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五章江南可採蓮
五月的江南繁花盛開,玉蘭,海棠,桂花,牡丹,隨處可見,城外的釣客身穿蓑衣,頭戴斗笠於河邊垂釣,遊船上的舟子則將漁網灑在湖中心,口中哼唱着“江南好,好在灕江春裊裊,江潮一起人來去,江潮一去魚滿筐”。
江心上一頁小舟泛波而來,舟上的兩名少女一衣青衣,一衣白衣,白衣少女坐在船尾吃吃笑道:“程師姐,都說煙南水北三十里,糧草富足,景美天佳,人文秀麗,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呢,連一個漁人肚裏都存着幾斤墨水”,
立在船頭的青衣少女望着不遠處朦朧的小鎮,笑着吟道:“人人都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白衣少女笑道:“算起來師姐入拜劍紅樓也一年有餘了,這番回來的確是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青衣少女輕聲笑道:“我們此次是奉師命給陸鴻師弟送禮,順道經過江南,可不是來遊玩來的”,
說到陸鴻師弟時目中有幾分黯淡,但旋即便恢復了神采。
現在的陸鴻已經是九天之龍了,當初的師兄弟們還是低估了這個小師弟了,本以為萬靈大陣中力壓中州十傑,飛鶴樓前一舉擊敗薛沉鴉,博得他“天下第一劍”之名就是他能夠達到的頂峰了,誰也未曾料到他居然這麼快就自立了紅塵劍閣,獨立於拜劍紅樓之外,其後更是在那場可怕的屍禍中和財神閣主,古聖燕凌霜一起力挽狂瀾,成為萬人敬仰的大英雄,人們都說神州已經幾百年未曾出現過如此英雄的人物了。
而他當日可是和自己一道進入拜劍紅樓拜師學藝的,算起來自己比他還要早上半日,算是他的師姐,彼此之間也有着那麼一段不算過往的過往。
現在回憶起來,那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對英雄少年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莫說兩人之間沒有什麼,就算真的愛的死去活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陸鴻不是個能守得住心的男子,他身邊早已有了晏小曼,魚幼薇,以後也許還會有別人,而江南程家的女兒絕不會自己委屈了身份卻給別人做妾,而自己和陸鴻之間隔着的天塹鴻溝就好像...就好像......
他忽然想起了當日那個總會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師弟何不思,那個少年的心思曾經和她一般的純真,和她一般的小心翼翼,最終也和她一樣傷的支離破碎,他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想過要回頭。
她不知道是否自己當初處理這段感情的時候太過膽小,太過謹慎,她不知道如果當初自己能大方一點與他述說清楚結果會不會好一些,她只知道何不思離開的時候什麼也沒說,兩個人的人生軌跡卻從此改變,他成了修羅一般的劍客,聽說他在太師父千年壽誕的時候,於眾目睽睽之下砍下了田奎的腦袋,將之拋在山下,北六宗的人都欲殺他而後快,聽說他也曾在萬靈大陣中出現過,後來不知怎麼卻成了洗劍冰河的弟子,聽說他在西域殺了大魔頭曹雲蛟,又和聖火教的妖女洛綺月走到了一起,聽說......
無論結果如何,何不思和陸鴻都已經活成了傳說,而自己卻還是那個程瑤珈,江南程家的女兒,拜劍紅樓一個默默無名的弟子,欲求長生無望,日後十有八九也會離開拜劍紅樓,與其他女子一樣,嫁作人婦,生一兩二女,然後便守着夫婿子女了此一生吧......
“送禮可不差咱們兩個,陸師弟...”,她忽然掩了嘴笑道:“是陸閣主,樓主可是吩咐了,於紅塵劍閣見到陸閣主后誰都不許失了禮數,曲,寧兩位師姐可是兩天前就已到了紅塵劍閣,太師父,樓主,副樓主和諸位長老不日也將抵達紅塵劍閣,誰還差咱們這點禮物,擺明了是給你個機會回家探親嘛”,
白衣少年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程瑤珈的多愁善感,還托着腮憧憬着煙南水北三十里的繁華。
程瑤珈笑道:“那也不能太孟浪了,要是錯過了紅塵劍閣大宴賓客的良時咱們兩個可就要成人家的笑柄了”,
“來得及,來得及,程師姐,人家好不容易才出來一趟,你就帶人家玩幾天嘛”,
白衣少女拽着她的袖子搖啊搖。
知道這個小師妹來自北方桑家,家裏乃是種茶的大戶,從小就被當成是大家閨秀養着,到了拜劍紅樓后更是被拘束着,每日除了修鍊還是修鍊,着實是哭了她,程瑤珈笑道:“玩幾天就玩幾天,這個地方我熟的很,我們程家雖不是什麼豪富之家,養幾個閑人的錢還是有的,但你可要聽我的話,千萬不可誤了時辰”,
“師姐放心,從現在起我什麼都聽你的”,
聽她這麼說,少女心花怒放,小船剛一靠岸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程瑤珈則取出幾塊銅板請了碼頭上的苦力將船上的禮物搬下來,央他們將一應物品送到程府里去,自己只持着寶劍與少女一同往城頭走去,遠遠的卻看見一道身影。
那個少年似乎和她們一樣是從西面來的,只是她們走的水路,而他走的是陸路。
他似乎已經走了很久,腳上的布靴已經磨破了,但他仍是走的極快,腰桿挺得筆直。
他右手裏握着一柄平平常常的鐵劍,這柄劍的劍鞘上已經有了銹跡,若是送進鐵匠鋪恐怕只能換十幾個銅板,在劍客的眼中這樣的一把劍幾乎是一文不值,但他卻攥得緊緊的;而他的左臂袍袖空空蕩蕩,這個千里跋涉,腰桿仍舊挺得筆直的少年竟是一個殘廢,只是無論程瑤珈還是出生北方種茶桑家的少女看到這個背影后心中都只有一個想法。
這個少年是個真正的劍客。
“這個人...好特別”,
少女輕聲道。
程瑤珈點了點頭。
這個人,好像...何師弟......
這麼想着,卻終究沒有勇氣追上去看上一眼,直到那個背影消失在朦朧的城門中兩人才不急不慢的跟着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