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無情還有情

第十一章 無情還有情

兩人決定回丹元觀吃中飯,踏進院子裏,正看到指導弟子練功的水牧。他淡淡對兩人道:“回來了?”蕭鯉強壓下心中的驚疑,道:“是。師父。”水牧道:“該吃飯了,一起去吃飯吧。”轉身對眾弟子道:“下課。都去吃午飯。”眾弟子歡呼一聲便往食堂飛奔而去,自然是男生沖在前頭,女生嘛,比較淑女,碎步跟在後面。停雲道長在修鍊辟穀術,經常不吃飯,今天沒來。

水牧平時並不和弟子們一起吃的,這次也排隊打飯。他們三個在最後。前面的弟子們都躬身讓師父在前面,水牧擺擺手:“不必。你們排隊吧。”弟子們不敢違逆,繼續擺好原來的隊,心裏都嘀咕:師父一定瘋了。

今天值班的是大弟子元存,他神色不動地給三人打好飯。丹霞派吃飯的地方並不是食堂,只能叫食棚,因為它只是一個用柱子撐起、油布遮頂的大棚子,裏面擺放着十幾張桌子,幾十張凳子。雖然很簡陋,但很乾凈。食堂的飯菜也還可以:非常有營養的青菜,潔白的米飯。丹霞派不吃葷。

水牧制止要站起來敬禮的弟子們,笑道:“大家坐就行,不要拘束。”和蕭鯉、水藍坐好。這個桌上已經有了一個少女——三弟子狄晴。狄晴長得非常漂亮,今年19歲,但樣子很冷,她武功道法只比元存稍遜。丹霞派雖然是修真的門派,但以俗家為多,比如水牧、水藍、周纖、狄晴都是,也有少量出家道士,如停雲、元存等。

狄晴向水牧叫了聲:“師父。”就不說話了。水牧和水藍知道她一向寡於言辭,都不以為意。蕭鯉則好奇地看着她。他第一個月修道法時都是水牧專門輔導,和眾弟子接觸甚少;後來學習煉器更是不大見師兄師姐了。現在和師姐離這麼近,自然要觀察觀察了。水藍見他如此,伸手狠狠掐了他一下。蕭鯉“啊”地大聲叫起來:“你怎麼又掐我?”眾弟子們都轟然大笑。水藍臉通紅,這才意識到是在這麼多人面前;雖然是自己的錯,但蕭鯉叫出聲來,實在可恨,她狠狠盯了蕭鯉一樣,歪歪小嘴,意思是你給我等着。蕭鯉想到那窒息的感覺,頓時不寒而慄,連忙露出乞憐的笑容。水藍道:“哼!”把小鼻子聳起來。狄晴看到他們好玩的樣子,冰冷的臉上也不由露出一絲笑容。

水牧又恢復了那種溫文爾雅的模樣,也不說話,慢條斯理地吃飯。很快大家吃完,但見師尊沒走,便都在凳子上坐等着。水牧吃掉最後一口米飯,抬頭掃視眾人一眼道:“大家都回去吧。”眾弟子才各自去了。水牧對蕭鯉和水藍道:“你們兩個跟我來。”他帶着兩人回到自己煉道的丹房,盤膝坐在雲床上,道:“坐吧。”蕭鯉四處看了看,盤膝坐在地上。水藍白了他一眼,只得也坐在地上。

水牧笑道:“今天上午我大發脾氣,你們兩個嚇壞了吧?”蕭鯉搖搖頭。水牧道:“我修道難成也是必然的了,不能做到太上忘情,再練也終歸無用。”蕭鯉道:“天心難測,天道無情,我們都是凡人,又如何敢奢言一定能到天的境界?”水牧詫道:“你小小年紀,也知天道?”蕭鯉笑了:“夫子都說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小子何能,敢言超越聖人?”水牧凝目看着他,這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啊?居然有如此淵博的知識!

水藍聽得兩人的說話,如在雲霧之中,率爾道:“什麼天道無情啊?我就覺得天是有情的。無情無意我最討厭了。”水牧和蕭鯉都看她一眼,似是對她的無知表示蔑視。水藍叫道:“幹嗎那樣看我?我就是覺得天也有七情六慾啊。你!我讓你看!”最後一句是對蕭鯉說的。她又用指甲狠狠荼毒蕭鯉的胳膊。蕭鯉求饒道:“好了啦好了啦,天道有情就是了。但,你總得解釋一下吧。”水藍道:“人有情,所以會高興,發怒,悲傷,激動;天有情,所以也會高興,發怒,悲傷,激動……”蕭鯉和水牧對望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無法抑制的笑意。水藍急道:“如果天無情,那它為何有時會晴空萬里,風和日麗?有時卻又閃電霹靂,傾盆大雨?如果不是它情緒化,為何會有這種不同的表現?對,就是這個問題,你,快回答,老天為何會突然降下暴雨,形成洪水,造成那麼多人淹死,如果不是發怒它為什麼要這樣?真正的無情不是應該一點情緒都沒有嗎?他故意這樣,不也是情緒的一種嗎?回答啊,你。呵呵呵呵,回答不出嘍~!兩個人都回答不出嘍!我勝利了!萬歲!”水藍說到後來,漸漸思路流暢,越說越快,聲音變大,最後無比興奮,竟然跳起身、舉着手繞着端坐的蕭鯉跳起舞來!

蕭鯉和水牧都呆了,兩人看着又跳又笑的水藍,陷入思索中:是呀,既然天道無情,為何又有天心難測之說?既然天有心,那麼它就該有情啊。它的情到底是什麼啊?它到底遵循什麼樣的方式運行呢?如果說天之道報有餘而補不足,那為何那麼多好人會慘死,壞人卻活的好好的?蕭鯉想起自己的父母;水牧回首往事,想到更多更多的痛苦、悲傷、午夜夢回總也抓不住的失去。這麼說天並不是無情的,它是在巴結權貴巴結壞人呀!這是個什麼樣的天啊?

蕭鯉拿出水牧給他的玉劍,用手指輕揩,天真的是如此卑劣嗎?玉劍不語,劍身只映影出他迷惘的眼睛。蕭鯉放開心神,再次進入那腦中的世界裏。這次的世界完全變了個樣子!

再不是美麗星辰,再不是七彩和風,再不是飄逸微雲!這裏的一切都在充滿陷阱和旋渦的幽暗昏惑中:有凄厲的狂風勁吹,風割在身上鮮血淋漓;有險惡的碎石尖塊,一不小心就嵌入肉里,疼痛難忍;風中中人慾嘔的朽敗的氣味,雜着腐臭的血腥。蕭鯉召喚神龍。神龍並不出現。蕭鯉大驚,拔出腰中的短劍,奮力舞動,想盪開黑暗,掃除危險。驀地大吼一聲,身體裏的靈力全面爆發,短劍發出萬丈光芒,將八方一時照透!黑暗消失,狂風停息,碎石凝止,氣味散去。還是那個美麗的世界。蕭鯉通體透明,光芒四射,一切無盡的虛空全都照遍。胸懷舒暢無比,不由放聲大笑。

一人猛掐他道:“你怎麼啦?快醒醒!你笑得真難看!”蕭鯉睜開眼來,自己還是坐在地上,水藍正在狠狠荼毒自己的胳膊,面前的水牧正關切而且疑惑地看着他。原來剛才蕭鯉身上突然發光,呈莊嚴寶色,把兩人都嚇了一跳。但光芒很快消失,水牧和水藍都不能確定剛才是不是眼花。於是叫他,他卻突然又張嘴大笑,把正摸索着研究他的水藍嚇個半死,當然就毫不客氣地猛掐他的胳膊了。在掐了第四下的時候,蕭鯉總算張開眼睛。那眼睛清澈如水,明亮如星,裏面彷彿隱藏着無盡的神秘、無窮的知識。兩人都看得有些呆住。

蕭鯉笑道:“師父,姐姐,你們怎麼啦?發什麼呆?”水藍回過神來,道:“你才發獃!剛才你怎麼回事?怎麼身上會發光?”蕭鯉疑惑道:“啊?剛才我好象做了個夢,夢見身體發光。怎麼我身上真的有發光嗎?”水牧道:“不錯,你——你手中這是什麼?”蕭鯉道:“師父給的玉劍——啊!怎麼會這樣?”手中原本是透明的淺碧色的玉劍居然變成金黃色,還渾濁不明,裏面隱隱有着不明的能量在遊動。

水牧顫抖着手把它接過去,緊緊握住劍柄,一種強大的能量與手臂貫連起來,全身衣衫呼呼張起,頭髮直豎。他顫聲道:“太初!太初!你煉成了太初!”

蕭鯉和水藍齊聲道:“什麼?”

水牧隨手往身邊斬去,只見一道烈火從劍尖轟地射出,噴在桌子上,桌子立即熊熊燃燒起來,他又斬向地下,烈火噴在地上,大理石的地板居然被燒出一個洞來!水牧“倉郎”把玉劍扔了,雙手緊緊抱住蕭鯉,顫聲道:“鯉兒,好鯉兒,你真是天才!”淚水從臉上滾滾流下。蕭鯉極力掙扎着。水牧絲毫不覺,仰天笑道:“阿玉,阿玉,你看到了嗎?我的徒弟煉成太初啦!混沌指日可成!我快要完成諾言了,你也該履行你的諾言了吧?你笑啊,你笑個我看啊!”聲音凄涼悲愴,不類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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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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