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青青子衿(6)

32.青青子衿(6)

邵遠光抱着白疏桐下到樓下,一路往大路上跑。

傍晚時分,江城的出租正值換班時間,鮮少有車願意載客,再加上邵遠光懷裏還抱着個人,願意自找麻煩的的士更是稀少。

邵遠光第一次發現,在江城生活,縱使學校、家裏兩點一線,有輛車也是極為必要的。

當下,他沒有辦法,只得抱着白疏桐一路往醫院趕,不多時便已手臂酸軟、汗流浹背。

白疏桐窩在邵遠光懷裏,手中緊緊攢着他胸前的衣料,似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邵遠光看着忍不住低聲安慰她:“小白,別怕。”

這樣的安慰在白疏桐那裏似乎也能奏效,她咬了咬嘴唇,悶悶應了一聲,往邵遠光懷裏縮了縮。

邵遠光見狀咬了咬牙,又將白疏桐抱緊了幾分,奮力向醫院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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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江城大學離人民醫院算不上太遠,邵遠光抱着白疏桐到醫院時,高奇已經在樓下做好了接收準備。

拍片檢查之後,高奇拍了拍邵遠光肩膀,調侃了一句:“你還行,基本功沒荒廢,闌尾炎診斷得倒是不錯。”高奇說著,又沖白疏桐笑了笑,“準備一下,一會兒手術。”

聽到“手術”二字,白疏桐愣了一下,下意識去抓邵遠光的衣角。

邵元光知道她心裏恐懼,安慰道:“小手術,技術很成熟了,放心。”

縱使技術成熟,在肚子上開個口子總還是讓人發慎。白疏桐怯怯地問他:“邵老師,能不能不做手術……吃藥行不行?我怕……我怕留疤……”

“留疤”兩字白疏桐說出的聲音極小,但還是被高奇聽去了。

不怕疼卻怕留疤?高奇笑笑:“腹腔鏡手術,創傷面很小的,不會留疤。”他說著衝著邵遠光眨了一下眼,又看着白疏桐,“高醫生給你主刀,你還信不過我?”

邵遠光沒理會高奇的小動作,對他只顧着扯淡,不講病情的溝通方式十分不滿。邵遠光不搭理他,自顧自地和白疏桐講了講闌尾炎的手術原理,又安慰她:“闌尾是無用的器官,切掉對生活不會有影響的。”

高奇也附和道:“你就這麼想,闌尾割了,你還能輕一點。”他說著,看了眼邵遠光被汗浸濕的衣衫,賊笑道,“以後你們邵老師抱你的時候還能省點體力。”

高奇說這話的時候,白疏桐不由也看了眼邵遠光。他身上的短袖T恤早已透濕,不僅如此,他的發梢濕潤,就連額頭上也在不停地往外滲着汗珠。

白疏桐有些愧疚,緊緊攢着的邵遠光衣角的那隻手也漸漸鬆了開來。

她收回手放在腿上,邵遠光的手卻突然蓋了過來。他輕輕拍了她的手背,終於在理性的病情分析末尾加了一句感人心脾的話:“放心吧,我在外邊守着,等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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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疏桐跟着高奇進了手術室,不多時手術室的燈便亮了起來。

邵遠光坐在手術室外邊,仰頭看着門樑上的燈光,不由吐了口氣。

邵志卿是外科醫生,邵遠光自小耳濡目染,沒少接觸過這樣的場面。只是沒想到的是,這麼多年來,讓他如此緊張、擔憂的手術儘是一台技術極為成熟的闌尾炎手術。

白疏桐的手術進行了半個小時,邵遠光有些坐立難安。他在手術室門口徘徊着,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電話是陶旻打來的,看到來電顯示,邵遠光這才想起來今晚本來是和陶旻有約的。

“到哪兒了?我和嚴老都在恭候你大駕呢。”陶旻接通電話便調侃起邵遠光。

嚴世清是國內心理學界的泰斗,也是邵遠光在B大時的同事,對邵遠光也多有提攜之恩。陶旻見不見倒還在其次,只是這次嚴世清也來了江城,邵遠光不好怠慢。

他看了眼手術室門口亮着的燈,猶豫了一下,道:“今晚有點突髮狀況,去不了了。”

突髮狀況?陶旻聽了不由詫異。對於邵元光而言,一切事情盡在掌握中,被他稱之為突髮狀況的事情少之又少。

陶旻好奇追問,便聽邵遠光遮遮掩掩道:“我在醫院,有點事,實在走不開。”

掛了電話沒多久,手術室的燈便滅了。

高奇先出來給邵元光報了平安,白疏桐隨後便被護士推了出來。

她的麻藥還沒有退,瘦瘦弱弱的,躺在那裏一動不動,顯得嬌小可憐。邵遠光看着心裏緊了一下,問高奇:“麻藥什麼時候退?她什麼時候能醒?”

高奇看着邵遠光焦急緊張的樣子,心裏笑了笑,嘴上卻一本正經道:“做的全麻,大概兩個小時吧。”說著,他又看了眼邵遠光,問他,“今晚她身邊得有人陪着。怎麼?你陪床嗎?”

手術前的知情書是白疏桐自己簽的,邵遠光要給她家人打電話也被白疏桐攔了下來。也許這個時候,她還不想面對現實,也不想讓外公外婆為她擔心。

邵遠光沉吟了一下,點頭道:“我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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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疏桐被轉移到了病房,一切體征都很正常,邵遠光心裏踏實了一些。高奇看着過來拍拍他肩膀,問他:“沒吃飯呢吧?走吧,去吃點。”

放鬆下來,邵遠光這才想起,他不僅沒吃晚飯,連中飯也一併錯過了。他看了眼白疏桐,想到了她進手術室前他的承諾。

邵遠光搖了搖頭:“你去吧,我不吃了,我等她醒來。”

高奇看着他翻了個白眼,咋呼着:“麻藥退掉至少一個小時。”說著便強行把邵遠光拉到了食堂。

即便到了食堂,邵遠光也沒有吃飯的心思,很快吃了兩口又回了病房。

病房是雙人間,另一個病人是五、六十歲的中年大媽。到了這個時間,大媽已經躺下休息了。

邵遠光輕手輕腳收拾了一下,搬了個椅子在白疏桐的床邊坐下。

白疏桐的麻藥還沒有退去,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邵遠光靜靜看着她的眉眼發獃,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邵遠光驚覺,回頭時看到了陶旻。

陶旻聽說邵遠光在人民醫院,吃了飯打車直奔這裏。到了醫院,他給邵遠光打六七個電話,怎麼都是無人接聽,好在碰見了高奇,經高奇指明這才找到了邵遠光。

病房裏安靜,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便到了樓道里。

陶旻問了問白疏桐的病情,這才從包里拿出了一個文件交給邵遠光:“這是嚴老托我轉交給你的。”

邵遠光接過一看,是年底在北京一場學術會議的邀請函。

邵遠光把邀請函收好,看了眼陶旻,道:“這麼遠跑一趟就是為了邀請函?”

陶旻心裏笑笑,嚴世清的邀請函自然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還是出於好奇,想親眼看看,到底是什麼鉗制住了邵遠光,讓他如此心神不寧。

陶旻早前跟着邵遠光做過幾個關於面部表情的研究,對此雖然只了解個皮毛,但也能看出邵遠光神情中的不安。他每說兩句話便會往病房裏瞧一眼,雖然在和她對話,但肢體卻是傾向於病房那邊,顯得有些焦躁。

陶旻打量着他,忍不住揶揄道:“你這副樣子,我倒是很少看見。”

邵遠光看了眼白疏桐那邊,回過神來,伸手摸了摸下巴,淡淡回了句:“是嗎?”

“能讓你這麼上心的人並不多,看來桐桐對你很重要,你好好把握。”

陶旻儼然是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聽得邵遠光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吐了三個字:“神經病。”說罷,他頓了一下,畫蛇添足地補充道,“小白是很重要,她不在,很多事情我處理不了,比如報銷……”

邵遠光一本正經說謊的樣子讓陶旻忍俊不禁。這樣能夠當面揶揄他的機會實屬難得,陶旻絲毫沒留情面,拍了拍邵遠光的肩膀道,“Chris,沒關係,在男女關係中,認知失調現象很常見,你自己心知肚明就好。”

陶旻說罷告辭,離開時又沖他眨了眨眼,揮手道:“動作要快,我等你好消息。”

看着陶旻離開的背影,邵遠光冷哼了一聲,轉身回到病房。

他剛剛在白疏桐身邊坐下,床上的人便悶悶呻|吟了一聲,漸漸清醒了過來。

白疏桐睜了睜眼,看見邵遠光,她心裏一暖,忍着傷口的疼痛,沖他擠了個微笑。

病房裏燈光昏暗,藉著微弱的亮光,邵遠光看清了白疏桐虛弱又堅強的微笑。他忍不住幫她拂去了額角的碎發,輕聲問:“醒了?”

白疏桐笑笑,開口道:“邵老師,我剛才好像聽到陶老師的聲音了,她來了嗎?”

邵遠光愣了一下,回想起剛剛他和陶旻在樓道里的對話,神經不由緊張起來。他小心追問道:“你都聽見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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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顏不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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