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序.

血染落日之丘。

濃烈的血腥味瀰漫在冷徹的空氣間,寒風中,無數的屍體雜亂地散佈在地上,逐漸冷卻凝結的鮮血在積雪上蜿蜒,滲透進鬆軟的泥土裏。

遠處,魔法召喚出的閃電依舊於天際馳騁,世界弦構築的巨**陣迸發出耀眼的光,宛若末世的最終審判。不時仍傳來的喊殺聲,悲切刺耳,深入骨髓。

希洛.伊恩格雷奔走於戰壕中,聯邦引以為傲的79式連裝炮正將數以千計的彈藥傾斜在這小小的要塞之上,重達百斤的炮彈在他耳邊炸開。如果不是魔力壁壘有着一定的隔音效果,那麼光是這連綿不斷的炮火聲,就足以摧垮大部分新兵蛋子的心理防線了。

“牧師大人,情況......很糟。”

剛到達目的地,負責守備的小隊長就給希洛出了一個難題。

“這已經不是用很糟來形容的狀況了吧,卡文迪許隊長。”

希洛環視帳篷里一片狼藉的慘狀,不禁嘆息。

阿斯特爾王國的軍隊中最小單位是小隊,一個小隊由一名隊長和十二名隊員構成,而希洛眼前的這個卡文迪許小隊,實際上已經只剩一個番號了。

除去軍服上滿是炮灰的卡文迪許隊長,負責火炮彈藥裝填的小夥子艾德,以及被炮彈的碎片削掉半隻胳膊的盾衛里昂,剩下的隊員,全都躺在帳篷里。

十串銘牌,堆積在小小的方桌上。

“大人,援軍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趕來,再打下去,別說我們小隊,所有特雷斯坦要塞里的人,都得死!”

里昂的傷口被粗糙的麻布包紮,血液滲出來,將原本就深棕的粗麻布染成黑色,他的鬍子已經有了點點白霜,歲月侵蝕的臉上,滿是憤怒與不甘。

“里昂,不能對牧師大人無禮。”

按住了躁動的里昂,卡文迪許隊長的聲音中,也難掩不安。

“牧師大人......我們已經守了快二十個小時了,距離溫德蘭的那幫畜生上一次衝鋒也有三小時,再來一次的話,我們肯定守不下來。”

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意見,卡文迪許隊長低下了頭。

希洛陷入了沉默。

他又怎麼不盼望援軍早日趕到,接到命令,死守特雷斯坦要塞是三天前的事。在這個易守難攻的要塞拖住敵軍,同時我方部隊繞后包抄,將敵人一舉殲滅,這是希洛聽到的作戰內容,因此,作為隨軍牧師,他只能在最大程度上穩定軍心。

然而,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五個小時,可那所謂的援軍卻連一把劍都沒有見着,事到如今,即使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是被作為誘餌拋棄了。

可是,為什麼?

國王陛下的小女兒愛麗菲爾斯公主還在要塞里,希洛不認為那個慈祥而溫和的老人會如此心狠手辣,連自己的女兒都能當做棄子處理。

“牧師大人,我們會死嗎?”

艾德帶着濃重鄉音的呼喚將希洛從思考中拉回現實。

“......所有人都將魂歸女神的懷抱。”

希洛說道,然後又看了看那泛着寒光的銘牌。

“——但至少不是現在,卡文迪許隊長,收拾東西,我們撤退。”

“牧師大人?”

卡文迪許臉上滿是驚訝,他本以為眼前這個牧師會責令他死守這個陣地,那麼他也就沒有了牽挂,即使面對一個有着神術加護的牧師幾乎毫無勝算,但三人一起上的話,至少還能有一線生機,解決掉眼前的這傢伙后,三人再尋找逃離這地獄的方法,這是卡文迪許的計劃。

然而,這牧師卻給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卡文迪許很清楚,眼下即使留守此處,也無法保全生命,但臨陣逃脫可是要被軍法處置的。他沒想到牧師大人居然同意撤退,頓時,卡文迪許心中對於這位年輕的牧師不由得多了幾分認同。

“撤退到特雷斯坦要塞里,現在所有能離開這裏的大路都被溫德蘭的傢伙們封死了,在找到突圍的方法之前,只能先回去了。”

希洛回望了一眼被蒼青色魔力壁壘包覆的灰白要塞,心中卻也沒有底氣。

“好、好的!”

艾德點點頭,扶起依靠在戰壕牆邊的里昂。

“至於這些遺體......只能先這樣就地處理掉了。”

抓起桌上的銘牌,希洛將其塞進卡文迪許隊長的手中。

“那麼,我們就——”

話音未落,便被一聲號角的長鳴給打斷了。

援軍到來——這種事當然是不可能的。

希洛知道,那是在場所有阿斯特爾人都恐懼的,代表着溫德蘭進攻的聲音。

“快跑!”

第一個反應過來,希洛拍拍卡文迪許隊長的肩膀,隨即轉身,向著要塞的方向邁開腳步。

如果在這個時候,希洛回頭的話,會看見最外層淡綠的魔力壁壘上泛起一陣陣漣漪,作為壁壘構成基礎的世界弦紊亂不堪,只要稍微對魔法有所了解的人都能看出,這一層的壁壘,已經如風中殘燭,被攻破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罷了。

希洛可沒有餘裕在乎這些,他在白雪堆積的戰壕內奔跑着,時不時掠過一些被穿過壁壘防護的炮彈炸死的士兵屍骸,他知道,如果自己慢一步的話,也會像這些悲劇的傢伙一樣,曝屍荒野。

咔擦——

聽到彷如世界破碎的聲音。

希洛的心中一沉。

還沒等他說出什麼,呼嘯而來的炮彈便在身邊炸開。

世界頓時失去了所有的聲響。

希洛看到卡文迪許隊長被炮火帶來的爆炸送上了高高的天空,如果以那樣的姿勢墜落的話,一定會摔斷脖子,不過用不着希洛來擔心,因為卡文迪許隊長的身體早已一分為二,血漿與內臟如同彩虹般綻放於半空。

希洛看到艾德正艱難地拖着里昂前行,他想要伸出手拉兩個人一把,可下一個瞬間,飛濺的碎石便吞沒了兩人,流彈劃破了他的臉頰,他卻毫無知覺。希洛聽不到慘叫與哀嚎,火炮炸響在耳邊的迴音依然在他腦中盤旋,如同揮之不去的噩夢。

希洛回過身,繼續奔跑。

他看見第二層,也就是要塞本身的防禦壁壘觸手可及,蒼青的世界弦有規律地交錯糾纏,構築出他相當熟悉的魔法陣,那是令人心安的圖案。

他的耳朵漸漸恢復,他聽見節奏逐漸加快的炮火轟鳴一個個在周圍炸裂開來,揚起的塵土彷彿就連天空都要遮蔽,那是近在咫尺的地獄,血與火構築的墳場。

他看到了城門上方駐守的士兵,看到了他們被煙塵染黑的甲胄,甚至看到了那一張張年輕的臉上,緊張而不安的表情。

希洛邁出腳步,踏入防禦壁壘。

然後,被身後迸發出的巨大爆炸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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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者之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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