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慈航難渡 第八章 血步

上部 慈航難渡 第八章 血步

殘陽落,紅霞褪,夜暮臨,秋風起。

她坐在桌邊,細細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笛,偶爾抬起眼瞥一眼點眉,看着那縹緲艷麗的紅紗裙一套一套往柜子裏擺,漸漸擠滿衣櫃,勾起笑意,眼波暗流,那一片灼人的紅沾滿。

“好了,姑娘。”點眉把最後一套紗裙掛進去,正要合上櫃門,門外傳來丫頭的聲音,“爺回來了!”

她轉眸,屏風處,一個白色的人影飄了進來,淡定安然,玉濯笑紋,煙雨迷眸,風致清絕,不是妖相是誰!

點眉忙過來行禮,“爺。”

言無殤淡淡瞥她一眼,示意她先下去,點眉看向她,她笑着輕輕點頭,點眉淺淺一笑,退下。

言無殤狀似無意地瞥了退出去的點眉,轉眸來看到她垂頭把玩玉笛,笑着趨向前去,“池兒好興緻!”

她不緊不慢地抬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蓮相好悠閑!”頓了下,“事情可都了了?”

他淺淺笑着,不置可否,靠桌坐下,泡茶。

她扯扯唇,不再追問,看他泡好茶,玉指稍伸,茶已端到手上,他抬眼,她媚笑嫣然,明若朝華,燦若彩霞。

水霧眼眸略過一絲水光,他笑,溫潤如玉,垂首,重新泡茶,頃刻,水霧繚繞,模糊了笑意。

她抿茶,垂睫狀似思索,他品茗,淺笑不語,一時間,一室安靜。

他眼光不經意掠過未合上的衣櫃,那紅色如夭花綻放,純然的白早被擠沒,笑問,“池兒,可是不滿意本相的安排?”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她嬌嬈輕笑,“妖女若是穿上那樣純然安雅的顏色,豈非不倫不類?”

他收回目光,瞅着她,笑開,“池兒可是在笑本相不倫不類么?”妖相配純凈寧然的顏色!

她笑意艷艷,眼眸略轉,你倒明白。

讀懂她眸中戲謔之意,他不以為意,淡淡地道,“既是如此,明日,本相便差人備置幾套紅色衣衫。”

聞言,她略為一怔,凝着他玉色面容,想像他身着紅衣的模樣,有些許恍惚,他——也曾為她披上血色戰袍……

他安靜地對上她的眸,水色眸子有一絲晦沉,她忽而回神,垂下眼。

忽然,他伸手把起玉笛,輕輕撫摸着,開口,“今日,菩提山下,發現了幾具男屍。”

她浮起微笑,他終於耐不住了么?抬眼,問,“這世間每日都有人喪命,有何奇怪?皇帝,竟為了區區幾具屍體,勞蓮相大駕?這朝中,人才凋零至此?”

他眸光微略,笑道,“屍體上,我發現了這個——”說著手伸了出來,玉潔的手掌中不知何時多了幾枚美人形狀的暗器,美人湛亮,奈何沾血。

她嫌惡地瞥了眼美人鏢,那血,髒了美人。

淡淡地撇過臉,道,“美人,髒了,可惜。”

他若有所思盯着她的側臉,片刻,開口,“那幾個都是將臣之後,其中、有一個是鎮國公的孫兒。”

鎮國公?兩朝功臣,德高望重?卻寵溺出如此孫兒——

她目光冷然,轉臉凝眸,聲音森冷,“禽獸之人,當死!”

若不是這般禽獸,晚華也不會離開她,她也不至於再次陷入絕望孤寂。

他與她對視,眼眸中暗波輕伏,卻不言語。

她輕輕移開眼,淡然道,“蓮相若是問罪,怕是問錯了,煙池,屠禽獸,何罪?”

他嘴唇微動,似是嘆息,又似吐息,將美人鏢收起來,淡淡問道,“聽說,今日府里一個丫頭失足落了水,死了——”

她冷冷一笑,滿不在乎道,“不過死了個丫頭,值得蓮相大驚小怪?”

他神色一凜,眸色驟然變冷,語氣卻是一貫的淡然,“池兒,做事、莫要太過了。”

她無畏地對上他冰冷的眸,沉聲道,“擾我者——死!”這不過是個警告,若是有人再敢挑釁她的耐性,會死得更難看!比如,那個言詠薇,今日不過廢她一手,若再不知進退,休怪她無情!

他臉色稍動,眸中水色一漾,冰冷被覆蓋,唇似乎動了下,最終什麼也說,只立起身,長嘆,似有萬般無奈,扭過頭去,輕喚聲,“莫笑——”

門應聲而開,一臉冷然的莫笑捧了個錦盒進來,呈給言無殤,“爺。”

“嗯。”輕應一聲,接過錦盒,莫笑默然退出去。

他拿着錦盒,走到她面前,將錦盒打開,擱在桌上,“送你。”

她抬眼,有几絲驚訝,他不氣不惱不問罪?他垂下的眸子像是看她又不似看她,“池兒,看看罷。”

她依言轉過臉,一看,不由驚嘆,“是血步搖!”

五彩鸞鳳光彩流溢,璀璨奪目,鳳眼是一顆血色玉石,連綴下兩串顆顆晶亮血艷的玉石,如淚滴,似泣血,傳說,這玉石乃人血浸沁而就,故名血步搖,又因那顆顆血玉如鸞鳳泣淚,又名“泣血鸞鳳”,世上只有一隻,縱有萬金也難求,他,倒是有本事!

“池兒,這‘血步天下’,可喜歡?”他微微一笑,拉起她,拈起血步搖簪上她的髮髻,雲鬢花顏血步搖,雲鬢杳杳,花顏明麗,血色妖嬈。

“血步天下?”她輕喃,望進他有几絲迷醉的眸,“我喜歡。”

纖長的玉蓮指輕柔地撫上她的臉,如微雨綿連,眷戀纏綿,“池兒——”一聲魅惑的嘆息,如夢囈般。

她的心微顫,眸中漾起迷離,忽而又清亮起來,輕輕撇了臉去,不敢再看他惑人的眼眸。

斂起心神,她拔下步搖,垂睫道,“向蓮相討一個人。”

他收回手,盯着垂眼的她,良久,方答道,“點眉,不可。”

“為何?”她抬眼問,“這相府竟連個丫鬟都難捨了么?”

“此人,不妥。”他淡淡回答,眸色複雜。

她笑,明白他說的不妥,怕養虎為患?她,何懼!

“我只要點眉!”她笑,眼神尖銳而堅定,人,她非要不可。

他神色有一絲鬆動,鎖着她,指尖輕輕擼她如扇的睫毛,輕輕一嘆,道,“終有一日,你會後悔。”

知他已應允,她展顏嬌笑,一字一頓道,“有心、方能悔,無心、怎悔?”

明媚如春花的笑容,有一絲破碎,他靜靜凝着,眸中浮起一抹疼痛,和着些微的凄涼,漸漸地在他玉色的面容上投下几絲陰影。

她瞥見,凝了笑,看着他,有些怔仲,他忽然挑起她的下巴,一手掌住她的後腦,吻住那微涼的嬌唇,溫柔卻熱烈,輾轉纏綿。

心被風吹亂,泛起莫名的情緒,有些慌,有些茫然,還有痛。

她掙扎,他強勢,一個萬般抗拒,一個抵死糾纏,碰撞出星星點點的花火。

“嘶”地一聲,是利刃刺進皮肉的聲音,火花滅,纏綿止,她掙開,他放手,相視而立,時間仿若靜止。

血步搖插在他胸前,輕輕搖,血色嬌嬈,映着他胸前一朵綻放的紅蓮,詭艷魅人!

那一刻,她的心微微抽疼,她不懂,為何,傷的是他,疼的是她?

他淡然地拔下血步搖,看了眼上邊浴血的鸞鳳,那血淚愈發的妍麗逼人,他淺淺一笑,看着她道,“池兒,這步搖,果然嗜血,無怪乎叫‘血步天下’……”說著,將血步重新簪上她如雲髮鬢,笑道,“池兒,好美。”

她怔怔地凝住他白衣上的紅蓮,未及反應,他已轉了身,行出去,留給她一個清雅絕然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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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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