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蕭懷崇見商慈的面色沉重,對正在幹活的下人們吩咐道:「都先別忙活了,出去罷。」
粗使婆子們不明就裏地相互對視一眼,低頭應了句是,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出了屋門。
商慈開始認真打量起這膳房的佈局。
陽宅,即活人住的宅子,反之,陰宅便是指墓地、安放棺材靈柩的地方。陽宅按八卦原理可分為「乾、兌、離、震、巽、坎、艮、坤」等八種宅形,可簡單歸納為「東四宅」和「西四宅」兩大類,這人同樣也被分為八種命形。
之前,商慈就有詢問過王爺的八字,對應的是「艮」命,商慈對照着羅盤,心裏計算着方位,看了眼那鍋灶火門的朝向,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人們都把鍋灶當做是小事,卻不知它實是房宅風水中最重要的東西,這灶位的朝向如果對着主人年命的生氣方,就會有各種災厄發生。而這座鍋爐的朝向更狠,王爺是艮命,灶口正對着巽位的絕命方,是存了心要滅王府的子嗣。
「姜姑娘,這灶屋……有什麼問題嗎?」肅王妃見她一直沉默不語,有些忐忑地詢問。
肅王妃與蕭懷崇都以為她姓姜,商慈也沒糾正這種小事,收起羅盤,直言道:「這鍋灶的朝向不對,是風水裏的大忌,會導致府中人丁損傷,孕婦多小產,就算生下來,多半也會是怪胎。」
王爺和王妃同時面露異色。
半響,王妃嘴唇微抖,眸光閃動:「怪不得……怪不得劉氏會……」撞見蕭懷崇警告的眼神才自知失言,連忙以手掩唇,咽下哽在喉嚨里的話。
王爺並非從沒有過孩子,三年前,妾室劉氏曾經誕下過一名男嬰。
那孩子生下來時骨瘦如柴,哭叫聲斷斷續續,像奶貓兒一樣,最要命的是接生婆子把他翻過身來,才發現那孩子竟然沒有粕門,當時嚇得臉都青了。請來的大夫見都沒見過這等怪事,手腳當時就軟了,更別提醫治。後面也沒什麼可說的,只能吃而不能出,要麼是被漲死,要麼是被餓死,沒過兩天那孩子便腹大如斗,咽氣了……
王妃至今想起那嬰兒的死相時還頭皮發麻,四肢瘦得皮包骨,肚皮卻圓滾滾地像個皮球,雙眼凹陷,渾身青紫,格外的凄慘……早知如此,她當初還不如給劉氏灌一碗避子湯,免得那孩子來這世上白白遭了兩天罪,也給王府帶來了一場劫難。
這件事是王府的秘辛,當年負責接生的產婆和丫鬟,都被王爺打發到莊子裏了,劉氏因為這事至今還瘋瘋癲癲的,王爺顧念舊情,也憐她孤苦,便讓她留了下來,只是終日禁足在那不大的院落里,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
難道僅僅是因為鍋灶的朝向,而禍害了王府十年之久?
商慈眯起眼,細細地觀察着屋內每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不,不可能這麼簡單,這屋裏一定還有其他的東西在作祟。
這煞局的手法並不算高明,純粹是在欺負王府里沒有懂風水格局的內行人,同時很可能是個障眼法,用來掩蓋屋裏真正在害人的東西。
這純靠方位擺放的煞局很容易被破壞,而且威力也不會這麼大,必須要有個鎮煞的東西在提供源源不斷的陰氣,維持着這個煞局。如果僅僅是把這鍋灶拆了,換到合適的位置,但如果不找出那關鍵的東西,王府的「詛咒」仍會繼續存在。
這時候羅盤是派不上什麼用場了,只能是地毯式地搜索。為掩人耳目,那東西體積一定不大,而且必定是藏在平時下人們觸碰不到的地方。
商慈走到屋子的正中央,下意識的一抬頭,瞧見那被煙灰熏得黢黑的房梁,眼神驀地一亮。
「王爺,麻煩叫人拿把梯子過來。」
王爺猜到她許是發現了什麼,於是連忙差人去取梯子。
須臾,梯子取來了,商慈恐高,順勢對那搬梯子的隨從道:「你去看看這房樑上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
那隨從搭好梯子爬上去,不一會真的摸下來一塊用紅色油布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匣子,隨着他取下包裹,房樑上積攢的灰塵簌簌地向下落。那油布包上面沾了一層油垢灰塵,想必已被擱置在上面很多年了。
商慈皺了皺眉:「我建議你們還是不要打開看了,免得被噁心到……」
她話還未說完,只見王爺已經手快地扯開了紅油布,匣子應聲而開。
待看清那盒子裏裝的物什,在場人全部倒吸一口涼氣。
肅王妃瞪圓了眼,尖叫一聲,連退了數步。
蕭懷崇臉黑如鍋底,捧着那盒子,是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
匣子一打開,撲面而來的是一股腐爛的惡臭,令人作嘔。
匣內正中央是一團黑乎乎的不明物,仔細打量那輪廓,能勉強分辨出是一具嬰兒的骨骸。
這屍體像是被用什麼藥物特殊處理過,這麼多年,身上的肉還沒全然爛掉,而是像風乾了一樣,乾巴巴地附着在骨頭上,嬰兒四肢緊緊得蜷縮在一塊,不像是自然死亡,除了這具屍體,還有一小撮用紅繩捆綁的頭髮,幾片不知道是什麼動物身上的鱗片,以及一張皺巴巴的黃表紙,因為匣子內潮濕不透氣,紙上的字體有些模糊不清,但還是能看出來,上面寫着的是王爺的生辰八字。
「這撮頭髮應是王爺您的,這鱗片應該是某種蛇鱗,這死嬰應是活生生地被人拿藥物浸泡致死,所以才會有這麼大的陰氣。」
商慈也搞不明白這幾樣東西湊在一起是個什麼說法,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玩意是害人的。
見蕭懷崇終於綳不住,偏頭乾嘔了兩聲,匣子被封了十年,存留下來的都是「精華」,散發出的屍氣吸上一口都夠嗆的,商慈抬手把盒蓋打下,連同那紅油布扯過來,轉身塞進剛從梯子上下來的那倒霉隨從手裏:「拿去燒了罷,記着燒完后,把燒剩下的渣滓埋進地下,上面撒些墳頭土。」
東西離了手,蕭懷崇的臉色緩和了些,但還是頂着一張臭臉,眄了還杵在那兒不動的隨從一眼:「還不快去!」
肅王妃撫着胸口,平復了半天,上前攥住蕭懷崇的衣擺,眼眶發紅:「王爺,府里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整整十年啊,設這煞局的人是何其歹毒的心思,是鐵了心要我們王府絕後。」
王府的奴僕少說也有上百人,想要趁周圍人不注意溜進王爺寢室,從篦梳上弄來幾根頭髮,也並非難事,而且時隔這麼多年,根本無從查起。
他在朝中樹敵不少,兄弟手足亦不可信,當初王府建造經手的全是御用的工匠,甚至有可能會是那位屬意……
蕭懷崇閉上眼,努力壓制狂暴的怒氣,緊握着的拳頭骨節發白。
雖說常言父債子償,可是他那生下來就殘疾、短短兩天就夭折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他造下的孽果,怎麼也輪不到那無辜的孩子身上啊。他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惱。
商慈並不關心他們這些皇親貴胄間的恩怨糾葛,她的工作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別的她沒有立場過問,也沒興趣過問。於是也不顧此刻這混蛋王爺的心情有多複雜,臉色有多難看,商慈按部就班開始善後。
處理煞氣的方法大抵歸為三種:
一、鎮壓法,採用一些特殊的山石、桃木、兵器、符籙、或是大師開過光的法器等,強制改變氣場,不過這種鎮壓法治標不治本,一般也就維持個幾年、幾十年,待煞氣堆疊凝聚,最終還是會衝破鎮壓的氣場,反覆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