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床前明月光

黃藥師說完話，馮衡從茶几上遞來一杯茶水，輕聲說道：“你給師父敬茶。”

蘇沐連忙接過，走到黃藥師面前，將茶水遞了過去，恭敬的說道：“師父請喝茶。”

離得近了，黃藥師那不苟言笑的臉龐更加清晰，一雙深邃的眼睛投射着銳利的目光，落在蘇沐身上，放佛所有的秘密都被無所遁形。

武道高手，可以用聲音殺死敵人，可以用眼神催眠敵人。

而作為武道一途僅有的幾位絕世高手，黃藥師的氣勢不凡，坐在那裏，就讓人心生畏懼。

蘇沐看着黃藥師，被氣勢籠罩，心裏的情緒被放大。

本來蘇沐就因為黃藥師殺人無數，打斷弟子雙腿，將門下僕人耳朵刺聾舌頭割下等諸多惡跡感到害怕。

但此時情緒放大以後，恐懼更甚，因此不敢再看，低下頭盯着自己腳尖。

黃藥師從蘇沐手裏接過茶杯，注視着蘇沐，聲音有些玩味，問道：“看你的樣子，好像很害怕我？”

蘇沐心中所想自然不能說出，深吸一口氣，將剛才心裏瀰漫的恐懼感情壓下，說道：“弟子曾經聽聞師父事迹，心裏有些畏懼。”

黃藥師笑着問道：“不知沐風你都聽到什麼了？”

蘇沐謹小慎微，輕聲回答道：“有人說居住在東海桃花島之上的東邪黃藥師，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手下人命無數，一言不合便大開殺戒，見到黃藥師，能跑多遠跑多遠。”

黃藥師笑容收斂，看着蘇沐，問道：“你剛才如此害怕，莫非便以為我是這樣的人？”

蘇沐搖頭說道：“我本來以為師父是這樣的人，但是見到之後，卻發現和傳聞還是有些不同。”

黃藥師有些好奇，問道：“你發現我有什麼不同？”

蘇沐吸了口氣，說道：“傳聞中黃藥師冷漠無情，眼中毫無情意可言，但師父看我流落街頭，允許我進入桃花島，還收我為弟子，這份憐貧惜賤之心，便和傳聞不符。”

黃藥師哈哈一笑，說道：“我只是見阿衡喜歡你，所以允你入門而已。”

蘇沐看了一眼馮衡，又說道：“其實讓我對師父改變看法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師父和師母的感情，相敬如賓，相濡以沫。我曾經的老師說過一句話，他說一個愛別人勝過愛自己的人，本性不可能壞的。”

黃藥師聽到蘇沐這話，情不自禁看向馮衡，在他的心中，馮衡是最重要的，也是他最愛的人。

黃藥師願意為馮衡付出一切，而能夠被人稱讚自己的付出，無疑也是一件愉悅的事情。

黃藥師嘴角含着笑意，看向蘇沐，問道：“沐風，既然你知道我不是個壞人，那為何還畏懼我呢？”

蘇沐看着黃藥師，輕輕說道：“師父畢竟是殺過人的。”

黃藥師神情一愣，嘆息一聲，說道：“有些人不得不殺。”

蘇沐沒有回答，有些沉默。

黃藥師擺了擺手，說道：“不提這些了，沐風，你可願意學習我桃花島武功？”

蘇沐躬身抱拳道：“弟子願意。”

黃藥師點點頭，看向曲靈風，看到他懷裏的嬰孩，又看向陳玄風，說道：“那就讓你二師兄陳玄風教你武功吧，先從碧波掌法開始。”

說完這話，黃藥師對陳玄風說道：“玄風，由你教導沐風。”

陳玄風？

讓黑風雙煞中的銅屍陳玄風來教我？

雖然現在陳玄風還是個愣頭小子，但日後能做出背叛師門，用人頭骨練武的事情，現在就不是什麼善良之輩。

讓他來教自己，蘇沐心裏總有些不自然。

不過細細一想反而覺得這不是件壞事，自己要阻攔陳玄風偷盜真經，自然需要知道他什麼時候去做，他親自教導自己，相處的時間長了，自己也好監視他。

陳玄風得到師父命令，上前一步，臉含笑意，說道：“師父，您就把蘇師弟交給我吧。”

黃藥師點點頭，說道：“那就帶蘇沐風下去吧，幫他找個房間住下，帶他瀏覽一下桃花島，待得明日，你便開始教他習武。”

幾位弟子點頭應道，陳玄風走過來攬住蘇沐，說道：“走吧蘇師弟，我帶你去住下。”

除了曲靈風以外，其他幾位師兄圍着蘇沐向外走，打算帶着蘇沐在桃花島好好遊覽一下。

蘇沐要離開大廳的時候，馮衡忽然喊道：“沐風，你每日下午抽出時間去書房尋我，我教你讀書寫字。”

蘇沐站定腳步，回身說道：“弟子一定會準時去的。”

馮衡點頭，這才招手讓他離開。

待得除了大廳，馮默風看着蘇沐，有些憐憫的說道：“師弟，你究竟犯了什麼錯，要跟着師母讀書寫字？”

在馮默風看來，讀書寫字就是一種懲罰，只有犯了錯的人才要學習。

蘇沐還沒有回答，陸乘風就說道：“讀書寫字可不是懲罰，我們識字都是師父所教，師母親自教授蘇師弟讀書寫字，證明師母很喜愛蘇師弟。”

陸乘風的所想才是對的，馮衡之所以親自教授蘇沐，就是因為她很喜歡蘇沐，不希望蘇沐只是一個會些武功的莽夫。

馮默風卻一副嫌棄的樣子，說道：“這算什麼喜愛？我可不要看那些沒意思的書籍。”

幾人邊聊邊走，陳玄風帶着蘇沐找到了管家，在管家的安排下，分到了一間房間。

這間房靠近大海，窗戶外是一片樹林，站在房中，就可以聽到海水起伏的聲音。

房間經常被打掃，裏面床鋪傢具一塵不染，拿了兩床被子以後，直接就可以入住。

選好房間，陳玄風又帶着蘇沐瀏覽桃花島，桃花島風景迤邐，哪怕是深秋時期，葉落花敗，桃花島也十分美麗。

桃花島面積巨大，但大部分都是山地，一座山將桃花島填滿了四分之三，只有山腳下靠近海灘的地方和山凹處才可以住人。

陳玄風帶着蘇沐沿着海岸線從北走到了南，將重要的地方一一介紹給蘇沐。

練功的地方，師父師母的住處，待客的大廳，書房，庫房，試劍亭等等。

待得將所有地方逛了一遍，時間已到了墓時，幾人一起去吃飯，師兄弟圍坐一桌，並沒有師父師母。蘇沐詢問了一下，在梅超風那裏得到答案，若不是一些節日，師父和師母大多都在自己房間吃飯，不會和弟子們在一起。

飯食很精緻，有魚有肉，色香味俱全。

飯是白米飯，香噴噴的還帶着些甜味，蘇沐一連吃了幾大碗，待得肚子撐得滾圓，才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中放下筷子。

吃完飯，蘇沐回了房間，陳玄風站在房間門口，雙手環胸，說道：“蘇師弟，你今日住下，明日一早我來找你，教你武功。”

蘇沐躬身說道：“那就麻煩陳師兄了。”

陳玄風擺擺手，說道：“不麻煩，我是你的二師兄，代師授藝也是正常。不過習武並不是玩鬧，過程十分辛苦，我會對你很嚴格，到時候你若不聽我的話，我必然會懲罰於你。”

蘇沐連忙說道：“沐風一定聽師兄的話。”

陳玄風點點頭，說道：“那我走了，蘇師弟你早日休息吧。”

陳玄風轉身離開，蘇沐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讓僕人準備好了木桶和洗澡水，蘇沐將身上衣物除去跳進桶內。

水摸着並不熱，但身體進去以後卻感覺有些燙，一股熱意沿着尾椎一直向上，最後匯聚在胸膛中爆炸。

水有些燙人，但是蘇沐並未離開木桶，忍耐着這份熱意，身體靠着木桶，虛着眼睛，在朦朧的霧氣中看着窗外。

窗外月明星稀，一輪彎月懸挂在半空中，幾點星辰在天空中若隱若現。

遠處樹林裏，光禿禿的樹榦如同一隻只張牙舞爪的魔鬼，偶爾有風在林間刮過，傳來一陣陣空蕩蕩的呼呼聲。

剛吃完飯人會發困，置身於溫暖的熱水裏，困意更是止不住襲來。

蘇沐沒過一會兒就迷迷糊糊陷入夢鄉，夢中自己成為一代高手，在江湖中仗劍而行，遇到宵小之輩一劍殺了，快意恩仇，何不快哉。

但是夢境一轉，自己又回到了桃花島，自己和諸位師兄弟跪在地上，師父暴怒，師母哀求。

而在這些師兄弟中，唯獨少了陳玄風和梅超風，在師父的言語中可以得知，二人已經偷盜九陰真經，離開了桃花島。

於是在膽戰心驚中，師父懲罰了眾位弟子，將每一個弟子雙腿打斷，逐出門去。

而後自己流落街頭，又變成了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樣子。

一個人孤苦伶仃，雙腿被打斷，只能依靠雙手在地上爬行，在大街上乞討。

無人幫助，飢腸轆轆活了些許日子，最後在大雪紛飛中，倒在了一間破廟前。

看着窗外大雪紛飛，寒冷如影隨形，讓人心中有些絕望。

在合上眼帘的瞬間，蘇沐從夢中驚醒，看着自己身處的還是原來的房間，不免舒了口氣。

一切還沒有發生，那就還有機會。

蘇沐從水桶里站起來，水已經變涼，蘇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從木桶里跳出來，拿起毛巾胡亂擦了幾下，慌忙跑向床鋪，用被子將自己包裹在裏面。

在溫暖的被褥里，蘇沐沒過多久就進入夢鄉。

而在蘇沐自己看不到的背部，一座巴掌大小的鬼首銅門印記散發著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