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付衷情

第四章 誰付衷情

翌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錦天綉地的沈府大宅比起曉樓來更是富麗堂皇,不僅萬門千戶更是珠宮貝闕。觀此府宅之奢華旖旎,就可知沈萬金富可敵國的家業,絲毫不負盛京首富之大名。

在這平豁大院內,栽植着蘢蔥佳木,爛漫奇花。人行走其中,只覺是身處繁盛之春,並無一點肅殺秋意。

只見沈復蹲在地上,握着剛從樹上折下的枝椏在泥地上演化着九宮術數,並時不時的解釋給身旁的懵懂不覺的沈魚兒聽。

“妹妹,這個九宮格就是師傅經常在手上推演時用到的起手,你看中間這三個手指是不是就像一個九宮格一樣?”沈復說著便伸出三指比劃起來,忽地看見沈魚兒那心不在焉的樣子,頓時沒了興緻,又是嘆息又是無奈的說道:“算了,你悟性太低,不教了。”

沈魚兒水靈靈的大眼睛忽地閃動起來,終於不用再聽哥哥說這些高深晦澀的什麼門什麼甲的東西了,竟如獲大赦般雀躍歡呼。當瞥見沈復那副大受挫敗而心灰意懶的神情,沈魚兒隨即便朝着他豎起了大拇指,輕輕點了點頭。

沈復又突然高興起來,說道:“走,找香兒他們玩去。”說完,便拉着沈魚兒,往後院跑了去。

許久,沈復與沈魚兒終於來得後院。便看見秦香從腰間那串七星葫蘆中的一個取出了一粒藥丸,遞給秦天,說道:“活絡丸,對你的內傷大有幫助。”

秦天服下活絡丸后,說道:“謝謝三姐。”然後便將古琴橫陳石桌之上,調起弦校起音來。

通觀此古琴,乃是取梧桐古木為身,張以蠶絲五弦首末分定於龍池鳳沼之上,而五弦之下有着一隻以沉雕之法刻得栩栩如生的鸞鳳。隨着秦天將古琴翻轉,便看到琴座之下嵌着一把蒼龍浮雕於劍刃之上,薄如蟬翼的湛清寶劍。見琴座並沒有被踢壞,秦天不禁鬆了一口氣,便又翻轉了過來,手在五弦上有序彈撥,聽得律呂還生風,清濁均適宜后,方才放下心來。

鳳棲於琴,龍隱於劍!

忽見沈復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秦香面前坐下,伸着手,嘿嘿一笑,說道:“香兒,也給我一顆活絡丸。”

秦香被這個走路沒聲的沈復嚇了一跳,不無好氣地說道:“第一,你必須叫師姐,我入門比你早,按明華閣規矩,輩份由進閣先後決定;第二,這活絡丸雖然有着有病治病沒病強身的功效,但這是我幸苦了一個月才從師傅那學會的煉藥術,怎能隨便就給了你這個沒有規矩的四師弟。”

沈復在秦香旁邊坐下來,學着秦香的口吻,說道:“第一,這是在我家,我家的規矩就是,我只能叫你香兒;第二,我願意分享你辛勞一個月的成果,就沖這份情誼你也應該有所回報才是。”

秦香一腳踩在沈復的腳上,惱怒地說道:“懶得理你,我找莫師伯說理去。”說完,逕自走出了後院。

沈復心中一急,匆忙站起,說道:“五弟,我去找香兒了,你繼續調你的琴音。”

秦天自然明白這話中之意,只是淡然一笑,便自顧地忙着。

沈復看見沈魚兒跟在後面,便停下了腳步,對沈魚兒說道:“魚兒,你跟我五弟學一下弄弦調音,回來我考考你。”說完,便步履匆匆地追向秦香。

正當沈魚兒反應過來,忽聽身後傳來“噗”的一聲。

“不好!”

沈魚兒心下一驚,猛然轉過身來,只見秦天面色些許蒼白,卻又神色安然,若不是嘴角的血跡,還真似沒事人一般。養尊處優的沈魚兒又怎懂得這不過是江湖人活血祛瘀的法子,於是匆匆走到秦天身前,遞出綉帕的同時很是憂心地看着秦天。

秦天接過綉帕,謙聲說道:“對不住,把你嚇着了。”旋即解釋起來:“也就是三姐的活絡丸藥力過猛,導致丹田翻湧,血腥刺鼻,一時抑制不住,便吐了出來。”

沈魚兒尷尬一笑。片刻,指了指鳳棲琴,請教似的看着秦天。

“這是五弦琴。琴者,音也。隔八以相生,旋相以為宮,音發宮商角徵羽,益損三分而引十二律,依次為:黃鐘、大呂、太簇、夾鍾、姑洗、中呂、蕤賓、林鐘、夷則、南呂、無射、應鐘。律和則天地生風,音諧則上善似水……”

一說起琴樂,秦天便口若懸河地論述起來。直到望見如墜雲霧的沈魚兒,方才恍然大悟,醒轉過來。於是重新理了理思緒,繼續說道:

“這樣說吧,這琴上五弦對應着宮商角徵羽五個音,只要你能將這五個音律按着某種順序排而列之,就能彈奏出好聽的曲子來。”

看見沈魚兒如夢初醒般點了點頭,秦天點頭一笑,隨即將古琴挪到沈魚兒面前,繼而走到她背後,握起她的手,放在鳳棲琴上,說道:“來,將雙手放到琴弦上。”

當秦天雙手疊上來時,沈魚兒只覺有一股暖流從手上傳到了心間,清瘦的臉蛋頓時泛起陣陣紅潮,隨着耳邊秦天那越來越近的鼻息聲,心似小鹿亂撞般突突直跳,不知所措。只見沈魚兒羞澀地低下了頭,酥胸隨着她的一呼一吸而起伏有致……

就在沈魚兒靜水微瀾,心旌蕩漾之際,指尖忽然傳來似針扎般的疼痛,將她從夢中驚醒。沈魚兒下意識地縮回了手,放到嘴裏吮吸起來。腦海里不覺的想起了方才的情形,頓覺羞恥難當,不知不覺間將頭低得更低了。

秦天直以為是因為自己欠妥的教法以致她蔥指染血而委屈難過,歉聲說道:“我一時大意了,竟不知道你未曾練過琴。對不起。”

這話剛說完,便見沈魚兒低着頭轉身跑出了後院,將懊惱不已的秦天留在了身後……

沈復追着秦香的腳步來到了正堂東側,便見她躲在畫棟旁探身側耳,躡足輕聲,不用想都知道是在偷聽屋內之人的對話。正欲高喊捉賊,卻看到秦香朝着他做出禁聲的手勢,然後招呼着他過來。

沈復一時好奇心起,躡手躡腳的來到秦香身邊,雙手扶住秦香的香肩,壓低着聲音問道:“這麼遠,能聽得到嗎?”

秦香白了沈復一眼,說道:“再進一點,不被發現才怪。”說著,便扭着香肩試圖掙脫這壓在肩上的雙手。孰料她越是用力掙開,沈復越是用力緊按。

沈復警告着說道:“再動,我們都偷聽不到這‘機密情報’。”看到秦香終於放棄了抵抗,沈復得意地笑了笑,繼續說道:“我的好香兒真聽話。”

秦香瞪了他一眼,手上做了一個打人的動作,同時說道:“等會我再收拾你。”說完便斂聲屏息,專心偷聽所謂的機密情報……

沈萬金臉色沉重,說道“素華妹子,魚兒的失聲到底還有沒有得治啊?”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如此一個溫婉柔順的可人兒,要是此生都不能說話了,那得多遭罪啊。”

常茹緊接著說道:“是啊,妹妹,你再想想辦法,要是需要什麼藥材我讓老金給你弄去。”說著說著,眼眶噙淚倚在沈萬金懷裏哽咽低泣。

“茹姐姐,金爺,你們也是知道的,魚兒不是天生的啞巴,只怪當年那場大火對魚兒刺激太大,以致失了記憶也啞了嘴巴。藥石醫治已是無望了,除非再受一次重大刺激,但是我亦不知道結果會有所好轉還是會變得更差。”

秦素華說著說著,鼻子一酸,心中五味雜陳,當年若能及時趕到徐家堡,或許就能阻止這一場悲劇的發生,空有一身救死扶傷的醫術,卻對魚兒束手無策。

經三人這麼一說,莫蒼華不禁想起了當年那場連大雨都澆不滅的煉獄劫火,手不覺得放在了左腿上,總覺得它又在隱隱生痛。

莫蒼華定了定心神,對秦素華寬慰着說道:“死生福禍,自有定數。小師妹亦無需過於自責。”

堂外的秦香獲悉機密情報后,既驚且惑,不禁自問:“原來魚兒並非生來就是啞巴,那師傅他們所說的那場大火,究竟是怎麼回事?”想着想着便陷入了沉思……

沈復卻一直被秦香身上那淡淡的體香和如蘭的呵氣擾得意亂情迷,不僅對堂內之事充耳不聞,並且在不知不覺間,竟鬼使神差地湊近了秦香那細潤如脂的桃腮杏面,便要一親香澤……

秦香百思不得其解,旋即一轉身,正欲詢問沈復個中詳情之際,粉潤絳唇便傳來了一陣冰涼濕潤之感,竟是沈復親了上來!秦香登時極目欲裂,下意識地將輕薄之人一手推開,繼而揚手便是一個大耳刮子“啪”的一聲招呼過去,羞憤難當地罵道:“沈復,你就一個大流氓,無恥!”

待沈復清醒過來后,秦香淚人也似,羞憤委屈地跑開了。看着秦香漸漸遠去的身影,沈復不禁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心裏重複起秦香的那句話來:“沈復,你就一個大流氓,無恥。”

堂內四人被秦香的哭罵聲冷不丁的嚇了一跳,紛紛走出了正堂一看究竟,除了傻愣直杵的沈復,哪裏還有秦香的影子。四人面面相覷,搖頭苦笑,心裏竟生出同樣的念頭來——沈復又把香兒氣哭了。

良久,常茹心生不忍,又礙於情面,只好不溫不火地責罵道:“復兒,你把香兒怎麼了,都罵你大流氓了,這次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我……”沈復一時無措,竟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就在沈復反覆思量是做君子還是做小人之際,鬚髮皆白的老管家阿福手拿拜帖走了過來,遞到沈萬金眼前,說道:“老爺,歸……”阿福話音剛起,卻被一個突然出現在宅門上空的少年驚住。

眾人紛紛抬頭一望,便看見一把長柄大刀如暗器般飛馳而來。看這大刀去向,竟是要取其中一人的性命!

“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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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五絕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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