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8章 連環突變(2)
我稍一掙扎,他就頹然放手,貼着圍欄坐倒。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翻身落地,先舉手制止圍過來的保安們。
那人中槍,被狙擊手遠距離射中要害,子彈已經貫通後腦飛出。
“你一定要去見……見他……見他……”那人艱難地說了這半句話,就沉沉地垂下了頭,當場氣絕。
子彈從正前方水平射來,槍手應該是在頭層甲板正中的貴賓艙。我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畢竟槍手射殺那人,正是為了救我。可惜,好心辦壞事,這顆子彈恰恰切斷了我要想要的線索。
我向貴賓艙望着,唐晚會意,立刻轉身,貼着輪船左舷奔向貴賓艙。
這次意外來得快也去得快,以犧牲掉兩條人命為結局,其餘沒有任何收穫。
保安們忙着處理後事,各個艙室後面看熱鬧的人也放鬆下來,咖啡廳、夜總會那邊的音樂也重新響起來。
對於大多數旅客來說,死一兩個陌生人與他們無關,舞照跳,酒照喝,等到輪船抵岸,大家照樣各奔前程,很快就忘記了有人額頭中彈的這一幕。
我和唐晚在貴賓艙的入口處會合,她給出了關鍵性的數據:“槍手曾經出現在貴賓艙的十一號房間,由衛生間的小窗探出槍管,一彈射殺挾持你的人。槍手是個女人,身材嬌小,必須踩在凳子上,視線才能跟船頭平齊。而且,房間裏留下了她身上的高檔香水味,是正宗的日本產品。我查過旅客登記表,該房間的旅客已經繳納過費用,但並未登船,所以房間空着,無人使用。登記者是個日本男人,名為東條津。我想,這一切都是有某種聯繫的,從咱們接到奇怪電話開始。有人要你向西,有人要你向東,兩種力量左右互搏,才會讓我們的處境變得如此尷尬。”
既然槍手是女人,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韓映真。
從唐晚眼中,我也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韓映真韓小姐的嫌疑很大,她是個操控慾望很強的人,雖然接觸不多,我已經深有體會。”唐晚說。
韓映真的確讓人頭大,而且她的身份和態度始終讓人無法捉摸,像一陣風,來來去去,飄浮不定。
我進了貴賓艙的十一號房間,衛生間的窗框上留下了金屬摩擦過的細微痕迹。
窗框距離地面的高度為一米八十,韓映真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十至六十三之間,若想達到視線與船頭保持水平的程度,她必須踩在一個高度為五十厘米左右的凳子上。
在衛生間的另一側,恰恰有一個高度五十厘米左右的梳妝凳,三條腿都是電鍍金屬管,凳面為雙層木板,十分堅實。踩在上面開槍,應該相當穩妥。
我低頭看,凳子上也有雙腳踩踏過的印痕。
所有證據構成了完整的鏈條,槍手趁亂進入這裏,踩着梳妝凳,把長槍架在小窗上,選擇了那人抬頭跟我說話的最佳機會開槍,一彈奪命,而後收槍,把梳妝凳放回原處,稍稍擦拭,飄然離去。
“好奇怪,如果槍手是韓小姐或者韓小姐派來的,為什麼要射殺那人而不是生擒活捉?通常情況下,任何人都會選擇抓活口,順藤摸瓜,把潛藏在幕後的危機一併牽出來。可是,現在卻演變成了殺人滅口,不是嗎?”唐晚十分疑惑。
殺人滅口的一個先決條件是殺人者洞悉被殺者的底細,不願某些秘密被第三者得知,才會搶先動手。
“韓映真知道一些事,卻永遠都不想讓我們了解真相。”我說。
“非我族類,其心必殊。韓小姐雖然是華裔,但入了它國國籍后,已經歸化為它國國民,畢生效忠的,也只有天皇而已。所以,我們現在的處境差不多是與狼共舞、與虎謀皮,時而有利可圖,時而如履薄冰,真是太難受了!”唐晚又說。
她和韓映真之間有種莫名的隔閡,是女孩子的敏感,也是職業間諜的特殊第六感。
“回去吧。”我說。
我們沿着舷梯向下,進入普通艙區。
唐晚離開放映廳的時候,把那盤錄像帶放入懷中。我們明明知道它只不過是副本,沒有獨特價值,但也只能這麼做,確保它不會落入好事之徒手中。
“我已經通過特殊渠道調查這艘船經過的海域,的確有不明國籍的潛艇在淺海活動,足以證明挾持你的人沒有說謊。”唐晚低聲說。
我們在船上,手中無兵無將,足下無車無船,幾乎寸步難行,只能通過一些外部渠道了解情況。至於潛艇的事,明知其存在,卻不可能有進一步的追蹤行動。
“見到韓映真之後,也許某些事就真相大白了——”我輕輕喟嘆。
我們無法完全相信韓映真,但又不得不借用她的勢力,謹慎地輾轉騰挪,在兩國間諜的縫隙中生存。
一打開房間門,唐晚立刻發出警告:“有人進來過,不是服務生,是不速之客。”
房間裏並不像遭了賊一樣凌亂不堪,跟我離開時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區別,就是空氣中飄浮着淡淡的香水味。可怕的是,這香水味與殺手去過的貴賓艙衛生間裏的香水味同出一轍。
唐晚迅速檢查了一遍,我們的護照和錢都在,沒有丟失任何東西。
我無法相信不速之客只進來站了一會兒就離開,對方冒險進入,一定有所圖謀。
唐晚仔細檢查后,停在我的床前,俯下身,凝神搜索,最終從我的枕頭上找到了兩根女子的長頭髮。
“韓小姐來過,這是她的頭髮。”唐晚說。
我不想過多解釋,如果進來的人是韓映真,那麼她想做什麼,沒人來得及阻止。
大家都是成年人,對於男女感情上的糾纏起伏、進退步驟並不陌生。我不想自作多情,更不想在對待韓映真的態度問題上,惹唐晚不開心。
“我們不要管她,去富士山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大陸奇術師的切身利益。這件事跟男女感情扯不到一塊兒去,不管她心裏想什麼,都與我們無關。”我斬釘截鐵地說。
唐晚咬着唇,繼續檢查床鋪,最終沒有新的收穫。
“假使她是故意為之,原因何在?是想激我生氣嗎?或者,是為了擾亂所有人的視線,以此掩護她的計劃?現在,來自鮫人之主的威脅太大,各國之間暫時可以和平相處,等待解決了這個最大的危機再說。韓映真啊韓映真,你到底想幹什麼?”唐晚喃喃低語。
我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躺下休息。
錄像帶事件在我心裏種下了陰影,一閉上眼,就看到鮮血淋漓的“自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能引頸受戮。
”幻象魔還活着?從非洲大陸到了亞洲大陸?我跟它之間有什麼恩怨,怎麼會被它抓住?”正胡思亂想間,艙內警鈴聲大作,房間頂上的紅燈也亮起來。
“全體旅客請注意,緊急情況,請全體旅客趕往船頭集合,不要留在艙室內。緊急情況,我再重複一遍,緊急情況,緊急情況,必須馬上撤離……”廣播喇叭急促地響起來。
“有人要渾水摸魚了。”我坐起來,不驚不慌,冷笑着說。
只有製造大型混亂,隱藏於黑暗中的人才有機會下手。
唐晚迅速起身,貼在門邊,耐心諦聽。
外面,旅客們胡亂奔走,叫嚷聲不絕於耳。
“到船頭,船頭在那邊,快快,去船頭……”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叫着,從我們的房間門口跑過去。
“要搞事情的人一定是從船尾來。”我說。
唐晚點頭,抬手拉開了門上的暗鎖,將門扇敞開一條細縫,只用一隻眼睛向外瞄着。
混亂持續了五分鐘,漸漸的,外面的聲音全都消失了。
“來了!”唐晚突然示警。
我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左邊傳來,到了門口,幾乎沒有停頓,便開始叩門。
唐晚深吸了一口氣,陡然間開門,將那人拽了進來,隨即關門落鎖。
來的是韓映真,她穿了一身士兵作訓服,頭髮攏進帽子裏,尤其乾淨利索。她的右手中拎着短槍,但始終垂着,並不因唐晚的突襲而做出危險動作。
“該走了,跟我走。”韓映真說。
唐晚放開手,不動聲色地輕輕吸了吸鼻子。
“巡邏艇在船尾右側,乘坐它橫向行駛半小時,就能換乘到另一艘輪船上,向西進入日本海疆。到了那裏,就會有日本海岸自衛隊的飛機護航,我們就什麼都不怕了。”韓映真氣喘吁吁地說。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既無喜悅,也無驚懼。
“你剛剛殺了一個人,是嗎?”我問。
唐晚再度吸吸鼻子,繞到韓映真身後去,向我緩緩點頭。
很明顯,她已經確認了香水的味道,韓映真身上的、貴賓艙洗手間裏的都一樣。
“什麼意思?”韓映真問。
“你殺了挾持我的殺手,一彈斃命,正中額頭。我本該感謝你救民之恩的,但卻發現,你根本就是在殺人滅口。韓小姐,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問。
“時間寶貴,大家都沒時間兜圈子。”唐晚補充。
韓映真果然不兜圈子,嘴角一翹,率直承認:“對,是我。我有充足的理由證明,對方大有惡意,只會害你。我想告訴二位,並非任何人都可以無限制地接近鮫人,並將它們當成‘人’來看待。我費了那麼大力氣把二位帶到這裏來,又豈能在家門口功虧一簣?這件事我可以詳細解釋,一定能夠讓二位滿意,不過不是現在,而是進了日本海疆之後。現在,請二位放下戒心跟我走,我們上了巡邏艇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