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商隊
第6章商隊
令狐楚的右手邊,是大唐戶部里令史郭鴻,朝廷里的人,令狐楚的至交好友。長安的遊俠兒,和朝廷中的中下層的小官吏很容易混熟悉。令狐楚經常跑戶部,為西去的西域商隊代辦一些手續問題,郭鴻從中也幫了他不少忙。
令狐楚對面,是羽林衛的中郎將秦振林。秦家兄弟和令狐楚算是世交,他們的父親都在西域打過仗,雖然令狐楚的父親過世的早,但秦父對令狐兄妹還是一直很關照,秦振陽、秦振林兄弟都是武將,和這個遊俠兄弟很是投機,後來秦振陽去玉門關作了守將,秦振林在京城羽林衛做了一名軍官,而令狐楚則選擇了在玉門關和京城往返穿梭。
朋友,在座的都是朋友,曾經的朋友,現在的朋友,不知道以後,還是不是朋友。
今晚的酒杯有些沉,今晚的酒有些苦澀,今晚的心情沒有了往日那樣輕鬆和愉快,雖然胡姬在飛快地旋轉着身體,雖然音樂還在響起。
今晚的話題,和他的遠行有關係。
不止一個朋友勸他放棄這樣冒險的行動,去西域本身就凶多吉少,光是千里大漠,就吞噬了多少個商隊。也許只有朋友,才肯苦口婆心地勸他。
“我就這麼一個妹妹,父母早喪,長兄如父,我不能讓我的妹妹在長安這樣過一輩子,你們都說她是妖孽,是妖怪附體,我就不相信這個邪,我覺得,這就是一種病。等我從西域回來,把她的病治好了,看你們這些人怎麼再胡說八道。”
面對眾多朋友的解勸,令狐楚拍案而起,情緒激動,慷慨陳詞。
“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肩膀上扛着的,不光一個吃飯喝酒的腦袋,還有責任,對家人、對父母、對兄弟姐妹的責任,即使用自己的生死來交換,也再所不惜。諸位好意,令狐楚心領,諸位若是我的朋友,就請多多相助。”
酒樓一片安靜,胡琴和琵琶都停止了演奏,舞女知趣地退了下去。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如果是自己,你是否有這份膽識和勇氣呢?
秦振林猛地把酒杯砸在了桌子上,“好!令狐兄弟果然是遊俠氣概,令愚兄我汗顏,既然兄弟已經決定去西域,我秦家兄弟必當鼎立相助。”
作為令狐楚的另一好友,郭鴻也站了起來,“子羽放心,戶部手續的事情,交與為兄了,你西去的過所,我會與侍郎大人說明的。”
有了秦振林和郭鴻的言辭相助,其他朋友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令狐兄弟,如不嫌棄,小號願意為你西去籌措資費,絲綢茶葉我來出。”
貴福祥的年輕老闆沈青雲第一個慷慨解囊,其他的商號也開始表示。
有些醉意的令狐楚擺手示意,“感謝諸位好意,令狐楚此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諸位投資,恐怕風險太大,兄弟我還有些銀錢,作路費足夠。”
“子羽往來河西,為我們也幫過不少忙,不談投資,只談交情,其他的事情不必多說。”
“令狐兄的事情,就是我等的事情,全力支持令狐兄的出行。”
“好!我們都支持!”
酒樓的氣氛開始轉向了輕鬆,有人繼續招呼樂師們繼續演奏,也有人又去喊胡姬繼續跳舞助興。
沈青雲已經和令狐楚開始在咬耳朵了。
胡琴與琵琶有開始了演奏,胡女的裙裾又開始了旋轉。
月亮又亮了起來,蕩漾着杯中的美酒。
令狐楚的眼睛有些朦朧,他在酒中看到了胡楊店裏的那張掛毯了。
第二天令狐楚起來的有些遲,昨晚他喝了不少酒,頭現在還有些疼,他不記得是秦振林還是郭鴻,還是沈青雲把他送回來的了。
渴,口好乾啊,他從塌上掙扎着起來,想取點水來喝。
“哥,你醒了?”原來越兒一直在他房間裏。
“水,給我倒杯水,”令狐楚有些痛苦地說。
“哦,”越兒趕緊從桌子上,將茶杯端了過來,小心地遞給他,令狐楚接過,一飲而盡,然後又如釋重負地重重躺在塌上。
“哥,都快中午了,”越兒有些小心地提醒他。
“怎麼了?有什麼事?”他反問。
“有人等你,從早上一直等到了現在。”
“啊?怎麼不早叫醒我?”他一下子躥了起來,跳下塌來。
“你說的倒容易,我叫了,可你也得醒啊。不過他們說不着急,慢慢等你就是了,我覺得他們也應該沒什麼事,就等你睡醒了,”越兒還有自己的道理。
“誰啊?你認識嗎?”令狐楚疑惑地問。
“當然認識,還熟的很呢,程二牛、祝小六和王長齊。”
“嗨,我當誰呢,原來是他們啊,他們能有什麼事啊,”說完,他又想回去繼續躺着。
“你知道了就不這麼說了,他們啊,想和我們一起去西域!”
“啊?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
“你沒聽錯,是真的,我們真的想跟你和越兒去西域,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完了再跟你們一起回來,”書生王長齊很輕鬆地說。
“王兄,這不是去涼州那麼輕鬆,去了就可以回來的,一路艱辛不說,搞不好,我們一輩子都回不到長安了,這沒什麼好湊熱鬧的,”令狐楚的臉很嚴肅。
“兄弟,我是這麼想的啊,”程二牛向來人實在,有什麼說什麼,“以前你去沙洲吧,我能看到越兒,你也就兩三個月就回來了,大家還能見面,這次就不一樣了,你帶越兒走那麼遠,而且這一路上吧,難處比較多,我二牛其他本事都沒有,就這把子力氣,平時你們總關照我,沒什麼好報答你們的,既然是九死一生,二牛這條命就和你們捆在一塊了,能回來大家一起回來,要是有個什麼意外,哈哈哈哈,我也知足了。”
祝小六也站了起來,“楚哥,平時你沒少幫我,我的想法和二牛一樣,願意這一路上鞍前馬後效力,沒有你,小六在長安就是一個挨打的貨,也沒人看得起我,只有跟着楚哥,兄弟覺得心裏塌實。”
令狐楚苦澀地笑了一下,拍了拍二牛和小六的肩膀,“好吧,等我消息,我們兩個一起去西域,這一路上,也離不開你們幫忙。”
王長齊一看沒他的份,有點急,“令狐兄弟,那我呢?”
令狐楚一笑,“王兄啊,從長安到西域,一路艱險,跋山涉水,還要穿越千里無人大戈壁,生死難料,沿途盜匪馬賊更是出沒無常,不是你讀書人所能承受的,還是在長安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吧。”
“令狐兄弟,你看不起咱們大唐的讀書人嗎?既然商隊能從西域過來,既然我大唐的官員能去西域,那為什麼我王長齊不能隨商隊去西域呢,實不相瞞,我把家裏的房子都典當了,全部身家都在這裏,買什麼貨你看着辦,賤買貴賣,賺的是你的,只要你一路帶上我,如何?”說著他把一包沉甸甸的銀子放在了桌子上,傲氣凜然地看着窗外。
“至於一路艱辛,凶多吉少,我當然知道,不過要是目送你們西去,而我還浪跡長安,終日無所事事,等你們歸來時,我將抱憾終生的。如果一路上有什麼不測,大家在一起,二牛,小六,人生如此,壯烈豪邁,夫復何求啊。”
令狐楚被他這一頓搶白,竟然啞口無言,自行慚愧。程二牛和祝小六也瞠目結舌,平日被他們看不上的書生,居然有這份膽識和豪氣,也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令狐楚抱拳,“王兄,對不住了,既然你有這樣的打算,兄弟也只好如此了,待我拉起商隊,採買好貨物,辦好朝廷發的官憑路引,大家就一起出發。”
“哥,哥,”越兒從外面進來,見到房間裏這麼熱鬧,“他們,他們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是的,一起去,大家一起去西域。”
“真的啊,那太好了,有二牛哥和小六哥,還有王先生,我覺得還跟長安一樣呢。”
讓越兒更高興的事情在客廳里等着她呢,當他們幾個人一起來到客廳時,發現胡楊和胡西原父子正在與令狐通達夫婦在交談,同時在等令狐楚。
“越兒,胡爺爺要陪你們去西域,高興不高興?”叔父告訴越兒,越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用眼睛看胡楊。
胡楊和藹的臉上,掛滿了夕陽一樣的笑容,他衝著越兒點頭。
越兒一下子跳了起來,在她的心目中,胡爺爺是這條商路上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人,和神差不多,他往來這條路有幾十年了。
令狐楚的心也是一陣狂跳,“胡爺爺,您,您真的要去?”
胡楊微笑着向他堅毅地一點頭,“楚兒,這條路又在向我發出召喚了,我不能不再踏上旅程。我跟你們一起去。放心,雖然我的年紀大了,但還不至於躺在床上走不動的。”
胡西原也笑,“楚兒,你們放心了,家父對這條路的熟悉程度,如同他的掌紋,喏,這裏是我的商隊的遞交材料,交給你,連同你的一起,到戶部去辦過所吧。”
令狐楚趕緊接過,他心裏一陣竊喜。說實話,當押隊他有經驗,但當商隊的領隊,他是第一次,尤其是主要帶妹妹去尋醫問葯,經商還是次要的。河西走廊他熟悉,可他從來沒踏出玉門關,西域,對於他來說同樣陌生。
有了胡楊,就相當於有了一個經驗豐富的嚮導,不要說胡楊,就是他的兒子,正當壯年的胡西原,也是往來西域的優秀商人,現在人家父子與他們兄妹同去,實在是太難得了。
胡楊笑呵呵地看着另外三個人,“二牛有一身蠻力,小六身手敏捷,長齊滿腹經綸,都是難得的人才,有你們,路上必然順利很多。”
程二牛幾個聽着直感動,差點給胡楊跪下,“老爺子,啥都別說了,路上全仰仗您了,有什麼吩咐,晚輩無不從命。”
“好了,你們先下去吧,我還有事要和楚兒商量,”胡楊對另幾個人說,程二牛、祝小六和王長齊,令狐通達夫人和越兒都下去了,只留下了胡楊父子和令狐叔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