說。
“得了,”盧尼娜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有點百無聊賴,向周圍看看卻找不到事情做,“我只是在徐恩喬死後那兩年,下工夫把檔案室的材料看了一遍,再沒看過別的東西。”盧尼娜想了想補充說,“上網,我一般只收郵件。”
喬溫倫放下了報紙,注視着她,他把手上的報紙再次遞了過來,“你總得找點生活的樂趣和希望。明白嗎?”
盧尼娜愣了一下,終究還是把它推開了,“我……看不了這東西。”
看不了?
這句話,一瞬間讓喬溫倫有點惶惑,“你是注意力無法集中?還是?”
這些,照喬溫倫的習慣來看都是問題,他忽然想起了高傑。
“我念給你聽!你不能總是躲着。”喬溫倫毫不客氣把報紙抓了過來。
他從財政金融版一條消息念起。那是財政部一位助理部~長接受採訪,公佈上年度的財政情況。
“這個人是我中學的同學。”盧尼娜忽然緩緩說道,“18年前,他家裏連鎖店上市,還請過我母親。”
喬溫倫愕然。他嘗試再繼續念下去,換到了體育版。
“小時候,我是這個隊的球迷,我哥哥是噴氣機隊的球迷,”
盧尼娜獃獃地說,“我們有一段時間每周都要追逐着他們看比賽。剛才那個是我當時最喜歡的球員,想不到,他現在又回到這個隊當教練了。”
喬溫倫轉移到了文藝版。
“他死了?”盧尼娜忽然說,“86歲了嗎?”
“鹿凱安喜歡看這個人的書。多少年前,那時候在底特律,他就提起過,如果他繼續讀書,他會寫這個人的評論。”喬溫倫看見面前的人眼裏淚光一閃。
喬溫倫看着盧尼娜,他想起了童年時代父母離婚要離開他的日子,想起了藍正業死去的日子,那些日子留在他的記憶里,像刀在石頭上鐫刻下烙印,偶爾被生活重新提及讓他突然痛入心扉。
但是他學會忘記。
他不能想像如果他無力去忘記,每天,無時無刻,生活驚心的往事,像一隻落進水裏卻學不會游泳的鳥,會是什麼感覺。
終於,喬溫倫把家裏的事情,把藍正業出事的情景,細緻地說了出來。
那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講起。
那廢棄的廠房、爆炸翻飛的氣浪和藍正業模糊的屍體,炙熱顫抖的空氣,火藥和燒膠皮混合在一起的股刺鼻味道……喬溫倫似乎能清晰地說出當時的每一個細節。
他的眼眶再次潮~濕起來。
幾年來,那段往事他不知道回憶過多少次,但是卻從沒再對人講出。
現在,喬溫倫忽然意識到,他竟然終於能把它講出來了,喬溫倫知道,那曾經困擾他的噩夢已經漸漸消失了。
盧尼娜認真地聽着。
他們面對着面。
有些話,似乎無需說出口。
“所以,你我都一樣”盧尼娜看着喬溫倫,它想說,時間流逝,記憶卻彷彿不曾衰退。有太多事,他們都以為已經忘記,遺失在歲月里,再也找不回來。
可是,有時候!偶爾誰不經意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縷光線,絲絲縷縷的記憶就被牽扯起來,更不要說一本書,一部老電影!那些痛過、笑的時刻,眨眼就躥上心頭,猝不急防!
她如何能提防?
十多年來,就這樣,她不看報、不看書、不看電視,用冷漠豎起堅硬的外殼,可是那些記憶依然無孔不入,要將她帶到痛得難以呼吸的深淵裏。
每天,她都得對自己說,這是個新的開始,可是時間裏的記憶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每天,她醒來,那鋒刃也跟着醒來,埋進血肉。
“但是你總要面對生活……”喬溫倫接上盧尼娜那句話說,“全講出來就沒事了。”
“不要後悔,”盧尼娜看着喬溫倫,蒼白地一笑,“我隨時都可以,但是沒有時間。因為我會哭出來,我也許,三天三夜也講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