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行

第5章 西行

第5章西行

晚飯期間,越兒又將自己的那個夢講給了大家聽,不過這次不同的是,哥哥令狐楚是最主要的聽眾,還有,她沒有忘記補充今天在胡爺爺的店裏看到的那塊波斯掛毯。

“胡爺爺買的那個掛毯上,就有那個廟,就是那個地方,胡爺爺說,有那個地方!阿羅漢先生也說有那個地方,是他們教的一個重要的大廟,不對,他們叫教堂!”

沒有人相信她這麼認真的話,小孩子的夢嘛,說說而已。

只有令狐楚相信。

他“啪”地放下碗筷,嚇了大家一跳,看來他又走神了。

“怎麼了,楚兒,一驚一乍的?”叔父疑惑地問。

令狐楚沒有理會,猛地站了起來,“我吃飽了,我帶越兒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越兒趕緊也放下了碗筷,站了起來,準備立即跟哥哥走,她隱約感覺到,哥哥要做一項比較重要的決定,而且和她有很大關係的。

“你們這是去哪兒啊?飯還沒吃完呢?”嬸娘嗔怪到。

“沒事,你們放心好了,我帶越兒去胡爺爺那裏,我要去看看那個掛毯。”

令狐通達也感覺到了什麼,“慢着,我跟你們一起去。”

胡楊的家中。

那張掛毯被掛在了客廳的牆上,每個人都能看到他。

家宴被令狐叔侄打擾了,胡楊父子倒也不生氣,他們與令狐叔侄算是故交,而且這個時候造訪,肯定有比較重要的事情了。

話題居然是關於掛毯上那個地方。

“沒錯,那個地方應該就是絲綢商路的終點,拂林(東羅馬帝國)的都城君士坦丁堡,這塊毯子上編織的,就是那裏的聖索非亞大教堂,和長安的法華寺、洛陽的白馬寺差不多吧,”波斯老人的話,是最權威的,看來世界上真的有這個地方,“那個十字架,就是羅馬人信奉的基督教的標誌,是阿羅漢拿到我這裏的,他給了很明確的判斷。”

“您的這張掛毯在店裏掛了多久了?”令狐通達覺得,應該是越兒很早之前就看到了這張掛毯,才有了夢。

“是阿羅漢今天下午拿到我店裏面做抵押的,他急需要錢,手裏沒什麼之前東西了,其他店不敢收,在我們賴了半天,正好遇到越兒過來,也碰巧看到了,”胡楊的山羊鬍子一翹一翹的,顯得很高興,“而越兒說這個夢,在上個月就做過了,且並非一次夢到這個地方,看來實屬罕見了。”

越兒聽得很激動,不停地咽唾沫,她只是不停地扯哥哥的衣服,同時又急切地想問胡爺爺其他問題。

“胡爺爺,從長安,到這個地方,”令狐楚一指掛毯,“有多遠?”

胡楊思索了一下,“千萬里吧,孩子,這是絲路的起點,那是絲路的終點啊。”

令狐楚雙眉擰在了一起,神情有些嚇人,“要是到了撒馬爾罕,還有多遠?”

“撒馬爾罕是一半,如果路好的話,那些該死的阿拉伯人不擋路的話。要是繞路,可能更遠,”胡楊走過這條路,具有豐富的旅行經驗,“從這裏過去,大唐、河西、西域、突騎施、波斯、大食、拂林,可能還有突厥,沿途有雪山、沙漠、戈壁、盜賊,可能還有敵人,一路兇險,生死難料。”

不知道是胡楊老人在獨自向窗外發感慨,還是他猜到了令狐楚的心思。

令狐楚挺直了身板,用他一貫的倔強和任性,用他後來的堅定不移,告訴大家一個消息:

“我要帶越兒去那裏,去那個地方,拂林的君士坦丁堡,去那個有希望的地方,醫好越兒的病,再回來。”

令狐叔侄的造訪,打斷地不光是老波斯商人的一頓晚宴,同時打破的,還有胡楊那顆沉寂了平靜了多年的心。

那條路,又在向他發出召喚了。

他的家園故國,也在向他發出召喚了。

雖然卑路斯王已經客死長安多年了,薩珊波斯王國已經復國無望了,而他,一個定居長安多年的商人,還能做什麼呢。

故鄉,多次在夢中召喚自己。能否在我的有生之年,回到那片生我養我的土地上,讓自己的骨灰,肥沃那片原野呢。

阿拉伯人佔領了那片土地,征服了那片土地,他們的真主也驅逐了拜火教徒,但他們是允許商人存在的,往來拂林與波斯、波斯與突厥、波斯到西域,甚至大唐長安的客商都是自由的,阿拉伯人沒有阻擋這條商路。

我還有機會,也許,回到故鄉看最後一眼,返回長安就可以閉眼了。

“父親,您在想什麼?”

胡西原看到父親望着天上的明月發獃,不禁擔心,所以上前問候。

“西原,要是令狐楚敢去君士坦丁堡,你是否敢與他同行啊?”胡楊問兒子。

“父親,這有何不敢?經商旅行,是我波斯人的天賦,但冒險,應該是為了賺取更大的利潤,而不是……”

胡西原及時打住了話頭,父子二人彼此會意。

“要是他真去的話,我倒很願意在我這風燈殘燭之年,再踏上絲綢之路,回故土一次,哪怕遠遠地望上一眼也好啊。”

胡西原心中一驚,父親真的老了。

此時,令狐通達的府上,快要鬧翻天了。

“這麼遠的路,九死一生,你們有個好歹,我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啊?”嬸娘對於他們的決定,進行了堅決的反對,她用手指點着令狐楚,“你是遊俠兒,你想去哪兒我管不着,可越兒才九歲,我不能讓她跟你去大漠中送命!”

“楚兒,我再告訴你一遍,你們不許這麼冒險,越兒的病,為叔也着急,就是將店鋪全賣光,我也要為她尋醫問葯,也再所不惜。”

“叔父,嬸娘,你們的心意侄兒當然知道,可是越兒不是普通的病,被街坊鄰里說成妖孽,她心裏比我們誰都難受,她才十歲,這不是她所能承受的。這麼長時間了,長安的名醫叔父也都請過了,都無法診斷,看來非醫藥所能治的,既然上天降夢給越兒,就應該一試,天意不可違啊。”

“你們二老也不希望越兒這一輩子背負着妖孽度日吧?只要有希望,我就不會放棄,我會帶她走到她夢裏的地方,實現那個願望。”

爭吵了半天,最後的焦點落到了越兒這裏。

面對嬸娘的淚眼,叔父的無奈,和哥哥的剛毅,越兒必須做出選擇。

“嬸娘,叔父,我想,跟哥哥去,等我病好了,再回來陪伴服侍您二位。”

這一刻,令狐兄妹的命運,和開遠門外通向西方的路,就結下了不解之緣。同時,和他們結下不解之緣的,還有一路上他們遇到的人,有些人,還是你熟悉的呢。

在大唐,絲綢之路是屬於胡商的,他們活躍在絲綢之路的所有城鎮上,從大食,到西域的昭武九姓小國,到大唐的河西走廊,最後到長安,都是胡商,波斯商人、粟特商人等,他們穿着奇裝異服,沿着這條路,來到長安,又離開長安,帶來了異域的物產,也帶來了異域的風情。

而大唐的商人們,蹤跡似乎都終止在了玉門關,和春風一樣難度,他們止步了,再遠的西域、昭武,甚至薩珊波斯的地域,都鮮有大唐商人的身影。

大唐商人的稀少,更增強了絲路沿線上很多人對大唐的神往,他們覺得大唐國力強盛,物產豐富,大唐的商人們根本不需要跋山涉水,輕鬆就可以賺取利潤。也許在大唐的某一段時間上,確實如此。

在迎來送往長安的一批又一批波斯和西域的胡商的同時,大唐的商人們也在對遠方的世界不斷地憧憬着,想像着,從看到那些胡商帶來的奇珍異寶時,他們也對異域進行着各種想像,如果有機會,也許他們也願意到陌生的世界去看看。

大唐之西,安西都護府之西,又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呢?

令狐兄妹要去遙遠的西域,不,是去比西域更遠的波斯,這個消息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不脛而走。

這件消息在長安的商人中間比較轟動,在長安的百姓中也比較轟動。

西域,要穿過河西走廊,要逃過盜匪和馬賊的襲擊,要度過玉門關,要穿越百里無人的死亡戈壁,等等等等,這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即使是常年奔走在這條路上的胡商,也經常命喪黃沙。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沒有一個長安人願意這樣。

令狐兄妹真的走投無路了。

波月樓。

此時月上東牆,整個酒樓都沉浸在琵琶和箜篌等西域樂器的管弦樂曲中,還有來自西域的葡萄美酒的香氣。

這是大唐的都城長安一個普通的夜晚,達官顯貴、富商、年輕才俊、遊俠兒,更多的人願意在胡商的酒樓里打發這樣的晚上,觥籌交錯,將手裏的美酒一飲而盡,再趁着幾分醉意,追逐那些飛快旋轉着的迷人的龜茲或于闐的胡姬,以及她們飄逸的衣帶裙裾。

美酒蕩漾着月光,蕩漾着音樂,蕩漾着舞蹈,蕩漾着大唐的富足和紙醉金迷,這個時代,彷彿除了享樂,再沒有其他什麼主題了一樣。

令狐楚在這個地方打發了無數個這樣的夜晚,今夜,他依然能感覺到那旋轉的西域女子,向他飛來的媚眼。

但他沒有心思了,他的眼中,只有案前杯子裏的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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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征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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