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回 陳麗卿割肉還恩
陳希真拿出所有的儲糧,給山上所有的嘍啰吃了一頓飽飯,等待夜半時分,全軍悄悄下山,人銜枚馬摘鈴,連夜摸到山下。
只見盧俊義的大營里一片黑暗,看不見一絲燈火。陳希真道:“風兄,一切小心,等我們逃出去,你也立刻跟上來。”
風會點頭道:“頭領放心。”舉起九環潑風大砍刀,爆喝一聲,叫道:“我們不是給點食物就搖尾巴的狗,我們是狼!衝進去,搶!”
大刀一揮,無數人馬蜂擁衝出,闖入營寨之中。風會拍馬當先一步,只見那營寨里空空蕩蕩,連個鬼影子也沒有,腦子裏頓時一蒙:中計了!
正要順勢衝出營寨,奪路而逃,只見營寨四周亮起無數火把,四方八方都是一個聲音:“休要放走陳希真!活捉劉慧娘!”
原來昨晚盧俊義見無人來降,便已知道不妙,全軍不曾休息,悄悄出了大營,在外埋伏,果然到了夜半三更時,風會引兵自投羅網。
盧俊義率眾殺出,只見雲門山人馬大亂,無數人四處逃散,其中一員大將高聲呼喝,還是勒令不住。
盧俊義眼睛一亮,暗道:“這個人,必然是極重要的人物,擒下來有大功!”
風會見盧俊義拍馬殺來,一言不發,揮起九環潑風大刀就砍,卻被連人帶馬震退一步。
風會咆哮一聲,揮刀再砍,這次死活不退,被震得虎口爆裂。
風會發了凶姓,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問盧俊義的槍刺往何處,揮刀砍個不停。他不要命了,盧俊義還要保住自己的姓命,只先消耗他的力氣。
盧俊義被他劈了一百多刀,愣是沒能找到機會還手,風會的後繼力量終於不足,稍稍頓了頓,立刻失了先機,被盧俊義狂風驟雨一般的攻勢打得抬不起頭。
盧俊義終於打亂他的陣腳,猛然槍尖一閃,刺入風會的心窩。風會左手握搶,死死往自己心臟里刺去,右手揚刀,當頭向盧俊義劈下,依舊驍勇至極!
“盧賊,與老子一起下黃泉罷!”
盧俊義冷笑一聲,用力一挑,將他龐大的身軀從馬上挑起,丟出丈外。
風會努力爬起來,低頭看去,只見心口破了一個大洞,看得見裏面已經停止跳動的心臟,心知自己必死無疑,哈哈笑道:“盧賊,你果然好武藝,這樣都殺不了你!不過,你也休想捉到陳頭領和劉軍師,他們早趁我攔住你時,下山回青雲山了!”
轉身面向青雲山方向,跪拜下去,大叫道:“道子啊,兄弟先走一步!”說罷,屍體撲倒在地。
盧俊義喘了口氣,敬重他的忠義,向風會的屍體拱了拱手,道:“陳希真大勢已去,逃走又能怎樣?”抬頭看去,只見雲門下腳下依舊廝殺不停,雲門山的嘍啰早就沒了鬥志,被官軍殺得丟盔棄甲,滿地逃亡,有的直接跪在地上請降。
盧俊義攔下兩個小兵,讓他們將風會的屍體就地埋了,這讓的敵手可遇不可求,盧俊義豈能任由他暴屍荒野?
且說陳希真夜走雲門山,帶着重病在身的劉慧娘與十幾個將領,身後跟着五千精兵,一路疾行而去。
眾人連夜走過大關營、半截樓、宿家莊,黎明時分,來到東莊家廟。正走着,突然馬匹受驚,紛紛人立起來,不少騎士都被摔下馬來,其他人拚命打馬,馬匹死活不動彈。
劉慧娘坐在馬車中,嘆息一聲,對陳希真道:“武賊來了……”
陳希真心中也是沉重萬分,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一場大雪,若非大雪鎖山,導致道路不通,斷了山上的糧草,他豈會如此狼狽。
“難道武賊順天而行,天也助他不成?”
正在此時,只見祝永清飛奔而來,胳膊上中了一箭血流如注,見面便大哭道:“岳父,麗卿射我!”
陳希真先是大怒,而後又大喜,道:“麗卿是我女兒,我必然能說降她!”當下帶着一口寶劍,胸有成竹來到陣前,放眼看去,只見東莊家廟前面掛着一口一人多高的大銅鐘,金光閃閃,正是被武賊奪去的九陽神鍾。
大鐘前前後後,數千虎狼之師,前方是機關獸,後方是弩車,再后是弓箭手,鉤鐮槍手,十來員大將,二十多個術士,中軍虎帳之下,一人虎踞龍盤般坐在那裏,正是武松武賊!
陣前又有一員銀甲小將,騎着機關獸來回縱橫,呼喝邀戰,正是陳麗卿。
陳希真上陣,看也不看陳麗卿一眼,高聲道:“武國師,別來無恙?”
武松看到陳希真,微微一笑,走下虎帳,來到陣前,道:“東京一別,道子依舊神采奕奕,可見修為。道子可願歸降?”
陳希真呵呵笑道:“我若要降,也不會降你,而是投降皇帝!”看了陳麗卿一眼,本着臉喝道:“調皮丫頭,還不快過來?”
陳麗卿看到老父,本來就忐忑不安,見他本臉怒喝,更是嚇得打個冷戰,低着頭就要走過去。
武松咳嗽一聲,道:“麗卿,到這邊來!”
陳麗卿,猶豫一下,看了看陳希真,又看了看武松,一時間痴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陳希真柔聲道:“好孩子,到爹爹這邊來,你是我女兒,我豈能害你?親生親養的,莫非還沒有外人親?”
陳麗卿依舊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陳希真又道:“父為子綱,我生你養你,莫不是讓你與我作對?好麗卿,好女兒,你屢次殺我大將,這些我都不計較了,為何還險些射死了你表姐?還有你的夫君永清,自小定下的娃娃親,連他都險些射殺了,你不守婦道!”
“夫為妻綱,你非但不孝,而且不貞!麗卿,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不然將來死後也要背負罵名,做個不孝不貞不潔之婦,受千人所指,萬人唾罵!”
陳麗卿臉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墜,陳希真又道:“你現在回頭,這裏不但有老父在堂,還有你表姐表哥一家,還有你夫君一家,表姐夫一家,豈不是其樂融融?對面有什麼值得你留戀?一個武賊,一群妖孽!”
陳麗卿低下頭,說了一句什麼,陳希真正在氣頭上,沒有聽清,陳麗卿又說了一句,這才聽清楚了。
“爹爹,你為什麼要殺了娘親……”
陳希真腦中轟然,手足冰涼,顫聲道:“你竟然知道了……當時你出生不到一年,怎麼可能記住……”
他突然醒悟,陳麗卿會學滿地亂爬的時候,把他珍藏的龍虎丹當成糖葫蘆吃了,煉了一雙神眼。
當時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嬰兒躺在搖籃里,用這一雙神眼,看着陳希真舉劍殺死自己的母親,看着他同樣舉起劍,對着搖籃作勢欲劈。
母親的血滴在搖籃里的時候,那個懵懵懂懂的嬰兒咯咯笑了起來,天真無邪。
正是這個純真的笑聲,讓陳希真又有了父愛,忘記了證道,放下屠刀,沾滿妻子鮮血的雙手,抱起了那個嬰兒。
在今後幾年的歲月里,每當陳希真糾纏於證道的業念,而對女兒動了殺機時,總會看到同樣純真無邪的笑容,純潔的讓他無法興起殺念。
“原來,那麼小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陳希真喟然嘆息一聲,沒有一絲愧疚,向陳麗卿笑道:“你笑起來時候的樣子,很像你母親。不過,話說出來,我終究是你父親,即便做錯了什麼,始終還是你的父親。你不應該和我作對,更不能意圖殺你的表姐,更不能射傷你的丈夫。父母生育之恩,你永遠也還不了!”
陳麗卿抬起頭,用一雙明亮至極的眼睛看着他,突然語氣中帶着解脫,道:“我還給你!”
武松本來在等陳麗卿自己做出選擇,聽到這話,頓知不妙,連忙衝上去,部下眾將連忙也衝出去,卻見陳麗卿橫劍架在自己脖子上,厲聲道:“誰都不許過來!”
武松與眾將都停住腳步,只見陳麗卿脫掉盔甲,回頭笑道:“五叔叔,我很喜歡騎在你脖子上去買糖葫蘆,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很高興,很快樂,從沒有這麼快樂過……”
陳麗卿又看向陳希真:“我出生時有多重?”
陳希真也想到她要做什麼,臉色變了變,又恢復常色,微微嘆息,道:“六斤七兩。”
陳麗卿把左臂的衣衫撕下來,一劍一劍切去,把胳膊上的肉剔除,額頭汗珠滾滾,忍着痛道:“夠了么?”
陳希真默然半晌,搖頭道:“不夠。”
陳麗卿又把左腿的衣衫撕下來,將左腿上的肉也切下來,道:“夠了么?”
“夠了。”陳希真抬頭看了看她的眼睛,漠然道:“你的一雙神眼,是吃了我的龍虎丹……”
武松急忙撲上前去,剛剛將那女孩抱在懷裏,只見陳麗卿仍然掙扎着要挖出雙眼還給他。
武松連忙死死摟住她,只見懷裏的小女孩用僅有的一隻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仰頭笑道:“五叔叔,給他眼睛,我就不欠他什麼了……”一句話還沒說完,便昏死過去。
武松心中大慟,忍不住痛哭起來,抱着她回到陣中,急忙喚來軍醫為她止血,哪裏止得住?
武松恨恨看了陳希真一眼,道:“回青州,給我請最好的大夫來!”公輸嫣然連忙祭起木鳶,武松抱着陳麗卿跳到木鳶之上,兩人率先離去。
剩下的大軍擁着機關獸弩車,也緩緩離開,對陳希真等人碰也沒碰。
劉慧娘看到武賊大軍離開,終於舒了一口氣,催人駕着馬車來到陣前,抬頭看去,只見陳希真面色如常,看着陳麗卿還給他的血肉,默默不語。
劉慧娘試着叫一聲:“陳叔叔,您沒事吧?”
陳希真哇的吐了口血,臉色霎時間慘白,彷彿一瞬間老了十歲,撫着心口落淚道:“畢竟是心頭肉,豈能不心痛?”
劉慧娘默然半晌,輕聲道:“走吧,先去青雲山取了糧草,再去攻打登州,撐到明年!”
陳希真點了點頭,登上馬車,大軍迤邐向青雲山而去。陳希真目光幽幽,看着青州的方向,心中黯然:“最後一個親人……”
武松回到青州,立刻氣急敗壞將青州所有的醫生全抓了起來,命他們給陳麗卿療傷。那些大夫哪裏見過這麼重的傷勢,都束手無策,武松怒道:“醫生不會救人,統統給老子拉出去砍了!”
公輸嫣然連忙捉住他的手,道:“這些庸醫,哪裏能治如此重的傷?要治好麗卿,須得去請醫家的人前來,才最穩妥。我幼年時便遇到扁鵲秦家的一個姐妹,曾經在我家裏為我看病,能活死人、葯白骨,若能請她來,麗卿不難救治。
只是秦婉兒行蹤不定,我如今也不知她在何處……”
武松當即召集所有術士,下令出動全國隱門的力量,務必找到秦婉兒,或者任何一個秦家醫家的高手前來。
“坑蒙拐騙偷搶,也必須把那個秦婉兒找出來,帶到我面前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