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抉擇

“公主殿下！”

剛剛施展魔力屏障，抵禦了一次冰結龍的霜寒吐息，白色的霧氣尚未消散，萊恩.埃爾文便看到了最糟糕的情況。

愛麗菲爾斯公主在半空中墜落，看樣子是因為衝擊力而失去了意識，身上經過魔法強化的皮甲制服也破破爛爛，如果沒有那件衣服的話，恐怕現在的公主殿下，早已粉身碎骨，化為山間的塵埃了。

不過，此刻的情況也相當糟糕，就這麼墜落山崖，等待着公主殿下的，也是死亡的命運。

想要施展閃現術將公主殿下救回來，可埃爾文調動魔力，卻發現一個尷尬的情況。

自己的魔力存量不多了。

如果單純地單人往返，那是沒有問題的，可要是帶着另一個人回來，他就沒有足夠的魔力儲備了。所能做到的，只有自己傳送到公主殿下身邊，再用最後一點魔力，將公主傳送回地面。

至於沒有魔力的自己，只能代替公主殿下墜落山間。

而失去了自己，剩下的人能否抵擋住冰結龍，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另一方面，趁着冰結龍的注意力不在自己這邊，如果用剩下的魔力，全部傾瀉到冰結龍身上的話，應該至少能擊退對方，但那樣的話，就相當於直接放棄了挽救公主殿下。

究竟是公主殿下的生命更重要，還是剩餘幾千士兵的生命更重要，這艱難的選擇題擺在埃爾文面前，讓他覺得過去幾十年的學習，似乎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意義，結果到頭來，他還是無法完美解答這樣簡單的問題。

思考僅在一瞬間，埃爾文便得出了答案。

驅動魔力，世界弦在他掌心匯聚，灼熱的風吹動熾烈的火焰，帶出的是深紅的火焰長槍。

他選擇了士兵的生命。

對不起，公主殿下。

相信公主殿下也一定能理解自己，相信如果是公主殿下的話，也一定會選擇這樣的答案，埃爾文在心中向失去意識的愛麗菲爾斯公主道歉。

然後，烈焰長槍擲出！

那是足以吞噬萬物的深淵之火，魔力幻化的長槍徑直穿過冰結龍的右胸，融化了永凍的堅冰，刺穿了寒霜的龍鱗，令冰結龍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就連帕米爾山脈終年不化的積雪，彷彿也要為之抖落。

向一側傾倒，冰結龍彷彿喝醉酒的壯漢一般，朝着山巔之下墜落，雙翼拚命撲騰，試圖恢復平衡，卻因身體上的傷口而屢次失敗。

不過，埃爾文的目光並沒有放在冰結龍身上。

他盯着與冰結龍處於同一高度的公主殿下，握緊了拳頭，自責與內疚滿溢胸中。

埃爾文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愛麗菲爾斯公主時候的情景，作為王室給予領主的人質而來到特雷斯坦要塞，還不到十歲的公主殿下，就已經儼然一副大人的模樣，全然沒有同齡人的生澀與幼稚。

埃爾文作為老師教導公主殿下五年，他也時常為這位公主的思維敏捷所讚歎，甚至不止一次想要收其為徒。當然，王室之人不能學習魔法這條規定，最終還是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很快，他便發現公主在劍術上的天賦，於是便全力教授公主殿下劍術。

而事到如今，自己卻親手放棄了自己的學生，無論是作為一名老師，還是作為一名魔法師，埃爾文都背棄了自己的誓言。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正當埃爾文嘆息之時，身邊卻又傳出一聲呼喚。

是那個青年。

埃爾文正想叫住希洛，可希洛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就在片刻之間，他已經跳出山崖。

“伊恩格雷先生！”

埃爾文沒想到這名青年竟然會這麼看重公主殿下，甚至願意捨棄自己的生命，一時竟也愣住了。

公主與騎士的美談流傳於所有亞特拉斯大陸孩子的夢裏，但像眼前這名這般，以生命踐行的卻不多，就埃爾文所見的貴族騎士，大多都貪圖享樂，早就把先賢所立下的誓言給拋到腦後，只為自己的醜惡**行動。

甚至就連自己，也猶豫了許久。

“大、**師閣下，我們是否要派人下山去尋找公主殿下......”

身邊，慌張的卡爾特子爵戰戰兢兢地問道。

“身後還有追兵，我們沒有時間了......”

埃爾文將所有的感情都收起，以冷靜的口吻說道。

“傳令下去，公主殿下為了拯救大家，在與冰結龍的戰鬥中不幸墜崖身亡，至於我們……”

頓了頓，他又看了一眼在山崖間，逐漸變小的兩人。

“繼續前進。”

——

而希洛，他並沒有思考太多，回過神的時候，身體就已經動起來了。

藉著最後的一躍，他得以迅速接近下墜中的公主殿下，然後，在寒風呼嘯中，希洛伸出了手。

一次，兩次，三次。

終於，在第四次的時候，成功抓住了失去意識的公主殿下的右手。

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嬌小的少女拉入懷中，希洛本能地抱住公主殿下，將兩人的位置調整成自己在下的狀態。

視野里，不停地閃爍着代表警告的紅光，希洛知道，那是墜落警報。

他看到遠處的冰結龍也同樣在墜落，右胸不斷溢出深藍色的黏稠液體，在空中化為冰晶逸散，在正午陽光的照耀下，幻化出絢麗的彩虹。

希洛無暇欣賞，他知道，如果就這麼落地的話，自己就算有十條命都不夠死的，要知道，在帕米爾山脈摔死可是新人們經常犯的錯誤。

由於在最近的神殿復活之後，還要跑回去找到自己的屍體，把裝備和背包里的道具撿回來，因此又需要再下一次山，這就導致了許多新手重複着摔死，撿屍體，繼續摔死的循環，令帕米爾山崖之下屍骨成堆，那又是另一番毛骨悚然的景象。

在這個世界可沒有神殿能讓自己復活，希洛大腦飛速運轉，最終目光落在了公主殿下手中，已然折斷的長劍上。

抓起劍柄，他在半空中依靠四肢的運動來調整位置，接着，將斷劍用力插入冰結的岩壁之上！

嘩啦——

希洛感覺自己的手頓時彷彿要折斷般劇痛，與此同時，岩壁上的堅冰也被劍鋒拉開了長長的一條裂痕，好在這是阿斯特爾王室成員的武器，經過魔法處理后，比一般的劍要堅固許多，不然恐怕在接觸岩壁的一瞬間，就會完全破碎。

視野一側，生命值迅速減少，同時，混亂值也在飆升，照這樣下去，還沒等到崖底，自己的生命值就會被耗盡，希洛大致計算了一下，接着對自己施放了一個神光術。

一個大大的74，在他眼睛裏跳出來。

暴擊！！！

感謝女神眷顧，在這個危機的時刻，居然讓希洛的神光術造成了暴擊。

原本逐漸降低至一半以下的血條頓時加滿，希洛看看剩餘的聖能，算上自然回復的話，最多還能再施放兩次神光術，如果在這段時間裏，還不能安全落地的話，那麼他也只能認命。

哐當——

遠處的冰結龍重重地落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揚起巨大的煙幕，而它那沉重的身軀也為之一滯，在希洛視野中急速遠去。

“差不多到底了吧......”

看着血量差不多見底，希洛再次施放了神光術，不過這次可沒那麼好運，只恢復了37點生命值，不過這個時候，他的天賦就顯現出作用了。

殘光能提高20%的治療量，並且是逐漸生效的，若放在平常的戰鬥中，這多出來的治療量只能說是聊勝於無，但在眼下的這種情況，卻彌足珍貴。

同時，信仰恩賜的降低混亂值的效果，也讓他的混亂值始終維持在一個比較低的水平。

與生命值，法力資源不同，混亂值可以說是一個只有負面效果的東西，在戰鬥中，這個值會隨着受到傷害而逐漸增高，而混亂值的升高之後，則會對人物產生許多不利的影響，諸如施法有一定幾率失敗，技能效果降低還算正常的，當混亂值高於90時，角色甚至會開始不受控制，無差別地攻擊所有人，因此，即使在遊戲後期，信仰恩賜都是作為治療的祈禱者必修的天賦。

懷中傳來公主殿下輕輕的呼吸聲，這樣的接觸若是放在平日，足夠希洛興奮三個晚上睡不着覺了，但現在他無暇考慮這些，腦中全是關於帕米爾山脈底部地形相關的資料。

如果這裏和《彩虹之詩》是一樣的話，那麼再過大約半分鐘，兩人就會到達山崖底部，在那裏雖然不用擔心野獸的襲擊，但想走出去，卻要借道寒霜礦洞副本，希洛不確定能不能在不引起boss注意的情況下溜過去，可目前看來，也沒有別的辦法。

正在思考時，手中的長劍傳來不一般的手感，霜藍的晶壁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褐色的岩石，希洛知道，到崖底了。

看看剩餘的最後一點聖能，他施放了意志壁壘，同時翻轉身體，護住懷中的愛麗菲爾斯公主，下一秒，希洛的後背就觸及了堅實的大地。

衝擊令他嘴裏頓時湧上一股帶着鐵鏽味的血，即便有着高意志的意志壁壘防護，這墜落依然削去了他三分之一以上的生命值。

希洛看着視野一側12/100的短短一條，感到一陣目眩，接着，原本的冷靜和鎮定消失不見，接踵而來的是心臟急促的跳動，血液湧上大腦的噁心，再往後，他的意識急速遠去。

希洛最後所見的，是公主殿下安詳的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