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五年前
上午九點半，霍斜陽醒來。床的另外一邊早已冷冰，他有點失望，但卻也在意料之中。是的，他已經習慣，每一次溫存過後，謝衣衣又會變成那個不苟言笑的舞團助理。彷彿前一夜那個熱情主動的她只是被人施了咒語，時間一到，就要打回原形。霍斜陽以為，謝衣衣對自己是有感情的，可是他不懂，為何每一次她的離開都如此決絕和堅定？他再一次強壓着心底的憤恨，心一點一點變涼。
算了，無所謂，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霍斜陽這般安慰着自己，臉上又露出了平日裏玩世不恭的笑容。他拿出手機，先是看到了謝衣衣的短訊，霍斜陽早已猜到，她的短訊跟她本人一樣冷冰冰、毫無一絲感情。他輕輕“哼”了一聲，沒有回復。繼而看到的是張隊醫的信息：你們醒了嗎？昨夜陪韓准都不陪我，一點都不乖。霍斜陽想到張朝寒嘟嘴生氣的模樣，忍俊不禁。他快速回撥了一個電話過去：“朝寒，你在哪呢？我現在過去找你。”
霍斜陽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謝衣衣並沒有回舞團。
她只是需要一個借口，讓她能在霍斜陽醒來之前逃離那張床。謝衣衣做事麻利、處處要強，唯獨這一件事情，她處理不好，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謝衣衣其實非常討厭這樣的感覺，明明很努力想做到最好，結果卻仍是一塌糊塗。
謝衣衣逃也似的離開了家，漫不經心走在小區的小道上。她想起了五年前，同樣在這個小區，同樣在這條小路，她第一次遇到霍斜陽。
那一天下雨。天氣很糟糕，路上也濕漉漉的，剛從舞團回家的謝衣衣還餓着肚子。她在小區門口的超市轉了轉，沒有什麼胃口，只買了一大盒有機藍莓。
走出超市，謝衣衣邊走邊從衣兜里摸出一包煙，熟練地用嘴叼着，騰出手來去摸火機。沒有摸到，她正心煩，突然面前出現一個男人，他手裏拿着火機，對她說：“我有火，我幫你點吧。”
不容謝衣衣拒絕，男人已點燃了她的煙。
謝衣衣的“謝謝”還沒說出口，男人又說道：“下雨呢，去前面的小亭子避雨吧。”
謝衣衣扭捏地說了一聲“好”，兩人快步跑到小區公園的涼亭內。
謝衣衣這才得空去打量面前的陌生男人。他的頭髮淋濕了，垂落在肩膀上，穿着一件白色運動帽衫，腳上的是一雙醒目的黃色球鞋，看樣子是剛做完運動回來。男子發現謝衣衣在盯着他看，咧嘴笑了，露出一排牙齒，黑暗中顯得格外的亮白。謝衣衣轉頭吸了一口煙，“謝謝。”，她說道。
白色運動帽衫男人看着她提的超市袋子，突然問道：“沒吃飯嗎？我請你吃飯吧。”
“好呀。”謝衣衣一下就答應了。她抽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按滅，扔進垃圾桶。“走吧。”她回頭看向男人，莞爾一笑。
突兀嗎？是的，非常突兀。謝衣衣日後回想起這一幕，也訝異自己居然這麼輕而易舉就答應了。這根本不像她的風格。
可是，那一年，謝衣衣才25歲。她年輕、果敢、自信。她有的是資本高高在上、隨性而為。
兩人來到小區門口的燒烤攤，藉著微微燈光謝衣衣這才看清，對面的陌生男人很年輕。
“你不會還是學生吧？”謝衣衣問道。她咬着罐裝可樂里的吸管，斜睨着男人，淺淺一笑。謝衣衣正是在如花似玉、含苞待放的年紀，她身形纖細，臉上只需略施粉黛，已然清秀可人。男人看着她的笑容，有點恍惚。
“不是。我今天剛找到工作。”頓了一下，男人又補充說道：“我叫霍斜陽，你呢？”
謝衣衣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問道：“你多大了？”
“21。”霍斜陽老老實實地有問必答。“那你…”他欲言又止，滿臉的好奇。
“別問女孩子年齡，不禮貌。”謝衣衣依舊不回答。
霍斜陽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女孩子，表面上看起來乖巧文靜，實則處處保持距離。就像神秘的海，看着風平浪靜，可水底下的世界，何時才能消融呢？
告別的時候，謝衣衣對霍斜陽說：“如果明天還能在這見到你，那麼我就回答你一個問題。”霍斜陽有點不甘心，最終還是說了“好”。
次日回到舞團，團長為大家介紹舞團的新人男演員。謝衣衣一抬頭，看見了霍斜陽的臉。
就是這麼湊巧，就是這麼剛好。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怎會如此有趣呢？
謝衣衣“哈哈哈”大笑了起來。那也是霍斜陽的記憶中，她唯一一次開懷大笑。
沒過多久，謝衣衣就答應了霍斜陽的邀約。她只有一個條件：不許讓舞團任何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謝衣衣不希望戀情影響工作關係，對她來說，舞團的事情大於一切。霍斜陽喜歡她，自是毫不猶豫便應允。
兩人就這麼交往着，謝衣衣從不表態。霍斜陽一開始很着急，想要確立下來，後來慢慢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中間幾次分分合合，最長的一次長達一年，之後不知怎的又在一起了，便不咸不淡地相處着。一個不說，一個不問。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今年。不知怎的霍斜陽一下子跟張朝寒看對了眼，兩人迅速打得火熱，謝衣衣嘴上沒說什麼，但她心裏也清楚，要徹底結束了。她問了幾次霍斜陽到底是怎麼打算，霍斜陽拖拖拉拉，兩邊拉扯着，都不願放手。現在不肯表態的已經變成他了。
謝衣衣這才意識到，一切都不一樣了。從前她25，他21，兩人都年輕，合則聚不合則散，沒有誰耽誤誰。現在她30，他26，他還能繼續耗下去或者玩一玩，她不行了。她想要安定了。
世事就是如此。像一個大輪迴，始便是終，不斷重複。
謝衣衣想到當年的時候，霍斜陽整日抱着她表白：“衣衣，我愛你。我只愛你。”她總是笑笑不說話。然後霍斜陽便會急切地追問：“衣衣，你什麼時候才願意承認我是你的男朋友？”
五年後的今天。霍斜陽再抱着她，嘴裏說的卻是：“衣衣，你別這樣，我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謝衣衣苦笑一下，不敢再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