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鎮宮尺
黃梓銘回頭看了看阿唐,阿唐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似乎早就知道長生是女人。她上前一步,和黃梓銘楚滎並列,一同看着底下的長生和那個名叫花月的女人。
“見到我,你是不是很失望?”
“來這裏,我便做好了打算。”長生說,“在外邊,我不過是給千年等待的一個期盼。”
“冠冕堂皇,我不是姐姐,說給我聽,沒有用。”
“花月,我不會再走了。”
花月看了看長生,突然笑了一聲,“你捨得?”
“最重要的人在這裏,我對外邊,沒有留念。”
長生說完這句話,黃梓銘看了看身邊的阿唐,阿唐的神色低落了下來。
“這裏太髒了,殺了她們。”花月說,說完又看着黃梓銘躲避的洞口。
長生的臉上有些遲疑,“我會讓她們離開的。”
“呵,你還說對外邊沒有留戀?”花月的聲調提高,聽起來極其尖銳。
棺槨室也隨之晃動了起來,棺蓋紛紛被揭開。匪徒們倒退了半步,便被棺槨里伸出來的鬼手拉住了,手是極其枯瘦的手,不是骷髏。一大半的匪徒被拽了進去,只聽見棺槨里嘎吱嘎吱的咀嚼聲。老賬見到這種情形,他的背脊有些發涼,他們剛才就是與這種東西共眠。居然是活的?而且看這種情形,這種東西似乎在吃人。
黃梓銘躲藏的洞口也有了動靜,無頭將軍搖搖晃晃的出來了,果然,是她們在懸棺那裏遇見的無頭將軍。這個無頭將軍顯然要比前些天遇見的要厲害。
長生擰了擰眉頭,“花月,你別遷怒她們。”
“嗯?你在為她們說情?”花月慘然一笑,“那,她們更該死了。”
突然地,殉葬地有一陣的地動山搖,花月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她環顧四周,讓刀疤女人跑了。她一定是去了姐姐那裏,花月扔下她們便走了,長生看了她們一眼,也跟着花月走了。
地動山搖,晃得人腳不沾地。
“我們別和粽子纏鬥了,跟她們跑。”楚滎說著,從洞口跳了下去。
她們剛出殉葬室,殉葬室便垮塌了。
“該死,她一定是碰了鎮宮尺。”阿唐臉上難得出現尋常人的表情。
“鎮宮尺?”
“我們別跟着她們了,還是逃命吧?”老賬上氣不接下氣,“這座宮殿保不住了。”
“那你們走吧。”
這時候甄苓如也蘇醒了過來,她睜開了眼睛,“我們……這是……”
李忠看了一眼背上的甄苓如,又開口,“你救了小如,我不能扔下你。”
“我很好奇長生的身份,我也跟着你。”楚滎說。
“她們都跟着,我不能看着她們出事。”黃梓銘也說道。
“你們搞什麼啊??”老賬抱怨了,沒辦法,她們都不走,他也走不動,只能跟着阿唐了。
花月和長生走得很快,等她們追上的時候,花月和長生已經上了懸浮台,刀疤女人拿着鎮宮尺,和她們僵持着,似乎只要她們一動,她就把鎮宮尺扔下去,底下是熔漿。
“把長生不老葯交出來。”刀疤女人揮着鎮宮尺喊道。
“沒了。”
“沒了?”刀疤女人尖着聲音,“我看了記載,地宮裏還有一顆……給我……求求你們給我,我愛人得了癌症,他要死了……我不能讓他死……”
“我可以給你,你把鎮宮尺給我。”長生從衣兜里拿出了一個錦盒。
“你打開……”
長生慢慢地打開錦盒,女人便開始注意長生手中的錦盒了,錦盒還沒有打開,女人便上前奪走了錦盒,她迫不及待地打開錦盒,沒有,什麼都沒有。這時候,花月趁女人亂神之際,奪走了她手中的鎮宮尺,女人晃神,摔了下去,她並沒有摔進熔漿,長生抓住了她的手。
“你救她?”花月蹲下身,看着趴在地上抓住刀疤女人手的長生。
“她是可憐人。”
“這就可憐了?”花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了長生的手,“她冒犯了姐姐,要死的。”
“花月,你不是這樣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長生側頭看着花月,她以前認識的花月,是一個心地非常善良的女孩子,別說罔顧人命了,即便是受傷的小兔子小松鼠,她也倍加疼惜。長生這一說,花月愣了愣,繼而又是一笑,折斷了長生的手指,刀疤女人摔了下去。
“殺人如麻的冀州王,怎地如此心慈手軟像個婦人?”
長手捂着自己的手指,花月沿着懸浮台上去了,她將鎮宮尺妥帖地放在了石崖上。
“走。”長生看着阿唐。
“她已經變了,她不是你的花月了。”阿唐神情激動,她朝長生喊道。
黃梓銘被眼前的一切弄懵了,花月到底是長生的誰?
楚滎低着頭,似乎也想到什麼,“花月,華越王妃,是冀州王的正妃。”
“長生是冀州王?”
“不,如果記載沒錯的話,華越王妃是第三代冀州王的王妃,而長生是第四代。”
“這……”黃梓銘見花月轉身過來了,她趕緊上前拉住阿唐,“阿唐,我們趕緊走。”
黃梓銘能夠感受到花月身上的殺氣,這時候長生也站直了身子,她攔住了花月。
“我不能走,花月已經不是花月了,長生會死的。”阿唐說著,推了一把她們,“你們趕緊走,再不走地宮就出不去了。”
“我們不能丟下你。”
“放心,我會脫身的,相信我。”
李忠看了一眼背上的甄苓如,如果留在這裏,小如也出不去,“好,我在外面等你。”
老賬和東叔也跟着出去了,只留下黃梓銘和楚滎,楚滎聳了聳肩膀,“我無牽無掛,你多一個人,也多一個幫手。”
“為了甄苓如,我已經翻越了兩個墓葬山,我不想再翻越了。”黃梓銘也表明了態度,要是阿唐失蹤了,她們的征程又要開始了。
阿唐看了她們一眼,什麼也沒有說。
“呵,留多少幫手也沒有用。”長生不敢傷花月,自然被花月甩了出去。
“花月,我會一直陪着你的。”長生的表情有些痛苦。“你放她們走吧。”
“你為什麼要護着她們?”花月撫摸着長生的臉頰,“你既然想着她們,為什麼要來找我?”
“花月,我知道你生我氣,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重新開始?”
“是的,重新開始。”
“那姐姐怎麼辦?”
“你就是姐姐,花月,我一直找的是你。”
阿唐的下唇有些顫抖,她看着眼前相互依偎的兩人。
“長生已經做出選擇了,阿唐。”
阿唐低下了頭,這時候,長生的胸前露出了刀刃,刀疤女人沒有摔下去,她虛與委蛇,她手裏拿着短刃,從懸浮石爬了上來。
血,殷虹的血,花月將刀疤女人的頭擰了下來。晚了,已經晚了,刀已經穿透長生的胸膛了。
“長生……”花月露出了無措的神情,“你不會死的……我去拿葯……”
“我給她們了。”長生一張口,血不停地湧出,“花月,沒有關係的,千年前,就應該是這樣。”
“長生……你別丟下我。”
“花月……對不起,我後悔了。”長生說,“你千年前問我,我就後悔了,我不應該把你獻給……父王……我……喜……”
一千年了,終究……意難平。
長生似乎“睡”過去了,花月露出了如孩童般無措的神情,“長生,你睡了嗎?你怎麼不和我說話了……”
花月抬手,鎮宮尺飛了過來,花月牢牢的抓着,接着又看了阿唐一眼,將鎮宮尺扔了出去,阿唐接住了。
花月蹭了蹭長生的臉頰,“那好吧,我們一起睡吧。”
地宮開始劇烈地搖晃,阿唐似乎想去拉花月和長生,楚滎抱住了阿唐,“阿唐,別上去,懸浮台要掉了。”
“不,我不能讓她們掉下去。”
“阿唐,花月不會出去的,她……把鎮宮尺扔給你,是她把鎮宮尺扔給你。”
黃梓銘回頭看了花月和長生一眼,長生已經死了,她忍住了內心的酸澀,合力將阿唐從懸浮台上拉了下來。
“我不能讓她們留在這裏。”
“放過她們吧,阿唐,這是她們的歸宿。”楚滎說著,她似乎很了解這段歷史。
楚滎這麼一說,阿唐沒有掙扎了,她垂着手。
回到地面,她們已經精疲力竭,還是李忠他們把她們給拉上來的。
“她們呢?”李忠問道。
楚滎垂着頭,她知道李忠問的是誰。“地宮塌了,她們……”
楚滎這一說,大家都有些沉默。等甄苓如醒過來的時候,她們已經抵達無州了,一行人都有些疲憊,特別是阿唐,阿唐整個人都消沉了。
“楚滎,你和我講講冀州王和花月吧。”
“嗯。”
第一次見到長生,是在青樓,沒錯煙花之地啊。長生是冀州王的長公主,不愛兒郎愛紅妝,在冀州城是出了名的。父親來冀州述職,我隨父親來遊玩,哥哥一來冀州便扎進了“美人醉”,氣得父親將他五花大綁了回來,只要一會沒見,哥哥便又跑去了“美人醉”,咦?有這麼稀罕嗎?於是,我和阿無來了“美人醉”,真的,我看了“美人醉”的花魁,還有隔壁樓的花魁,還好誒,真的,我這不是女人的嫉妒心,我只是覺得……她們沒有我想像中的驚艷……或許是哥哥見過了大家閨秀的矜持,所以格外消受青樓女子的輕佻,反正,我是這麼認為的,再重申一下,我這不是女人的嫉妒心,我保證。
長生下來的時候,是和花魁一同下來的……她是花魁的入幕之賓,這個花魁是好看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長生下來的時候,我的眼睛就移不開了,長生,長生,這就是長公主嗎?長生看到了我,她認出我的女扮男裝,自然言語輕佻,戲弄了我一番。要換作別人,我肯定是惱怒的……可……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長生,我是羞惱……羞……
留在冀州,成為了長生的丫頭,父親有些唉聲嘆氣,但還是尊重了我的選擇,他沒有辦法,長生是君,父親是臣,長生要我,父親只能聽命。我以為可以陪伴長生了,可沒想到的是……長生從床榻上下來,她穿着衣服,對我說,“父王要你進宮。”
從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了長生的野心,長生不想當長公主,她要天下。
長生步步為營,外界看來,她不過是遊手好閒,有着磨鏡之癖的長公主,她暗中算計,結黨營私,很快便把巧立名目中飽私囊的太子拉了下來,冀州王很喜歡我,我學了很多東西,包括怎麼取悅男人,我,努力地成為長生的棋子。長生疼愛我,除了不能碰我之外,她什麼都滿足我,可我只想她抱我,她告訴我,再等等,等她成為冀州王。
她說女子也能當王,表率從她開始,我不懂她的宏圖大志,只是覺得她說這些的時候意氣風發,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再到後來,我成為了她的母后,她更加謹慎了,也不來見我。冀州王死後,要我殉葬,長生說了一句“好”,這一聲好讓我多年的等待成了灰燼,其實在冀州王彌留之際,長生不老葯便已經研製出來了,我服了葯,然後畫地為牢,冀州王待我不錯,死之前更是拉着我的手,“我都知道。”
我心中有愧了。
“不是的。”阿唐在一旁聽着,搖了搖頭,“長生醒來以後,一直在找她。”
“什麼?”
“長生設了局,她想讓花月假意下葬,只是沒有想到……她們被她父親算計了。”阿唐說,“你們還記得太極山瀑布后的石碑嗎?”
“記得,我當時拓印了。”東叔說道。
“你那裏還有嗎?”
“有,我一直帶着,就怕其中有什麼玄機。”東叔遞給了阿唐。
阿唐將紙倒了過來,遞給了她們。
倒過來,密密麻麻的字,變成了幾個大字,長生,死。
“長生醒來以後,便一直入不了太極山。”阿唐說,“直到遇見你們,她隱藏在你們中間。”
“為什麼我們可以進入?”楚滎問道。
“不是你們。”楚滎看了一眼黃梓銘,“是他,他的體質。”
黃梓銘作為重生者,本來就是逆天而行的產物。
“不對,那甄苓如是怎麼進去的?還有她身上的畫?”
“你們問她吧,等她醒來。”
“阿唐,你是怎麼遇見長生的?”
“幾年前,我進入了她的棺槨室,她醒了。”阿唐說,“長生當時救不出花月,佔了卦象,千年後才能破解,她便服了葯。”
楚滎嘆了一口氣,“她們……在一起了,只不過以另外的方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