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南下

三十四 南下

凄凄歲暮風,翳翳經日雪,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

這是我來到這裏后的第一個冬天。

從小生在南方,我從未領教過北方的寒冬。

紛紛揚揚的雪花漫天飛舞,就像扇動着翅膀的白蝴蝶,輕輕的飄飛着,落在柳木的樹枝上,貼在我的臉上,身上。大地覆蓋著一片白鵝絨,所有的一切都被白色籠罩。我踩在雪上聽着腳下發出的咯吱聲,異常有趣。

“貝貝,流着鼻涕還玩雪。”小黑穿着一裹圓的皮襖,端着葯碗。

“你別過來!”看到他,我馬上抓起地上的積雪,團成團朝他猛扔。

“聽話,把葯喝了。”

“死都不喝!”一聞到這股藥味就像吞了只蒼蠅般噁心。

“不許再扔了。”他眉頭打結,難得的嚴肅。“病了怎麼能不吃藥。”

“沒用,都吃三天了。”我可是擺事實講道理的人。

“把葯換成糖水哪能有用。”

我大驚,他路子這麼野,這也能知道?!被反打一拳,我立刻悶掉。

他步步逼近。

“生病了不吃藥的話,要七天才能好,到醫院看病吃藥的話,一周也就好了。”我一縮鼻涕拔腿就要跑。

他眼疾手快,伸手擒住我胳膊。“歪理。”他把碗端到我嘴邊。“都這麼大人了,聽話。”

我動彈不得。“那就一口。”

“一碗,前兩天的帳還沒和你算呢。”他不給我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沒辦法,就着他手上的碗,我一口氣將滿滿一碗葯喝乾。

“啊,糖!”葯剛入喉,我的五官立刻糾結在一起,不得不伸出舌頭接雪吃,來去沖淡滿嘴的苦杏仁味。

小黑撥了塊酥糖塞進我嘴裏。“像小孩一樣。”他笑。

“小妞兒。”我食指關節一刮他的下巴,調戲。

“你。”他嘟嘴。“唔,看到你,想到一首打油詩。”他指指我一身鵝黃,道:“江山一籠統,井口一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罵我是黃狗?我氣結,剛想還以顏色卻又忍不住大笑起來。“那你呢?”我指着他的白皮襖,直跺腳。

“我?”他低頭一看才醒悟過來。“我……”

“白狗身上腫?”

我們相視,隨即都哈哈笑開了。

冬雪紛飛,玉蝶瀰漫大地,北國的嚴冬其實很可愛。

—————————————————————————————————————————

“凌大人,一個月來貝貝的風寒一直未愈,我想帶她去江南一帶等過了這個冬天再回來。”飯桌上,小黑突然提議。

阿瑪看着我道。“這丫頭身子骨一向硬朗,怎麼今年……”

“青春期,抵抗力弱。”我埋頭有下沒下的扒着飯。

“小黑,你別什麼都依她,整天穿着單衣往雪堆里鑽能不着涼?再說聽過避暑的還沒見過避寒的。”羅奕堅持病根子是我自己怍來的。

這回我真成了冤大頭。第一,整天被程某盯着里五層外五層,我的保暖措施已經完善的不能再完善。第二,去江南的事他可半點消息都沒透露過。

“你們倆去……”阿瑪也為難。

“要不我一起去,照顧姐姐也方便些。”

“你?”我擺手,就她那身體隨時都可能成為頭號病患。

寧兒輕笑。“我沒那麼嬌嫩,這些路途能熬得住。”

“那程大人打算什麼時候出發?”阿瑪算默認了。

“就明天吧。”

“明天?”

才得到消息,明天就要出發,他節奏也太快了。

“早點去你的風寒才能早點好。”

第二天,馬車早早的已經在了府門口。

上車一看,糧食,被褥,替換衣物竟是應有盡有。

“去哪?”上車后我問。

“蘇州。”

“看來你早準備好了呢。”寧兒柔柔一笑,拉開車廂里的抽屜,裏面裝着各種應急的草藥。

“我也知道她一個人出門你們不放心,所以一直沒說,但是這幾天她咳得太厲害。”說著小黑就截下我伸去開窗戶的手。“馬車沒用最好的,路途遙遠,為了路上以防萬一不能太露白。但設施還算齊全,你們日常需要的應該都能找到。”

我正要去開另一邊的窗戶,卻又被他攔下。

我徹底惱了,一拳揍去。

被他輕鬆抓住。

難道因為敢冒,攻擊力弱了?偏不信邪。

踹他。

卻被他兩腿夾住。

沒了武器,我只有瞪他。

但沒用。

他皮厚,只會笑。

“姐,你就聽話,別讓他再擔心了。”寧兒笑着在我肩上蓋了件狐毛披風,把我牢牢裹住。

…………

江南的冬天沒有北方那鵝毛般的大雪和凜冽的寒風,但空氣中的濕度很大。

進入二月,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雨水漂浮在空中,淅淅瀝瀝,綿綿不絕。

我們三人悠閑的坐在烏篷船上,蓬頂離頭只有兩三寸,而且隨時可以把手露到外面。

趁小黑不注意,我往船頭一挪再挪,冰涼的風夾着如煙似霧的細雨吹在臉上舒服極了,雨落在湖面上,像晶瑩的玉盤,濺起粒粒珍珠,我把手擱在船舷,撥水嬉戲,更覺身浮雲間,夢繞枕邊,有種羽化而登仙的陶陶然。

岸上白牆黑瓦的古式小屋,本應該如夢如幻的景象卻突然夾雜了一道不和諧。

“過來,寧兒小黑快過來!”我回頭揮手。“有人打女人!”

“什麼?”

我指指岸上,兩個一老一少的男人圍着一個倒地的姑娘,面露凶色。

“麻煩船家靠岸。”寧兒遞給搖船的三文錢,向我們道:“我們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船剛靠岸,等不及小黑的雨傘,我就衝進雨里。

“住手!欺負女人算什麼東西。”我跳上岸指着一老一少。

“欺負?這位姑娘用詞未必過於牽強了。”衣冠楚楚的文靜青年冷掃了我眼。

“啟遠。”旁邊滿臉肥彪的老頭一抬手。“姑娘不是本地人?”老頭一雙小綠豆眼骨碌碌的直逼我。

“不是又如何。”

“呵呵,難怪姑娘不知道本地的規矩。”他肥唇上幾縷苞米纓般的黃鬍子可笑的抖動着。“自家帳關起門來自家算,外人無權過問,何況姑娘是個外鄉人!”

“外鄉人?外鄉人怎麼!你看不起啊!”

“姑娘。”身旁的女孩捋了捋被雨水打濕得髮絲,神色淡然。“勞您費心,不過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你!”我胸悶,當即氣紅了臉。

“貝貝。”小黑撐傘跑來。“病才好點,……怎麼回事兒?”他看看另外三人。

“人家的家務事,我跟着瞎起鬨,走了。”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於是拉起小黑和寧兒就要走。

“姑娘。”剛起步,小黑突然驚呼,轉身托住昏厥的女孩。

“臉色蒼白,看來病得不輕。”寧兒蹙眉。

“不管我們的事兒,你們愛管閑事自己管去!”肥老頭厭惡的瞟了眼女孩,像躲瘟疫一般拉着青年轉身進屋,緊緊關上大門。

“切,剛才還說是自家帳自家算呢!現在怎麼辦?”

“把她帶回客棧吧,醒來再問問看能不能幫忙,一個姑娘家怪可憐的。”

我哼。“我們想幫,人家還不定願意,她倔着呢。”

………………

“你們……”床上的人兒一睜眼就開始皺眉。

“姑娘可感覺好些?”寧兒坐在床沿不時為她擦着汗。“大夫說姑娘受了涼,喝完這幾帖葯就沒大礙了。”

“各位的恩德銘記於心,小女子就此告辭。”她像是沒聽見寧兒的話,逞強的要坐起身,可惜裝女俠未遂,才掀起被子的一角就又倒回床上。

“我說姑娘,你生的柔柔弱弱,柳眉細腰的像個蘇州女子,怎麼性子卻烈的像個四川辣妹子?”我忍不住。

“你……”她又咳嗽起來。

“姐!人家病着呢。姑娘末怪,姐姐無意氣姑娘。”

小黑嗤笑,動了動嘴角似乎又想揶揄我,可最終話到嘴邊終究改了口。“走,帶你出去逛逛,這裏交給寧兒好些。”他低語,攬着我往外走。

果然,待我們一圈瘋完回來,寧兒已經採樣完畢。

女孩名叫璟雯,是漢人,家裏歷代都是蘇州的大米商。但近由於兩年行情不景氣,家裏的產業一路下滑,就在前天,她六十壽齡的爹乾脆撒手不管,兩腿一伸,仙游去了,可憐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要獨撐大業。而剛才的肥老頭是璟雯的叔叔,也是個米商。在璟雯的爹生前,老頭問她家借了一百萬兩銀子還有十萬袋大米,原想都是自家人不用列字據這麼見外,可誰料到,當家的就這麼走了,那些大米和銀子也就死無對證了。璟雯幾次上門討債都吃閉門羹,昨天她的叔叔更猖狂,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來個趕盡殺絕,他勾結璟雯家裏的管家騙走她的地契和象徵身份的玉佩,然後把她趕出了家門。

“這種叔叔實在叫人氣憤。”寧兒忿忿道:“五天後將要舉辦三年一度的米商大會,屆時會在所有米商中選出龍頭,如今沒有玉佩,璟雯根本無法參加。”

“但參加了又如何?現在她無家可,歸光要個頭銜有什麼用,再說一個十六歲的女娃誰能信服?”

小黑點頭同意表示贊同。

“我曾也這麼想,但璟雯說選舉無關資歷而看重祖上的地位。她們許家家業龐大,在蘇州向來有很好的口碑,許伯伯生前也頗受人敬重,最重要的是當選人能得到其他米商供出的四十萬袋大米。烽火連三月,現在的行情,十萬袋大米足以抵萬金,更不用說四十萬袋了。”

“米鋪堅持不了多久了,這次我重整家業的唯一機會。”璟雯推門而出。

“那也就是說必須拿回玉佩了?”小黑眸中水光瀲灧,柔得讓我感到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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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閃(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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