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不悔
(生活就是一邊活着一邊戰鬥......不可以失落,不可以混亂,不可以停滯,永遠樂觀,永遠平淡。近期的忙碌與斷更告一段落,會開始也許是新的更艱難的生活。)
“百兒,你在琉羽宮中做女官,也有一陣時日了吧。”
議事廳中,徽國四人暫時未到,落座后,我便不經意地問起。
“唔,算起來也差不多有五個年頭了,殿下怎突然問這?”
“你現在仍只是在聖上的寶茗書堂?”
“是啊,在書堂中,陪伴聖上處理日常政務,尤其是商部與財部之事。”
我微笑道:“那倒是你這個商家女兒的專長了,聖上可曾誇你做得好?”
“唔...”她抬眼看看周圍眾多人,又低頭輕聲道,“做得好與不好,聖上自有她的決斷,百兒也不好評論。”
我噗嗤笑了,假作不知道玄信向姥姥提議讓百兒同來的信息,只低聲道:“我看聖上倒是挺歡喜你的,否則怎麼會安排無甚談判經驗的你前來呢?聽說,寶茗書堂的首席女官之位,也還一直空缺在。”
她嘴角淺淺揚起,自嘲嘆道:“安排我來,是因為百兒在鴻臚院也待過些年頭吧。至於首席女官的位置,百兒是不敢奢求的。”
我眯起眼看她,她的表情略有落寞,但眼神仍閃有期盼。
不敢奢求,是不敢,而不是不想啊。
以姥姥的標準,李百兒的出身,距離首席女官的要求,確實有那麼一長段的差距。
她明白的,我明白,玄信也明白。
但今天這個位置與機會,若不是百兒來,也會由其他人佔了去。
所以,一切都不影響玄信將她送來憶君洲,亦不影響我給她以希望。
“並不盡然,姥姥對於人才的愛惜,是世人皆知的。只要是立下大功之人,她定是會給予優渥的獎勵與合適的提拔。就算她一時忘了,還有我和玄信提醒呢。”我笑盈盈地看着她。
不管有沒有用,我希望在接下來的進程中,無論用什麼方法,百兒都可以對得起她現在坐着的這個位置。
她今年已是十七,早該嫁人的年紀,但還在這官場沉浮掙扎,必是不想只滯於此。
我亦不想輸,不想輸給來自徽國的一切。
李百兒聽我說罷,若有所思。
玄信遙遙看着我倆,兀自一笑,終究是沒說話,卻擱下手中的果茶杯盞,將視線投向了議事廳的門口。
三樓的議事廳為陸地船廳造型,宛若船泊江中,名為“禰舫”。
所以入口處,便似船篷。
此時,歐陽幻梨正掀起船篷口的青藤蠶絲簾,恭敬地請陳之楓入內。
第二場了啊。
我聽姥姥說過,這樣的議事,多半要閉門三天,直累得所有人都不想再開口,方才定下結果。
“年輕人,就該多歷練。”她曾道。
敢拿國界問題來送我們歷練,嘖嘖,真乃罕有的導師型聖主。
於是,不出意料的,我們這群半大孩子,又被碾壓了。
在下半場的一開始,大學士慕非魚便發揮了如他傳聞中一樣優秀犀利的口才,對青龍近代史上,包括滅寂國在內的著名侵略事件以及其他“臭名昭著”的史實加以了或隱晦或直接的批判。
慕非魚是乃言官出身,說起話來,甚少顧忌又言辭鑿鑿,弄得整場談判,尷尬地成了徽國之於青龍的批判會議。
簡直可笑。
慕學士說得口渴了,端起手邊的果茶盞咕嘟灌了口水,“禰舫”內便立刻顯得寂靜異常。
我與陳之楓各坐長桌的一首,可將每人的狀況看得清透。
程玄信與歐陽幻梨對視而座。
玄信目光慵懶,漫不經心,彷彿方才慕非魚的一番題外陳詞在他看來只是迂腐得好笑。
而幻梨卻目光咄咄,似帶挑釁,在這寂靜的間歇里,幾要迸出火花的噼啪響來。
而遠坐我對面的陳之楓,則是一臉超然,不時看向窗外的某片雲,或某隻江鷗。
“兄弟相殘,人倫喪盡。”慕老學士喝完果茶,又立即手指着李睦,聲音略顫抖,連眉毛都帶着挑動了起來,“我的父輩從遙遠的東方來,我自小生在徽國。自記事起,逐鹿便是友鄰之邦,如今卻...舉世鄙夷啊!”
這下半場的談判,在慕學士的絮絮叨叨下,終究將要變成一場披着正義批判面紗的鬧劇。
我心中不屑,難道搶先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就可以在國與國的談判中佔下什麼便宜不成?
“老先生這話可錯了!”李睦突然一拍桌子,怒起身道,把眾人都嚇了一跳,包括正放空着的陳之楓。
“睦親王有話說?”慕非魚挑眼看他,故意把“親王”兩個字咬字吐出。
李睦一臉的正義與驕傲:“老先生說得對!在下不是逐鹿李家的二王子,是青龍國主欽命的睦親王!”他又道,“不做王子,並不是因為背兄棄國,而是嚮往與投奔了這世間最具古韻的強大皇權,與最明智的尊者光輝!”
我驚訝地注視着他。
“您說曾經的逐鹿與徽國有過交好?您是不是還要接著說,我的兄長李贏是一代明君?而我犯下了弒兄篡位通敵的滔天罪過?”李睦擲地有聲。
慕非魚驚愕不已。
他明顯沒有料到李睦會拍案而起與自己對嗆——李睦不是應該或羞愧或裝死地尷尬旁聽的么?
在座眾人亦是驚噓。
“睦親王,確確實實是受了青龍某位權臣的蠱惑,在神策將軍的帶動下叛國謀逆,這世人皆知。”慕非魚不服,瞪眼喏喏道,有意無意地瞟向玄信。
李睦冷笑,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桿,居高臨下,看着對面座下的慕學士正聲道:
“老先生只看到世人眼中罪大惡極的李睦,可知道當年我的兄長李贏,是如何登上的王座么?可知道逐鹿先王實際上,是被李贏生生氣死的?自知心虧的兄長他,竟然還下令不許厚葬父王母后,更讓術士以法封之!先王與先後殘破的墳冢,是直到在下掌權,入主庸安宮后,才命人撤掉了所有封禁,得以修葺改善,並有專人看守。我作為兒子,想還泉下父母以安寧與應有的尊重,難道錯了嘛?兄長李贏在位期間,昏庸殘暴,內亂連連,逐鹿國內哀嚎遍野。我身為王子,不為自己享樂,甚至不為家族獨裁的絕對榮耀,只為了黎民百姓,而背負起這為世人所不齒的罵名,做你口中屈辱的睦親王!對,我是弒兄叛國了,但在下,萬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