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月下之夢
遙對明月的孤魂任由月光灑落,而月光下的那對冷眸如有秋水盈盈,漾着柔光……
直到金光乍現,熠熠滿堂,神思飄遠的孤魂竟沒有將手放在腰間。孤魂對此很是吃驚,並有些悵惘。
畢竟,這要是換做平時,孤魂根本就不用思考,徑直揮出了星鏢。即便不能命中目標,亦可為自己的隱遁爭取時間。
不但如此,孤魂亦並未敵視一眾人等,或許是知道這些人不會傷害自己,又或許是自己的孤心不再寂寥,隱隱似有依歸之感。
孤魂輕輕轉身,便見點火的五大高僧紛紛返回了大殿中央,而躲在神台下的西山三惡亦探出了腦袋,左顧右盼地似在觀察形式。
待確信五大高僧並無“秋後算賬”的意思后,便也大搖大擺地鑽出了神台,就連面目神情,亦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看樣子,西寒子離開時所留下的話,足以令他們三人“傲視群雄”……
眼看着這三個缺筋少弦的異類怪胎向自己走來,孤魂心中苦笑不已,心想着這西山四惡早已聲名狼藉,如今自己卻要當他們的老大,往後又怎能安生?
一念至此,孤魂便已打定了主意,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他們三人,都必須拒絕做他們的老大!
何況,他們也未必承認自己這個老大……
孤魂正欲開口,便見紅寡婦罷手阻止,接着便聽其說道:“我先說!”
紅寡婦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氣地對孤魂說道:“我討厭你!”
孤魂不禁莞爾,未待開口,便又見紅寡婦罷手阻止,接着又聽其說道:“但是老道已經許你為我們的老大,我就算再討厭你,也會聽老道的安排。”
孤魂聽罷,便想告訴紅寡婦不必遵循西寒子的話,孰料話還未出口,便又見紅寡婦罷手阻止……
孤魂不禁打量起紅寡婦來,但見她那水粉厚施,胭脂濃抹的老臉上竟流露出沮喪之色,而老目卻又是如此地決絕……
這個老婆婆呵!
孤魂心中喟然,旋即便聽紅寡婦說道:“我不會叫你老大,頂多只叫你蘭姑娘!”紅寡婦畫眉忽地一蹙,兀自喝道:“你大爺的,別想着跟我討價還價,我不叫你小妮子已經是很給老道面子了!”
紅寡婦的怒容猶在,那雙老目更是瞪得孤魂局促不安,孤魂不禁有些戚然,心想,由頭到尾,自己一句話都沒說,怎麼就招惹上你這個老婆婆了……
而就在此時,紅寡婦的老臉忽地就被一張肥厚的大手推到了一邊,孤魂不禁一怔,便見酒見愁那張傻笑呵呵的肥臉忽地探了出來,那雙小眼睛更是咕嚕咕嚕地轉個不停,看得孤魂寒毛直豎……
孤魂連忙向後退了一步,便聽酒見愁喜極而泣地喝道:“他姥姥的,我們西山四惡終於有個能撐場面的老大了!”
孤魂啞然,怔怔地看着這個肥頭大腦的酒見愁,而他那張充滿喜感的呆愣臉,令孤魂心花一放,抑制不住地“噗嗤”一聲,嫣然淺笑。
“一邊去!”
板著臉的千手王一把推開酒見愁的肥臉,旋即擠眉弄眼,待洋溢出笑意之後,微弓着身,獻媚道:“蘭姑娘本來就國色天香,我們酒色財氣,就屬她最配得起這個‘色’字!”末了,還不忘朝孤魂豎起了大拇指……
這讚美的話從千手王這個阿諛奉承的人口中說出,竟顯得有幾分下流無恥。孤魂雖覺彆扭,卻也沒有感到不悅,相反地覺得這三個人傻得很是可愛,更傻得讓人心疼……
至此,孤魂已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他們的盛情。眼下若是拒絕當西山四惡的老大,想來他們三人都會捶胸頓足,哭天喊地了吧……
饒是如此,孤魂還是有自己的顧慮,遂說道:“我既然當了老大,你們就得聽我的!”
千手王想也不想,笑嘻嘻地應道:“那是自然。”
孤魂對這三個怪胎並不放心,再說道:“你們須得發誓,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千手王“噗通”一下跪在孤魂面前,指天望月,正聲說道:“月母在上,我千手王今後必以蘭姑娘馬首是瞻,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喂!”酒見愁陡然大喝,說道:“他姥姥的,我們蘭姑娘還沒成親呢!就算成親了,她的孩子就一定是女兒,就一定會嫁給你?你竟然還不知恬恥地叫蘭姑娘做岳母!拍馬匹拍成你這樣的,我也是醉了!”
千手王被罵的一個激靈,慌忙解釋道:“不是,我說的月母不是這個岳母,而是那個月母!”
酒見愁一掌拍在千手王的腦袋上,喝道:“喲,還叫順嘴了你!”
千手王慌了,時而手指月亮,時而指向孤魂,說道:“我,你,不是,我,你……”念叨至此的千手王不禁颳了自己一個耳光,眼裏頓時閃出了淚光,頹喪說道:“蘭姑娘,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孤魂莞爾,扶起千手王,對酒見愁說道:“他口中的月母是指天上的月亮。”
酒見愁沉吟片刻,眼光一閃,似有所悟,竟又一巴掌拍在千手王的後腦勺上,哈哈笑道:“原來是那個月母啊,你早點說清楚不就行了嘛!”
“……”
無語以對的孤魂終於知道,他們的痴傻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但見酒見愁忽地跪了下來,學着千手王指天望月,不但能隻字不漏地重複着千手王的誓詞,更能將“千手王”這三個字換成“酒見愁”。
這還不算太壞,不是嗎?
孤魂不禁安慰起自己來,旋即便聽千手王與酒見愁喊道:“老怨婦,還不趕緊發誓!”
紅寡婦呢喃片刻,面色一決,沉聲說道:“發誓可以,但不能包括我喜歡小天兒這一件事!”
酒見愁一怔,旋即笑彎了腰,樂道:“就你那姿色,那小白臉會喜歡你?”
紅寡婦聽罷,心裏直發虛。片刻之後,便耍起橫來,說道:“我不管!你不答應,我就不發誓!”
千手王笑呵呵地看向孤魂,小聲說道:“蘭姑娘,老怨婦的怨氣極大,你索性就答應她算了。何況那小白臉……”
話到此處,千手王竟也能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便改口道:“何況小天兒怎麼會喜歡她這種殘花敗柳,就算老怨婦她要硬來那也是白搭!”
孤魂驚詫不已,倒不是擔心紅寡婦的性情與姿色會對秦天又何“不良企圖”,而是驚詫這千手王竟也有“足智多謀”的一面……
孤魂微微一笑,對紅寡婦說道:“我答應你。”
紅寡婦怒哼了一聲,方才跪在地上,指天望月,誓詞以誠……
禮畢,三人忽地就抱作一團,慶賀起來。孰料卻瞥見了玄悲領着一眾人等走了過來,三人大驚,連忙躲到孤魂身後,不約而同地說道:“蘭姑娘,你是我們老大,無論如何也得撐住我們西山四惡的面子!”
孤魂苦笑,在三人的簇擁下,不覺地向前走了兩步。孤魂面有難色,輕聲說道:“玄悲大師,這……”
話剛出口,孤魂便不知該如何說下去。因為現在的她不但是西寒子的徒弟,更是西山四惡的老大。
拜師、做老大自然不是什麼稀奇之事,奈何無論是西寒子還是西山四惡,在江湖上的名聲都不怎麼好……
“阿尼陀佛。”玄悲雙手合十,似看透了孤魂的心思一般,拈花笑道:“蘭姑娘有此因緣,亦是造化一場。貧僧衷心希望蘭姑娘能將西山四惡引入正途,這亦將會是功德一件。”
孤魂孤心一暖,問道:“大師,你不打算追究此事?”
此事便是西寒子夜闖藏經閣之事。
玄悲不悲不喜地說道:“貧僧不才,無力將此事徹查清楚。你雖為西寒子的徒弟,卻也是出於無奈。貧僧雖悟性不足,但依然能分清是非曲折。蘭姑娘無須擔憂。”
孤魂面有愧色,說道:“玄明大師過謙了。爾等不顧自身安危相救秦天,此等氣度胸襟,孤魂佩服。他日若再見家師,孤魂定必查明此事,給梵音寺一個交代。”
玄悲不再客套,說道:“如此,就有勞蘭姑娘了。”說著,目光便落在了秦天身上,繼續道:“天兒的傷勢不能再拖,你們且歇息片刻,愈早趕到毒窟,天兒的生機便多增加一分。”
說完,玄悲便轉過身來,看着拓拔峰,心有不忍,終還是說道:“玄難師弟,玄空師兄曾對我說,即便你身處空門,亦難消塵業。今日此去,但願你能以蒼生為念。”
拓拔峰身心一震,腦海里不覺地浮現出玄空的拈花淺笑。片刻,耳畔便響起了玄空生前曾對自己批下的評語——一翳在目,空華亂墜!
終究還是被言中了……
拓拔峰忽地抬頭望月,那對銳利的眼眸隨着流光一閃,蒼茫匆匆一現,便遁跡得無影無蹤……
有些俗世,若不了斷,一生都會受此煎熬。
拓拔峰凜然受之,說道:“弟子玄難謹記教誨。”
語畢,話音不但經久不歇,更是突然放大,最後竟似炸裂了一般,震得眾人耳膜嘶鳴!
不好!
所有人竟都生出了同樣的心念,旋即紛紛聚攏在一塊,警惕着四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