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銀針制穴
辰星笑對年太守道:“你放心。我心裏有數。案子本身交給我,你很不用操心,還是專心去應付劉學士吧!”
年太守對辰星佩服萬分:“欽差實在高明。一切有託了!”然後嘆着氣走了。
辰星想:從種種線索判斷,這起案件應該屬於監守自盜,從這方面着手看,因從那妾室身上查起為好。”
方向定了,然而做起來不容易。但曉得那蘭英是哪裏人氏、哪家出身,這上頭卻都查不出來什麼。不過,丫頭花雲分明是受點穴手法所制。這案子裏有武林人插手,值得注意。
只是,那點穴手法,也算不得絕技了,流傳得太廣,會這手法的人也太多,光憑那手法,難論門戶。
除了花雲被點穴而外,還有一處值得注意的,就是蘭英被劫,為什麼要做成被劫的情況?她如果監守自盜,豈不是自己走掉就可以?
難道是不好走:當時她驚叫以後,外面的人還見到人影,她如果從門口的樓梯走,難免會碰到家裏的人。”
或者不從門口那兒走,其實也可以選擇從後面的更衣間跳窗走。辰星特意察看,那窗子沒有鎖,大有可能是走掉的路徑。
然而這不能解釋為什麼要做成劫人的原因。難道是為了維護她的娘家聲譽?破落之後女兒出來作人的妾,已是丟臉了,再卷包逃跑豈非更糟糕。
辰星再看窗處,有個荷池,池裏還有一條船,靠在池子的另一旁。
如果那船原來是靠在窗這邊,蘭英跳上去,正好在船上,劃過對岸,走幾步就能翻牆出去。然而那窗子離池面足有三丈多高,她一個弱女子,想必跳不下去的。如果她是跟人串通的,那必定有人接應。
帶着一個人,要跳下三丈多高的地方,還得正好落在小船上,再撐船到對岸,然後背人跳出牆去,準是輕功不凡。”
因此,這個案子裏還有位江湖好手介入,此人一定與蘭英相識。
從這層關係上去追,大約才有點希望。想要追查這關係,頂好是問劉學士,可是怕他羞於啟齒,不肯直言。
而那個昏迷的花雲,也許會知情一二。可惜已經有人替她解穴,忙得來滿頭大汗淋淋,卻還是解不開。
聽到辰星動問,衙役慌忙告罪道:“欽差,那賊人點穴手法怪異,我們竟用上三種解法都沒有用,只怕還得您來了。”
辰星看了看,翻開花雲的後腦處,以手指摸索,發現一根針,只有針尾留在外頭,也就一粒米那麼長。”
他輕輕拔出,最後起出了支寸許長的極細銀針。本來昏迷不醒的花雲身子立刻起了一陣顫動,隨後口裏咿唔作聲,看來即將清醒。
衙役恭敬地請問辰星道:“到底是欽差見多識廣,只不曉得這是一種什麼手法?”辰星微笑:“原來這不是尋常點穴,乃是銀針制穴,將針灸與點穴手法結合起來,江湖上很少流傳。”
衙役喜道:“那麼,可以從這技法上推知施術者是誰了?”
辰星卻道:“只知百年前有一位李神醫,後來就失傳了。”
衙役們都很失望。辰星卻知道思凌麾下的李煙,就是當年那位李神醫。因此一邊不動聲色、一邊暗令人去向李煙打聽。
花雲神智清醒了。辰星吩咐將她扶過來,問道:“花雲,府里昨晚出了什麼事,你曉得嗎?”
花雲說樓上進了賊。辰星道:“你們姨奶奶不見了。還丟了些字畫,都是先帝御筆,禍事很大,搞不好大家要砍頭的,你明不明白?”花雲臉都嚇白了:“大人哪!我不曉得呀!我就是個做丫頭的,什麼都不曉得!”
辰星道:“可是你是唯一跟賊人照過面的,因此你的嫌疑最大。”
花雲害怕得跪在地上,全身發抖道:“青天大人哪!我真的不曉得。我冤枉啊!”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
辰星原是嚇唬她。在這案子裏,她牽連極大。辰星希望花雲在答話時能多已想想,不要隱瞞:以救她自己。
他不僅腦筋靈活,而且更懂得攻心之策,還沒有開始正式問話,先嚇唬一下,讓對方膽寒,比刑求都有效。
花雲已經嚇得跪都跪不好了。辰星示意衙役們將她扶起來,坐在張凳子上,這才開始正式問話。問得很妙,先不問昨晚經過,卻揀些無關緊要的來問:“花雲,你服侍姨奶奶有多久了?”
“四年多。從她嫁進來,婢子就開始服侍她了。”
辰星問:“那她是怎麼嫁到學士府的?”花雲道:“只因她父親替人治病,不小心治死了一位大財主的兒於,就被關在牢裏說要抵命,幸虧我們學士一力營救才能出來,拿他的人情面子勸說對方不追究,人家感謝,就將女兒送來報答我們學士。”
“哦!”辰星道,“治病死人,其實也很正常,如果有了什麼絕症,醫生就算儘力也救不回來,總不能說是醫生的錯。”
花雲卻道:“那位病人的確是給治死的,他無非腿上長了個毒瘡,大夫說要割了就好,人家卻昏死過去再沒醒過來。”
辰星點頭,道:“花雲,你以前就在學士府的嗎?”
花雲搖頭道:“我以前家裏開店,就在姨奶奶醫館的隔壁,我從小跟姨奶奶要好,姨奶奶嫁過來以後,學士就把我也買過來,好給姨奶奶作伴。”
辰星道:“這樣說起來,你家裏本來不是要賣你為婢的。”
花雲點頭:“婢子家裏雖然不算很富,可也還不至於要賣我。學士是為了要我給姨奶奶作伴,才給我爹商量好,先給我爹兩百兩銀子,還答應等個幾年後,幫我找個好人家,送我嫁妝。”
這本是羞人的事,但她知道這事兒嚴重,只能全說出來。
辰星笑笑:“姨奶奶嫁過來以後,你們生活怎麼樣?”
花雲點頭道:“很不錯。我看我們學士很喜歡姨奶奶。本來老家裏還有三個姨奶奶,他可一個都沒讓她們過來。”
“老家?”辰星問。花雲答道:“嗯!我們學士的家宅和田產都在鄉下,宅子聽說比這裏大得多。這裏是學士的別業。只因姨奶奶喜歡住在這兒,學士才留下來陪她的。”
辰星聽出一點蹊蹺:“姨奶奶為甚喜歡住在這裏?”花雲不由語塞,竟是欲言又止。辰星冷道:“這案子辦不下來,不旦你一人,滅之之禍,你爹娘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
花雲嚇得連忙道:“是因為姨奶奶有個姑奶奶住在這兒,她去看姑奶奶,從這邊走比較方便。”辰星問:“那她姑媽住在什麼地方。”
“是在城南的白衣庵。”花雲連忙答道。卻連衙役都不知道有這麼個廟。
後來總算問出來,原來那是所家廟。蘭英的姑媽嫁到個姓艾的人家,乃是大戶。她相公早過世了,她就進家廟帶髮修行了。
辰星問:“那姑太太有無子女?”花雲遲疑一下:“是有一位少爺,名叫艾安,現在也在朝廷里做事。”
辰星記下,也派人去查證,又問花云:“姨奶奶與艾少爺,他們表兄妹之間的關係,是否很好?”
花雲還是不敢說出口。辰星便道:“這種事探聽出來也容易,你如果隱瞞,倒是對你不好。”花雲只能道:“關係是好。他們打小青梅竹馬一塊長大。姨奶奶嫁進學士府,表少爺非常傷心。
辰星又道:“想必艾公子非常孝順,經常會去探視寡母吧!”
花雲道:“沒錯。他一個月裏總要去個三四次的。”
辰星道:“那麼,姨奶奶也時常去探訪姑母了。”
花雲道:“是!一個月也有那麼三、四次。”
辰星笑了笑,卻又將話題換過:“這樓現在是姨奶奶一個人住嗎?”
花雲道:“是!學士已經七十多了,納姨奶奶進門,只為了嬭奶奶的才華,可以陪他作畫下棋。姨奶奶進門以後,學士也還是自己住在書房的。”
辰星道:“如此,學士曉不曉得艾公子是姨奶奶的表哥?”
花雲道:“曉得的。艾公子也來過兩次。”
辰星問:“那麼,他知不知道他們現在還經常見面?”
花雲道:“這……婢子就不太了解了。其實姨奶奶每次到家廟去的時候,也都帶了我去。我們回來以後,學士也沒問過我。根本上,姨奶奶不管上哪兒,學士也不過問。”
辰星問:“那他們平日相處如何。”花雲道:“好得很。我看他們客客氣氣的,而且有說有笑。”
“昨天夜裏是什麼個情形?”辰星笑了笑,“花雲,你從頭到尾說來看看。”
花雲道:“昨天晚上,姨奶奶本來在樓上畫畫。婢子就在下頭做針線。交二鼓時分,姨奶奶讓我去關院門。我就把門栓上了,才回到屋裏,就給人打了一下。”
辰星道:“你被人打了,沒看見是誰打你?”
花雲道:“沒。我就是覺得頭上被打了,還大聲叫了,聽見姨奶奶問我話,我就暈倒了。”辰星道:“她問了你?問你什麼話?”
“我……”花雲道,“我聽着她問我怎麼了。似乎還聽到她下樓。”
辰星道:“她下樓么?還是誰上樓的聲音。”
花雲道:“婢子不知道。那時候我眼前金星亂冒,啥都看不真,就記得聽見有樓梯聲響。”衙役插嘴道:“你說被打了,怎麼頭上沒有傷?”
“是嗎?”花雲急道,“可我真的是挨了一下。”
辰星一笑:“如果有人用軟的東西重重往她頭上敲一下,也不會有傷痕。看來那人並不想傷她性命。花雲,你真的聽見姨奶奶問你了。”
花雲道:“沒錯!她問過。”
辰星道:“那說明,打你的人不是她。”
“當然不是。”花雲奇怪道,“姨奶奶為什麼要打我?她一直照顧我,說過把我當妹妹的,所以學士才會要我來跟她作伴啊。”
“好!”辰星道,“還有件事兒:姨奶奶的父親呢?現在還替人看病?”
“那倒不了!”花雲道,“自從出了事情之後,他老人家就不掛牌了,聽說是回老家去了。”辰星問:“你知道他叫什麼、多大年紀了?長相是什麼樣的?”
花雲道:“我記得他跟我爹是同年,今年整五十了,姓姜,叫迎松。又高又瘦,額頭還有顆黑痣,應該很好認的。”
辰星想了想:“目前沒什麼其他要問的了,但是我隨時都想起什麼,可能還要找你什麼,所以你最好到衙門去待着。”
這也是為了保護她,怕她被人殺人滅口。衙役跟與劉學士說了一聲,就帶走了。劉學士居然不太願意。辰星只能說花雲受賊人暗算,性命關天,要出去就診,才能對家屬交代。
這才鎮住了劉學士。他自然不願意牽涉進人命里。他立朝多年,不會把這種把柄落給人,自無硬攔的道理,這才勉強點了頭。
一時李煙也接了辰星問銀針制穴的信,卻是記得的,這本事他只傳過一個弟子。那個弟子當時答應會作為秘技,只傳子孫,不流給外姓人。
看來他的子孫對於老祖宗的告誡奉行不悖,所以真的沒有落入異姓人手中,百年裏沒有外傳,以至於傳下百年之後也不為人知,可想見他後人都很奉行祖訓。
這也是因為李煙傳的那個弟子嫉惡如仇,結果樹敵極多。他自己倒是行蹤飄忽,難以被仇家找到,而他的後人要是沒他的本事,還是別輕易炫技的好。
否則,從這獨門手法上,仇家立刻可以知道他們是誰的後人,報復尋仇。
如今事情過去了百年,他子孫們可能以為往年事沒人記得了,因此這種手法又現於世。也或許是個新起的年輕人,實在不甘寂寞,不顧祖訓,非把老祖宗的絕學拿出去炫耀一下。”
只是李煙把那弟子的姓名一說,辰星發現蘭英娘家同性,難道也有淵源?
可惜如今已經不詳,只能遣人去她家鄉看族譜,問問當地老一輩的人,希望有收藏。這卻要慢慢兒的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