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母女
黑色的加長轎車在一棟頗有些陳舊的大宅門口停下，車門被人殷勤地打開，一個身穿黑色套裙，長發鬆松綰起的女子走下車。
黑色的墨鏡之下，女子濃黑上挑的眉毛透着一股凌厲，她冷冷地看着這座沒有一絲煙火氣息的宅院。
“吱呀——”一聲，兩個傭人用力拉開被鎖了很久大門，大概是太久沒有人住，宅院沒有人維護保養，連當年氣派非常的大門都有些不聽使喚了。
十年了，為了走到今天這一步，她用了整整十年。
那些塵封在腦海中的記憶瞬間變得鮮明起來，在這裏發生的所有歡笑、哀痛……
她以為早就已經忘了……
循着記憶，踏入熟悉的大廳，走上熟悉的樓梯，推開熟悉的房門……
十年前的一切彷彿還在眼前……
趙晗如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薄施粉黛，穿着粉色的公主裙，長發披散在肩膀上，脖子上的白色珍珠項鏈讓她愈加明媚可人。
她抿了抿唇，覺得今天是她十六年來最幸福的一天，幸福得讓她有些緊張。
十天前，她收到了心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下個月她就要成為一名大一歷史系的新生了，她曾經擔心過，兩地分隔是否會影響她和親親男友之間的感情，但是爸爸許諾她，會讓他到她讀大學的城市做分公司經理，到時候他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想到張嘉，她的眼角波光流轉，臉上泛起了紅暈，明艷不可方物。
“晗如，好了嗎？”宋瑜推門而入，見到女兒這個樣子，哪裏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心裏有些微酸，辛辛苦苦養了十六年的寶貝，眼見她出落得這樣亭亭玉立，卻很快要成了別人家的人，摁下心酸，默默安慰自己，孩子大了總是要飛離他們的懷抱。
“媽媽，”她有些慌張地轉過頭來，看到母親臉上的揶揄，不禁又紅了臉，撒着嬌挽着母親的手，“我好了，我們一起下去吧。”
“等一等，讓媽媽再好好看看你！”宋瑜拉着趙晗如在她身前站定，伸手理了理她身上並不存在的褶皺，“我的寶貝長大了，記得你剛出生時，就這麼一點點大，皺巴巴的像一隻小老鼠，誰想到一眨眼就長這麼大了……”
“媽媽，”趙晗如撒嬌地挽着母親的手臂，嬌嗔道，“人家是個淑女呢，別把人家和老鼠比好不好？”
“老鼠有什麼不好？你小時候不是很喜歡米老鼠？”宋瑜笑着掐了一把女兒的小嫩臉，毫不掩飾自己的寵溺，一向在外不苟言笑的女強人，在自己女兒面前卻化作繞指柔。
這是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好不容易生出來的女兒，是她今生唯一的至寶。
“今天效陽也來了，待會兒好好招待他。”她的女兒理當得到最好的，鄭家是他們家的世交，鄭效陽是他們看着長大的，兩個孩子青梅竹馬，知根知底，把女兒交給他，她是放心的。
“媽，”趙晗如不悅地抽回手，“我有男朋友的。”
“你還小，談什麼男朋友，都沒成年呢，”宋瑜有些無奈，“你現在可以多認識幾個異性朋友，但是一定要等到十八歲時才可以談戀愛，這是對你自己負責。你一個小女孩，沒見過多少世面，怎麼能這麼草率決定自己的愛情？”
女兒喜歡的是那個比她要大上六七歲的張嘉，她怎能不知道，那個男孩子出身貧寒，沒有受過高等教育，最關鍵的是她根本感覺不到張嘉對她心肝寶貝的愛，她怎麼可能同意把自己從小嬌養到大的女兒交給這樣來歷不明的人？
這件事她和丈夫都是極不贊同的，也和女兒談過很多次，但是每次一談起這件事，一向乖巧的女兒總會和他們起爭執，但是沒有辦法，明知道不中聽，這些話她還是不得不說。
“可是爸爸都同意了！”趙晗如紅着臉，這次是氣紅的。
想起那個比自己還女兒奴的趙明宏，宋瑜更加無奈了，她好歹還能夠在趙晗如面前堅持原則，趙明宏卻是從來不敢拂女兒的意，明明知道張嘉未必是女兒的良配，還是毫無原則地答應了。
“晗如，你要記住，你爸爸那不是答應，張嘉去A市做分公司經理，這是公司業務發展的需要，而不是為了你，你爸爸是順口讓他照顧你的，你不必太當真。”
“媽，你怎麼可以這樣！”趙晗如猶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你忘了他救過我！”
“我當然不會忘，也會感激他一輩子，不然我和你爸爸也不會讓他到我們公司上班，你也明白他的學歷根本不符合我們公司的要求。”宋瑜握着趙晗如的肩膀，溫柔而堅定地說，“媽媽要你知道，感激是感激，不是愛。張嘉大你將近十歲，他的家庭出身，成長經歷，教育程度都和你有很大的差異，你可以把他當做大哥哥來看待，把他當做男朋友不合適。”
“媽！你這是歧視！真正的愛情是不應該局限於這些可笑的外在條件的！”趙晗如激動地說。
“那你覺得真正的愛情是什麼？是兩個人心意相通嗎？是兩個人在一塊兒有說不完的話？是你在乎他，他也同樣在乎你嗎？那你說說張嘉哪一點做到了？我怎麼覺得你根本不知道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他也同樣不會把你的喜好放在心裏，你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你在說他在沉默……”宋瑜是個精明的女人，雖然不喜歡張嘉，但還是十分關注他和女兒之間的互動。
“我不聽，我不聽……”趙晗如被母親說得無法反駁，氣呼呼地坐在梳妝椅上紅了一雙眼。
“好了，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晚宴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先下去吧。”見女兒反應如此激烈，宋瑜隱隱有些後悔，是她操之過急了。
“我不去，我就不去……”趙晗如越想越委屈，眼淚就如斷線一般一顆顆墜下。
宋瑜立刻慌了神，“寶貝，是媽媽不好，快別哭了，你看把妝都哭花了，今天是你十六歲的生日，你不是想要美美地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嗎？再哭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