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勤王令
只是千面龍王還給安小羽傳來了一個信:“我知道你的身世。你是督國的親兄弟。”就這麼一句話,揭開了安小羽的傷疤。
那個“親”字用得有問題。他們雖然是兄弟,然而是同父異母的。
就因為是私生子,所以安小羽不能跟兄弟同姓,只能從母姓。
就因為是私生子,年少時兄弟同場較藝,安小羽只能挨揍,還要向哥哥道恭喜進步。
就因為是私生子,安小羽難得能有身好衣服,偶爾有了錢,就照着哥哥的款式做。哥哥的衣服樣子就是他的美學標準。
就是這樣,人家看到他穿新衣服,還就問一聲:“喲,公子把衣服賞你了?”
瞧瞧!安小羽這輩子就沒有自己拿得出手的東西。好容易自己買套衣服,還像是揀了嫡兄弟的。倍兒憋屈。
後來他們的爹在戰場上為了救王晨死了。王晨夠義氣,登基后自己沒孩子,就領養了救命恩人兄弟的孩子當義子,就是安小羽的哥哥,被領養后改姓王,叫了王英豪。
王英豪作了督國,需要兄弟幫忙。安小羽以為這下時來運轉了,結果被閹了。
因為他只有被閹,太子才能放心的用他。他太是個英雄豪傑了!太子對他不得不防。可是現在,千面龍王卻說,的確有可能替他報仇。
千面龍王給安小羽發了一枚勤王令。王晨將軍隊放養至諸地時,曾說過,以此令宣師回朝,諸人不可不從。
千面龍王怎可能拿到勤王令?這勤王令除了發給安小羽之後,還發給了很多人。甚至明明不應該離開地方守地的人。
傳至熙齊城辛都尉時,正是夜晚,寒意何料峭!
辛嵐卻只是着了一襲單衣,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庭院裏一棵梅樹下。那樹上還有幾朵梅花,正散發淡淡的幽香。
天地如此安靜,辛嵐心情卻好像狂濤一樣奔涌。他臉上每分每寸肌肉都好像正在抽搐,眼裏就像有火焰在燒,充滿憤怒與悲哀。
他一雙手緊緊握着,指節因太過用力已變成了白色。但他整個身體則好像已凍結在空氣中,一動不動。
任風吹起了他的頭髮與衣裳。那衣襟上沾了細小的雪珠。是這樣迷朦凄冷的情景,他只看庭院中那座小樓。
小樓很精緻,就好你一個來自南方的美人。婀娜濕柔。
雪不大,小樓的燈火正輝煌。那雪粉如煙般隨風飛,映着小樓里透出來的燈光,就好像一蓬蓬銀色粉末。
小樓裏面隱約有笑語傳出。有男有女,此時聽來格外旖旎。
雪白窗紙上,竟會閃現一男一女擁在一起的影子,那笑聲因此也就更旖旎了。
辛嵐看在眼裏、聽在耳里,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可是不相信都不行了。
辛嵐的視線一直沒有從那小樓上移開,也一直在側耳傾聽。
只可惜辛嵐站的地方離小樓實在太遠一些。然而他不在乎。聽清聽不清,對他來說都一樣。只要眼睛看到的那些,就已足夠。
他聽着、看着,倏然一笑。
笑容凄涼、苦澀、又無可奈何。
辛嵐的雙手慢慢抬起,解開了束髮頭巾。頭髮像脫韁野馬一樣散開,辛嵐的全身上下,立刻散發出強烈的活力。
他周圍的空氣,甚至也像是因他而激蕩起來,然而辛嵐動作仍然很緩慢。
他兩手往下移,一手捉住腰上的一條鐵鏈,另一手攥住刀柄,十根手指頭慢慢收緊。要知道那鐵鏈長度足有一丈,是用北海的寒鐵打成,粗細只有拇指,可是要弄斷的話卻比弄斷幾倍粗的鐵鏈更困難。
鐵鏈的一端,連着刀柄上的一隻玉環。刀倒是只有三尺長,是鯊皮的鞘,形狀彎彎就好像月亮。但聽嗆的一聲,刀已出鞘,雪亮得好像塊完美白玉,沒有半點瑕疵。
真是把好刀。周圍空氣好像更加激蕩了,他衣袂也獵獵飛舞。
一瞬間,人跟刀都朦朧了,刀鋒像人的眼睛一樣,籠了層霧氣,失去出鞘時的光亮。辛嵐他身上,也好像有縷縷霧氣發出來。
那煙樣飄飛的雪粉遇到他,竟像遇到一層阻力似的,再也飛不到辛嵐的身上。
這是殺氣!辛嵐瞳孔里也露出了殺機!又是一陣風吹至。
辛嵐頭上的三朵梅花忽然飛墮。不知究竟是被風吹落的、還是讓他的殺氣摧落?辛嵐終於舉步,一瞬間神情變得很複雜。
辛嵐總算決定了他要走的路。辛嵐走得不快,但不管走得怎麼慢,都絕不會再改主意了。舉步之前,所有可能發生的事,他都考慮過了。
他是在考慮清楚之後才選了眼前這條死亡的路!這路只有六十步遠,竟連百步都不到,他就已經身處那座小樓下。
小樓里仍然笑聲不斷。辛嵐腳步一停,身子急拔而起,颼的拔高,舉刀飛向那小樓的窗戶。貼在窗外往裏看。
小樓裏面顯然比外頭還要精緻。每樣陳設都花過一番心思,一看就是個大富大貴的人家。小樓的女主人胡阿桂是個很懂得修飾的女人,從她身上的裝飾也可以看出來。
胡阿桂把她自己打扮得就像個公主一樣。然而事實上,她只是有點錢而已,絕對稱不上是貴人。她一身打扮跟她所處的環境很不配。
然而也不能怪她,因為今夜在兒作客的是個地道的富貴人。名叫苟風,是個貴公子。她希望跟苟公子站在一起時,能看起來更般配。
胡阿桂是辛都尉心愛的女人。苟風則是辛都尉最好的朋友。辛都尉在的時候,苟風就算拜訪,也絕不會踏進這幢小樓的。
現在辛都尉不在,苟公子卻反而來了,還跟胡阿桂偎擁在一道。
這回事當然不難清楚。而美女瓶里插着一支暖房裏催開的桃花。花載春色。
小樓里春色正濃,像酒一樣。桌子上則放着個很精巧的紫檀盒,蓋子已經打開,底上墊着極品錦緞。
光只這盒子,就已經價值不菲,盒裏的當然也是貴重東西。
那是串珍珠項鏈,每顆珍珠都有拇指大小,單顆的價錢已經嚇人,況是串成了一串,更難得每顆都差不多大小,價值毫無疑問已超過單顆珍珠加起來的總和。
現在這串珍珠項鏈正掛在胡阿桂的脖子上。她雙手把玩,愛不釋手,還發出連連的嬌笑,顯然很開心。
苟公子臉上也是大樂。對他來講,一串珍珠項鏈根本就值不得什麼。
珍珠有價,而美人一笑則無價。譬如周幽王為了看褒姒一笑,不惜烽火傾國。比起來一串珍珠又算什麼?胡阿桂嬌笑道:“你真有心。我說的你都記得。”
苟公子道:“你現在才曉得?”手已經不老實。
胡阿桂嗲聲對苟公子道:“可我只不過想要串普通珍珠就好了。這麼貴重的珍寶我怎麼受得起呢?”說是這麼說,可也沒有還人家的意思。
苟公子笑道:“你受不了也得受了。戴着吧!”
胡阿桂道:“我要還給你。”說著還真的作出要解珍珠的樣子。
苟公子按住她的手:“別傻了!你高興就好。我的東西都是你的,你還怕有什麼受不起?真是個小傻瓜。”
胡阿桂噗哧笑了。笑得風情萬種,叫人心神搖蕩。
她正是生來要禍害男人的。幸虧天下並不多這樣的女人,否則苟公子的錢就花得沒完了。然而正因為天下這樣的女人不多,所以苟公子遇到胡阿桂就特別的着迷。
胡阿桂的笑容忽然一斂,嘆道:“你送這樣貴重東西給我,其實只能增添我的煩惱,你這冤家卻不懂。”
苟公子怔了怔:“這話從何說起?”臉上非常的困惑。
胡阿桂嘆着氣:“這麼貴的項鏈,不是我買得起的。官人也曉得我根本沒這種東西。他一看見,一定會追究這東西的來歷。”
苟公子不覺點頭:“你說的這個道理,我懂。”
胡阿桂又嘆道:“我們這樣繼續來往。也不是辦法,我看他已經有點懷疑了。”
苟公子奇道:“真的?他發覺了?”
胡阿桂道:“發覺倒也未必,只不過已經幾次問來問去的。”
苟公子點頭道:“這人的性格是這樣,比別人疑心點。”
胡阿桂難受道:“你要是真喜歡我,該替我好好安排一下子了。”
苟公子也道:“我確實考慮過。會有辦法的。至於我喜不喜歡你,你還不明白嗎?”說著笑了笑。
胡阿桂不覺也甜笑了一聲。苟公子略一沉吟,又道:“只是得從長計議。”
胡阿桂催他道:“要趁早!如果讓官人撞見,就不堪設想了。”
苟公子笑道:“這你不用擔心。每次他外出,我總送到百里之外,還讓人給我盯緊了,但凡他踏進百里之內,就會有人立刻給我飛馬報告。”
一邊說,他的手一邊已經滑到胡阿桂的衣領里:“俗話說**一刻值千金,你看這天色,也不早了吧?”
胡阿桂瞄他一眼,嬌聲笑道:“你真是急性子。”
苟公子大笑着,一伸手,把胡阿桂整個人都抱了起來。
胡阿桂嬌嗔着打他:“不要!不要嘛!”
苟公子抱她打了個轉,就朝床邊走去。胡阿桂喘息着:“要是讓官人看見……”
苟公子笑道:“你說這句話都多少次。他這時絕不會回來的。就算他回來,又能拿我怎麼樣?少擔心了!”
胡阿桂欲言又止:“你就不怕他那把刀?”苟公子“嗐”了一聲:“他哪裏敢對我用刀!要是他敢,那——”
胡阿桂忙問:“那就怎樣?”苟公子斬釘截鐵道:“那就是死路一條!”
語聲剛落,他猛聽見窗外有動靜,全身一震,霍然轉過頭。
但聽轟然一聲,樓西窗戶一下子碎裂,木屑嗤嗤四濺!
辛嵐破窗而入,立在窗前,一手持刀,一手攥鏈,滿頭髮飛,滿面怒顏。
苟公子一聲驚呼:“辛兄!”兩手不由得一松,差點把柳如春給摔在地上。
胡阿桂掙扎着站穩,臉色一下子蒼白得像紙一樣。她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辛嵐怒瞪他們,—言不發。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胡阿桂臉色一變再變,最後成了死白!苟公子臉也有點發青。
不過這對姦夫淫夫很快倒是鎮定下來,沒做啥解釋。他們曉得什麼解釋都已多餘。而苟公子忽然大笑起來,道:“辛兄,你來得倒是時候!”
話出口時,苟公子的神情已完全恢復正常。門外則有陣雜亂腳步聲傳來,兩道聲音呼道:“公子,出了什麼事?”
苟公子應聲道:“你們進來!”於是兩個侍衛破門而入,見到辛嵐,齊齊一愣,立刻拔出兵器!辛嵐卻連一眼都不看他們,只盯着苟公子,冷聲應道:“確實是時候!”
苟公子挺起胸膛,一把又將胡阿桂摟住,問道:“我要這女人,你想叫人拿什麼東西來換?”他色膽包天,才能說出這種話來。
胡阿桂一愣之下,嘴角卻不由得溢出一絲笑意,側頭瞟了苟公子一眼,身子偎入他懷中。辛嵐目光又一寒:“換?用你們兩條狗命!”
侍衛們兵器又一緊。辛嵐沉痛對苟公子道:“你應該知道,我一直把你當我的真朋友。”苟公子不覺點頭承認。
苟公子嘆道:“人生也就這樣幾十年,辛兄何必太認真?再說我怎會虧待辛兄?為辛兄謀個升職……”
辛嵐冷冷地打斷他:“別說廢話了!”苟公子無可奈何一攤手,然後一擺頭,那兩個侍衛會意,舉步朝辛嵐走去。
辛嵐的目光總算落在他們臉上,問:“風刀,還有麗劍?”
兩侍衛點頭。風刀招呼道:“辛兄……”
辛嵐怒道:“你們這些走狗,不配跟我稱兄道弟。”
風刀與麗劍面色大變。苟公子一聲斷喝:“等什麼?還不下手!”
語音剛落,風刀身形已拔起,人刀合一,射向辛嵐。
而麗劍則是從側面刺向辛嵐的胸口!辛嵐目光一閃,彎刀似乎是信手一劃,卻正擋在來刀之上,並晃過了麗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