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月鏡花（3）
蕪塵沒有覺得生氣，只是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他大概是被人追殺才迫不得已躲到這裏來的吧。
“無妨，也是我不對。我一張口便問你是不是殺手，倒遭你懷疑了。是我考慮不周。只是這麼多年來，我從未遇到過外人，所以不免有些……”
靈淵聽得她如此說，也是有些怪自己太過莽撞了，忙接道：“剛才的葯都灑了，麻煩姑娘再重新塗一些吧。”
蕪塵撿起地上的藥瓶，還在還殘留一些。這是上好的金創葯，平日裏都捨不得用，也無處可用。最多是師父教她武功的時候會受些傷，平日裏都不需要。
靈淵能夠感受的到背上的這雙手不如平日裏接觸過的那些女人的手。那些女人們的手是柔軟的，而她的手卻似乎有些粗糙，打在他的皮膚上澀澀的。
因而問道：“蕪姑娘，你為什麼會練習武功？”
蕪塵沒有隱瞞，據實說出，“我父親是武將，幼年在家的時候跟着學過一點防身術。來到這裏之後，學些東西也不過是打發時光罷了。”
“那你想回家么，為什麼不回去？”靈淵問。
“我做錯了一些事情，父親不肯原諒我，我沒臉回去。”
靈淵很想問一問到底是什麼事情，想必問了她也不會說，便不再問。原來他錯怪了她，她也是個苦命人。
看蕪塵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來這裏八年了，那豈不是七八歲就離開了父母么。
靈淵覺得心頭的慚愧更甚了。
此時只聽得蕪塵問道：“你呢，為什麼會被仇家追殺？”
靈淵嘆了口氣，“對方給了我一千兩銀子要我去姦殺一戶清白人家的女兒，我沒下的去手，就被追殺到現在。在刀口上混日子，卻不想還有我下不去手的時候。”
蕪塵也嘆了口氣，看來塵世間的煩惱還真是多，在這個神聖的大殿裏尚有煩惱，哪裏又能沒有煩惱呢。
“好了，你穿上衣服吧，免得着涼了。”蕪塵起身。
飯菜早就涼透了，蕪塵道：“你要是不習慣吃涼的，我去幫你熱熱吧。”
“不用了，我也早就習慣了吃涼的了。”
“那我就先走了。”
蕪塵雙手合十，眼看就要退出去，這時候靈淵留住了她，“蕪姑娘，留下來陪我吃頓飯吧，已經好久沒有人陪我吃過飯了。”
蕪塵心想，師父和萃濃肯定早就吃過飯了，那就留下來吧，要不然還得餓肚子。師父整日要辟穀，可是她一點都不喜歡辟穀。
靈淵看見是豆腐、青菜、腐竹這三樣的時候，顯然是吃不下去了。這些出家人也太清淡了些吧。
蕪塵夾了一塊吃了，笑道：“你剛來肯定不愛吃，我吃了這麼多年倒也習慣了。”
靈淵見她吃了，便也夾了一塊，雖說太素淡了些，但是味道還不錯。比起那些大魚大肉，這份素淡倒也新鮮。
“等我傷好了，我就帶你去山下買好吃的，什麼蜜餞，什麼靈脂肉，你肯定愛吃。”靈淵道。
蕪塵看了靈淵認真的表情，抿唇一笑，“好。”
兩個人又說了些許閑話，總不過是山下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倒也愜意。眼看着飯也吃罷了，蕪塵方起身告辭。
蕪塵走後，靈淵一直在想今天發生的事情。她說她是做錯了事情才被爹爹送到這裏，她說她爹爹是武將。可是滄禁城裏的武將那麼多，她爹爹到底是誰呢。
且不說護國大將軍沐雲霆，大大小小的武將也有千餘名。想要查清她的底細怕就是難了。這時腦子裏又想起那丫鬟說的話來，她說我家將軍怎麼怎麼的。莫不是沐雲霆之女。
不對，沐雲霆唯有一子一女，女兒名為沐清沅，兒子名為沐清凌，這兩人他雖沒見過，但是從未聽說過沐雲霆有一個女兒寄養在尼姑庵里啊。
看她年齡尚小，大抵是不會說謊的罷。也罷，此事以後再講。
想到這裏，靈淵緊蹙的眉才稍稍舒展開來。
萃濃見蕪塵回來了，便迎了上去，“小姐，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蕪塵還未答話，她便看到了蕪塵脖子處的紅痕，眼圈瞬間紅了，“那個男人欺負你了是不是，我去殺了他。”
萃濃是個急性子，但是她是真心為蕪塵着想的。還記得剛來到這裏的時候，蕪塵才八歲，她總是哭，問萃濃爹爹為什麼不要她。
萃濃比她還要小一歲，那時也不過七歲罷了，可是每次都是萃濃在旁邊寬慰她，給予她繼續走下去的勇氣和信心。
庵里的布衾已經用過很多年了，冷的如鐵一般。每次都是萃濃先爬到被窩裏幫她暖熱，然後才讓蕪塵去歇息。
師父是個冷心腸，天不明就要蕪塵去練功，雖說在家的時候爹爹也教過一點，但是遠遠達不到師父的要求。蕪塵每次出了一點點的差錯，陌寧就會罰她，罰她跪着。這時候萃濃就會偷偷送飯給她，哪怕是被師父責怪。
她們之間的感情雖說是主僕，更多的卻是親人之間的相濡以沫。
所以萃濃一看見蕪塵脖頸處的紅痕，立馬就急了。她知道蕪塵就算是受了什麼委屈也不肯說，她要替蕪塵出頭，替蕪塵去教訓那個傷害她的人。
蕪塵反倒拉住了萃濃的手，“佛門凈地整天都說些打打殺殺，小心師父知道了又罰你。再說了這只是誤會一場，你這麼著急做什麼。”
萃濃撇撇嘴，“小姐，你從小就是這性子，別人欺負你，你都不知道還手。如果我在場，看我不撕爛他的臉。誰欺負了小姐，我就是給他急。”
蕪塵忍不住笑了，“好啦，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有你在誰還敢欺負我。今天的事情真是個誤會，你也別一直嚷着要為我出氣了。”
萃濃沒再說話，氣鼓鼓地出去了。蕪塵看到桌上放着的飯菜時，心裏慢慢升起一股溫暖。
不論到了什麼境地，蕪塵相信，萃濃一定是那個最在乎她的人。
時光荏苒，就算是親如姊妹兄弟，也不過是散落天涯。
當時以為最不在意的人卻陪了自己這麼多年。
歲月還真是一本難懂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