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清晨的客棧大堂並沒有多少人,商慈喝了碗米粥,叼着包子便出了客棧。

她打算購置些常用的必需品,姜婉生前把所有的釵環首飾都陸續抵給了靜慧庵主,自己是一片葉子也沒留下,饒是商慈這種不太注重外表的,也有些看不過去了,哪怕買幾根不值錢的木簪子也好啊。其他的筆墨紙硯、話本骰盅等用來打發時間的小物件也預備買些,她在這陌生的京城沒什麼朋友,只能自己給自己找樂子了。

讓商慈聊感欣慰的是,王爺命人搜集來的羅盤和八卦鏡,在破煞之後都送給了她,這年頭找件趁手的羅盤不容易,何況還是開過光的法器。桃木羅盤有兩個巴掌大,揣在懷裏正合適,像護心鏡似的,分外地有安全感。

在街上轉了兩圈,東西沒買幾樣,她的注意力全被角落裏的一位算命先生吸引住了。

那算命先生是個精瘦精瘦的老頭,蓄着灰白長須,身上的灰袍皺巴巴的,仔細一看,竟是道袍,他雙眼無距,時不時地翻着白眼。

那廝說得天花亂墜、唾沫橫飛,直把坐在他面前的婦女唬得一愣一愣的。

商慈站在那兒看了一會,見那婦人忙不迭地往那算命先生手裏塞錢,心下詫異,這假瞎子演技這麼拙劣,竟然還會有人上當?

烏溜溜地眼睛轉了轉,在周圍人開始注意她之前,轉身走了。

兩個時辰后。

混跡東街數年,自封葛半仙的葛三爺驚訝地發現,就在他的正對面來了一位新同行。

雖然頭戴冪蘺,帽沿垂下的白紗剛好遮住了她的面容,但是從她的衣着行止以及窈窕的身段可以看出,這位同行竟然是個女人?

將手中掛着幌子的竹竿往青磚泥縫中一插,商慈很淡定地坐進圈椅里。

桌椅是問客棧掌柜借的,幌子是她扯了塊破布現寫上去的字,桌上也沒有其他東西,乾乾淨淨地一隻簽筒,一塊硯台,一沓宣紙,一根禿毛筆。

透過白紗,商慈笑眯眯地看着對面的葛三爺是瞎子也不裝了,白眼也不翻了,正瞠目結舌地望着自己。

她怎麼就沒想到呢,以前在大澤山的時候,她也曾給村民鄉民們相面算命,只要這身本事還在,還怕餓死?

與其讓她對面這種江湖騙子出來坑錢,倒不如便宜了她,至少,她說得都是真話。

破煞觀風水,她實是業餘,可要論相術和忽悠人的功夫,她商慈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提起這相術,商慈是既驕傲又心酸。

她和師兄巽方、小師兄庚明都算爭氣,把師父最拿手的三樣絕活學來了,分別是堪輿(風水)、卜筮(占卜)以及相術。

師兄巽方精通卜筮,觀星象,測節氣,精太乙,通六壬,僅憑一枚銅錢便可占卜未來凶吉。

小師兄庚明更是神童一枚,擅長堪輿,小小年紀便跟着師父走遍了名山大川,堪地勢,尋龍脈,一根魯班尺丈量天下。

反觀自己,相術一門不能說是最無用的一門,無論哪個術數分支都有高人,哪怕是最被人醜化誤解的房中術,運用得好,其效用也不可小覷,只能說相術是最接地氣的一門。

占星那是給天看相,堪輿是給山水看相,而相術中人,就像她和那假瞎子一樣,隨便在大街上哪個犄角旮旯里搭個棚子、掛個幌子、戴着瓜皮帽吆五喝六,這檔次一下就拉開了。

尤其是占星,這年頭,會觀星的都是大神,無論走到哪兒都會被奉為座上賓,而堪輿也是個肥差,越是高門大戶越講究死後的風水,就像害死了她的裕王墓,光是選址,選那麼一塊藏風聚氣的靈地,就要耗費不少的人力財力,小師兄庚明接下一單,三年的吃喝不用愁。

而相術呢,天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說得中意呢,也就兩個銅子兒的事,說得不中意,輕的挨頓罵,重的挨頓揍,簡直不能更心酸。

有句俗語說得好,一等先生觀星斗,二等先生看水口,三等先生遍地走。

商慈嘆氣,望向面前的各色行人,她這輩子也就是三等的命了。

暫時呆在京城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正好趁這段時間,她可以了結了與姜婉的因果。不過此事需從長計議,最重要的問題是——她根本不記得姜府在哪兒……

根據那些殘存的記憶片段,她隱約記得姜府內部的景象,可姜府究竟坐落在京城哪個位置,她是丁點印象都沒有了,她現在能做的便是融入京城的生活,慢慢打探關於姜府的消息。

「瞧一瞧,看一看,相面擇吉占卦測字摸骨,先問前事,不準分文不取!」

在她的賣力吆喝下,很快,她的第一個客人上門了。

商慈也不是故意和那假瞎子對着干,特意選在他對面,而是看中了她身後的這家當鋪。

什麼樣的人會來當鋪?無非是些境遇不好、家道中落的人,這些暫時遇到困境的人才會急於去改變命運,就算不能因此轉運,圖個心理安慰也是好的,倘若過得平安喜樂、事事順遂,誰會閑着跑來算個命?

後來的事實也證明,業務的多少和是否有一個好地段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

她的第一個客人是個三十餘歲的婦人,前腳剛從當鋪里出來,餘光掃到了商慈的攤子,後腳走到商慈面前的空板凳上坐了下來。

打量了下面前一臉愁苦的夫人,商慈和氣道:「大娘,你想算什麼?」

被白紗包裹的商慈看不出年紀,然而傳來的聲音甜糯清脆,左右不過十五六歲,婦人有些好奇她的模樣,然而想到要算的事,神情又抑鬱起來:「姑娘你可否能幫我佔個卦,我想知道我夫君的病何時會好?」

商慈沒有急於去拿簽筒,而是繼續問那婦人:「你夫君染了什麼病?病了多久?」

「三年前開始的,先是染了風寒,慢慢成了癆病,如今全憑苦藥吊著一口氣,」婦人說著說著眼圈紅了,用手絹拭淚,「不瞞姑娘,我其實是寡婦二嫁,我第一任丈夫在我過門沒多久便病死了,留我一人孤苦伶仃,我現在的夫君雖說年紀大了些,但對我是很好的,他要是也走了,我真不想活了……」

「……」

商慈開始認真審度婦人的五官,她的鼻頭和下顎很尖,膚色黑中透紅,眉棱骨外突,左眉下方有顆並不明顯的痣,后兩條都是妨克夫婿的標誌。

隔着面紗,婦人看不出商慈在打量她,見她沉默,婦人有些忐忑地追問:「姑娘,我這有我夫君的生辰八字,你就幫忙給看一看罷……」

商慈抿了抿唇,總不能直說你夫君其實就是叫你給克的吧。

思忖片刻,望向那婦人:「用不着看八字,我這有兩個法子,不能保證你夫君恢復康健,只能確保他病情會有所好轉,你要不要聽?」

婦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自然要聽!只要能保住我夫君的命,叫我做什麼都行……」

商慈晃了晃手指:「第一,你倆和離。」

婦人連連擺手,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成,不成,我不能就這麼丟下他不管,我這已經是寡婦二嫁了,若再被休,脊梁骨都要被街坊四鄰給戳爛了……」

商慈有些無奈,和離之後並不耽誤你照顧他,而且和離和被休根本是兩個概念啊,不過看婦人驚慌排斥的模樣,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商慈緊接著說了方案二,「另一個辦法是……再嫁給他一次。」

婦人有些迷糊:「再嫁一次?」

商慈點頭,篤定道:「你們成婚那日不曾拜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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