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怎麼怪起大姊了?巫族陣法一旦祭出,扛不住就得遭殃!天狐相救,那、那大不了讓他救、欠他情,等他醒來再還不遲嘛。」
「別吵別吵,先看看靜兒!這娃兒越來越強,宛梅留下的這一點血脈,儘管習巫習得缺堂少課、七零八落的,骨子裏畢竟還是大巫。」感傷般吸吸鼻子。
神識中的狂風與暴雪彷佛吹了許久許久。
待靈能收斂,心魂穩下,秋篤靜輕喘再輕喘,恍惚張開雙眸。
曬穀場恢復尋常景象,什麼千斤重的壓力皆消失不再,太婆們圍在她身邊。
她伏着,被她護在身下的不是九尾天狐,而是白袍雪發的男子。
「呼醒了醒了,兩個都醒了!」
「阿彌陀佛,祖宗保佑啊!」
秋篤靜一顆心懸得老高,半跪起來,捧着男人蒼白的臉。
美男淺淺掀睫,瞳底幽光浮掠。
見是她,男人那張薄嫩的唇愉悅勾起,而後頭一歪,再次暈死過去。
「白凜白凜!」
白凜很難得地對自己點頭承認——沒錯,他確實嫩了些。
巫族族首都把話說到那分上,要不回內丹,他不計較,要不到他家那口子,算哪招?不闖闖巫族大陣如何善了?!
但秋篤靜的脾性他清楚,對上那些弱的、老的、病的、殘的,她心軟無葯醫。
強權壓境,她絕對力抗,你越跟她強,她較你更倔強。
他要闖陣,要闖得高段,要在鬥法斗至最高峰時敗陣下來。
他知道血氣驅使定會令她有所感應,她會趕回,如同她那時趕至虛元遭重創的他身邊。她將再一次,親眼目睹他很可憐的樣子。
結果如他所料,她趕回來。
但亦是出乎他意料,她竟生生切進陣法內。
這樣更好!
驅使神識對付一干老巫的他內心禁不住竊笑,就讓她瞧瞧,她的太婆們是怎麼大使法器,結陣來圍困他、欺負他、傷害他。
然,事情轉折起於肘腋之間!
他都還沒決定何時該敗陣,且要敗得漂亮、敗得天衣無縫,老巫們竟後繼無力似自亂陣腳,結起的方位大陣開始搖搖欲墜。
開什麼玩笑?!要有事,也該他出事,幾個老太婆搶啥兒搶?!
不行不行!她家太婆們若摔得粉身碎骨,在她面前豈還有他立足之地?
硬拉神識出定,真身竄出,他嘴叼一個,長尾唰唰唰地連卷五人,還能騰出一尾摸摸他家那口子,多瀟洒高強,多從容神氣,多等等!
他突然意會過來,他是來敗陣的,不是來贏的。
當上端那束絲網白光朝他疾射時來得真好,實在太好!
他明明能避,或用長尾倒彈回去,但沒有,他咧開狐嘴笑得志得意滿,雙目發光,下一刻就在秋篤靜眼前順着那襲來的力道倒地。
苦肉計果然堪用,以退為進真為王道。
他確實太嫩,但他知錯能改,而且非常能舉一反三。
他救下老太婆們,他沒敗,他是背後遭偷襲被放倒。
頸背一陣灼燙,透進體內的勁力他沒來得及卸去,也不想逞強卸去。
倒就繼續倒着吧。他感覺女人撲來摟緊他、護着他,真情流露,他的心浸在沉沉香蜜里,甜到不行
「唔」甜啊,鼻端浮動的都是淡香,與老巫們這一戰,連天都幫他。
嘴被輕輕舔着,他嘗到女子口中馨甜,是他在意的那個人兒。
呵,偷吻他呢啟唇,他任她親吻,以為含住的會是綿軟小舌,傾入他齒關內的卻是微熱的一丸小物。
驀地張開雙目,果不其然,喂進他口中的正是自己的內丹。
此時秋篤靜躺在白凜身側,後者趴卧在蒲草軟墊上,臉轉向她這邊。
她挨近,扶着他的臉將內丹緩緩吐入他唇內,並暗暗使動意念,希望他快些蘇醒,希望內丹的靈能保他無事、安他神魂
以為已喂出內丹,才要退開,他當真醒來。
而一醒就不老實,單臂橫將過來按住她後腦勺,她的嘴被他堵過來的雙唇吸住,內丹的金光在彼此口中漫舞。
她想他身上帶傷,唇齒磕合間哪敢使勁,自然節節敗退,於是滾在兩人舌尖的金珠子被他推回,順着呼吸吐納重新落入她腹內丹田。
「你的傷啊」感覺他上身動了,手臂力道加重,她低聲輕呼,小手捧住他直要傾來討吻的臉。
「沒事」二字都要奔出嘴了,已然開竅的天狐大人千鈞一髮間改口——
「痛」吸氣,俊眉淡擰,十指微攥成拳。
秋篤靜緊緊張張坐起,輕按着他適才妄動的身背。「別動!求你安生些,別動啊!髮絲被燒掉好長一段,後頸子和肩胛還被灼出好大一片紅痕,傷上帶巫法,比尋常的傷還疼,你、你忍着些。」
「好。」白凜靜趴着不動,長睫掀了掀,很乖馴地瞧她。
聽他說好,還朝她勾起嘴角,秋篤靜眼淚就掉下來了。
她吸吸鼻子逼回眼淚,也回他一抹笑,隨即念起竹姨教授的巫族療愈咒語,努力驅動意念,手心微微貼在他被灼出的大片紅痕上,再次幫他療傷。
巫族咒術留下的傷儘管棘手,但天狐可不是普通天狐,畢竟是修鍊千年以上的九尾雪天狐,要他催動血與氣自身修復並不會太艱難,但他不想,疼就疼着,到底會有人心疼他來着。
療愈咒一使動,他頸后與肩背如被清水徐徐澆淋,水沁涼無比,膚上灼痛果然消褪大半,令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若把內丹吞回去,我想,傷會好得更快些。」結束這一波療愈,她重新躺回他身邊,撩開他散面的髮絲,一下下撫他略蒼白的臉。
「你你多親親我吧,把血氣渡給我,雖是帶巫法的傷,但我想有你幫着,傷就會好的。」他專註瞅着她眸底潤意,心微微綳起,是痛是暖。
秋篤靜眉眸一軒。「真的?」
「自然是真。」漾出一抹清雅又忍痛般的微笑。
她立刻將臉湊近,張唇含住他的嘴。
兩人臉對臉,鼻貼着鼻,四片唇瓣纏黏在一塊兒,她很虔誠地親着、吻着、吮着、舔着,意念使動天狐內丹,內丹又驅策飽滿的氣血,她想傾注給他,全部的全部,都想喂進他受傷的軀體裏。
親了許久,久到她氣有些提不上,頭暈目眩的,竟還要他將氣反晡回來,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將她攬了去,正半壓在她身上。
「白凜,傷」她小心環着他的頸,撥開雪發一看,他膚上紅痕當真變淡,竟連燒斷的發也悄悄長回。
白凜懶懶伏在她身上,寬袍松垮垮,任由她撫着、摸着察看個沒停。
真好上許多了呢。秋篤靜心緒一弛,一時間也舍不下他,遂靜靜擁他在懷。
「你休息一會兒,等等再繼續。」懷裏的男人低語。「我傷成這樣,少說也得親上十頓、八頓才能勉強見好。往後還得每日親上一、兩頓,看能不能好完全。」
他說得委屈,嘟嘟囔囔的,秋篤靜不禁紅着臉微笑。「好。總得親到你好完全了,那才好。」被天狐大人撒嬌了呢。
她不是瞧不出他想討關愛,既然瞧出,瞧着如他這般高傲淡漠的性子卻對她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怎麼可能不心軟?又如何能矜持待他?
想着他被烏木杖射出的光束驟然擊倒,那一剎那,她真真聽到方寸碎裂聲
為何自己還能活?還能說話喘氣?她都懵了。
不真實的感覺一直盤踞於胸,是他被太婆們還有竹姨診過再診,確認絕對救得回,也開始施救,她直到那時才吐出郁息,回過神志。
再也不要那樣嚇她啊
內心用力祈求,她在他發心上落下輕吻。
「你不問我為什麼闖巫族的「落月七星陣」?」白凜因她那一記似有若無的吻而隱隱顫慄,嗓聲儘管持平,仍細細起伏着某種情韻。
「為什麼?」順他的話問出,她心裏自然也是疑惑。
「你家大太婆既下戰帖,說若有本事,過得了「落月七星陣」,一切再論,你就不該瞞着我不告訴。你瞞我,是沒打算跟我再論什麼,因心下自有計較,所以才會跟我提十年後要「還君明珠」的事了。」
「你怎會大太婆明明只對我一人說」
「我怎會得知是嗎?」極輕哼笑。「風裏、火里、水裏,精魅無所不在,就看有無本事在巫族村的守護結界內使役它們。你覺得我辦不到嗎?」通風報信的是地靈大神,此時拿大神比作精魅,天狐大人非常心安理得。
秋篤靜知他能耐,根本無話可說。
她挪開身子想坐起,白凜沒有阻她,但她起身欲走,他就不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