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啰嗦的女人
惠豐美食城。
“唰——”大廚熟練地顛起大勺，一道火焰衝起。
此時正是下午，還不是很繁忙，用餐區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人。
靠在過道的座位上，坐着一個身穿淡藍色校服的消瘦青年。
他低着頭，盯着餐盤上的文字，身體緊繃著顯得極為緊張，嘴一直在細細低語。
“377，376……”
這個青年叫做溫謙亦，從外表上看他的面色差極了。
溫謙亦深深吸了一口氣，而這個動作有差點打亂他倒數的節奏。這讓他表情不由得猛然一變，再也不敢去東張西望，勉強接上了剛剛倒數的數字。
他感覺自己幾乎快要瘋掉了。
哪個學生能在高三末期這種最緊要的關頭，乘坐公交，穿越大半個城市，來到位於自己學校幾十公裡外的一家小美食城？
如果不是因為某個該死的原因，在這高三複習之餘，溫謙亦一定會珍惜，並且享受難得可貴的休息時光，說不定還會有心情去網吧玩一陣網絡遊戲。
高考是永遠避不開的話題，也是不得不面對的人生考驗、每個高三學生都在試圖從繁忙的複習中，找到一個可以讓自己小憩片刻的空隙。
慵懶的下午，餐廳里開着空調，相比於炎熱的教室，這裏既涼爽舒適，遠離教室的環境，又能讓人短暫的忘記即將到來的高考。
點上一杯冷飲，抿上一口，冰涼從胃裏升到腦子裏，爽快之餘更讓人希望時間再過的緩慢些，因為這種時光實在難得。
但是溫謙亦已經失去了享受這種簡單樂趣的興緻。
他咬着牙，強迫讓自己忘掉腦子裏的某塊記憶。
可是那塊記憶就像是陰影般揮之不散，而且隨着他口中的倒計時越來越近。
“304，303……”
溫謙亦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將倒計時的工作從口頭上轉到了心中默念。倒計時依舊如同一個時鐘在腦子裏滴答作響。
在他看來，這更像是港匪片里綁着紅藍線的定時炸彈。
稍有一個不注意，它就會轟然炸開。
真希望是我在做夢……
一個漫長的、循環的噩夢。
他坐在塑料椅子上，一動不動。餐桌上擺着的雪糕漸漸融化，高出杯沿的雪糕漸漸流了下來，漫到餐桌上將餐桌紙打濕，讓人再也看不清楚上面五顏六色的廣告文字。
一個漂亮女人神色從容地走進來餐廳，恰巧路過溫謙亦這個過道處。
她畫著淡妝，簡單的妝容恰好彌補了五官上的小瑕疵，讓她的外貌從6分拉高到了7分。黑白色的女士西裝將她的苗條神身段凸顯的淋漓盡致，宛如一條魔鬼般誘人的曲線。
如果有老司機從她身後望去，絕對會神色詭秘又帶幾分猥瑣的嘀咕道——蜜桃臀。
這個女人一眼就看見了溫謙亦。
也不是她對溫謙亦特別關注，而是下午的惠豐美食城本來就沒有多少人，淡藍色的校服就更加顯眼了。不過最讓這個女人挪不開視線的，卻是溫謙亦身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
她剛走過去，未語先笑，塗著糖果粉口紅的嘴唇先是挑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錄音筆，剛剛張嘴，才從嗓子裏飄出半個音節——
“請……”
“我不是本地人，更不是這裏的熟客。”
劉學佳將剩下的話憋了回去，面露尷尬和好奇。
她是《雲城晚報》的實習記者，前些日子，有民眾舉報惠豐美食城的消防檢查不過關，甚至連消防通道都被紙箱之類的易燃品塞得滿滿登登。
這可是很有看點的城市新聞！
瞧見這個小男生穿着校服，她還以為溫謙亦是這裏的常客，有可能問出些有用的消息出來。
只是——
他怎麼知道我想問什麼？
劉學佳愣住了，緩了一會她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整理好情緒，擺上一副更加溫和的笑容，像是大姐姐哄小孩子最慣用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在外貌上的優勢，也清楚自己的外表對十七八歲的純情男生究竟有多麼大的殺傷力。聰明的女人總是會利用起自己的優點，這不叫賣弄風騷，而是懂得最大化資源利用。
此時，她心中充斥着難以抑制的好奇。
劉學佳輕聲問道：“小同學……”
溫謙亦依舊低着頭，看都沒看這位漂亮女人一眼，語速極快。
“這家美食城的消防安檢確實有問題，但有人不想被記者採訪。你想找的王經理躲在美食城左側的雜物間裏，那個掛着雜物間牌子的地方實際上才是真正的辦公室。”
“23秒，以你的均勻步速，從這裏走到目的地只需要23秒，大約47步，21米的距離……”
他一邊說這話，心裏還沒有忘記倒計時的事情。
165，164……
劉學佳剛剛還只是有些好奇，現在已經變成了吃驚。她有種非常不舒服的錯覺，明明這個青年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卻有種徹底看光自己裡外的意思。
自己明明什麼都沒問出口！
劉學佳決定不急於去採訪所謂的王經理，而是索性坐在了溫謙亦對面的座位上。
以她的身高，這個角度恰好看清溫謙亦的清秀五官，她覺得這個小男生長相還是挺符合自己審美觀，心情頓時又好了幾分，出聲問道：“你……”
溫謙亦突然抬起頭，靜靜地注視着劉學佳。
就像什麼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從容不迫。
“我知道這次採訪對於你這個實習記者的身份來說十分重要，而且我也明白不可能憑藉一張嘴，就讓你放棄採訪離開美食城，但是，請你安靜的再等上三分鐘，好嗎？”
劉學佳訝然。
在她眼裏，溫謙亦這種年齡還只能算是弟弟的輩分，以這種年齡說出這樣的話，無論如何都有種突兀的怪異感，像是小孩子在模仿大人說話的樣子。
只是溫謙亦的清秀五官確實符合她的口味，好看的人總是更容易得到理解，因此溫謙亦不禮貌的打斷，不但沒有讓劉學佳微惱，反而讓她生出些忍不住的笑意。
她粉色的嘴唇輕抿，展顏笑道：“小同學蠻有趣的——”話還沒說完。
劉學佳突然對上了溫謙亦的目光，心中一顫。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
佈滿血絲，焦點渙散，還有種不符合同齡人的堅韌。
這時候，劉學佳終於發現這個青年的怪異地方。溫謙亦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地方。
但他實在是太安靜了。
正常人很難控制住身體長時間一動不動，呼吸、心臟跳動、肌肉抽搐，有無數種原因會讓大腦發出命令，讓身體乖乖聽話，做出一些微小的動作。
無論如何，再怎樣靜坐，人都是會動的。而不是麥當勞門口的小丑叔叔那樣，永遠保持一個姿勢，怪笑地盯着你。
溫謙亦的身上幾乎找不到這種本能反應……就像是一具失去了條件反射的屍體。
劉學佳心理活動很微妙，既好奇，又湧現出一種來自於潛意識中的預警。女人的直覺與貓一樣，隱約察覺到眼前的這個青年人身上，潛藏着某種難以想像的可怕事物。
她依舊職業化的微笑，但身體下意識往後拉了一小段距離。
對於這個女人怎樣看自己，溫謙亦毫不在意。
“32，31，30……”
他再次低下頭，表情越來越凝重，緊張的等待着倒計時為0的時刻。
這時候從惠豐美食城正門口走進來一個少女。
她揮手給自己扇着風，似乎熱急了，瞧見美食城裏面的冰點店，眼前一亮，快步就要走過來。剛走了幾步，突然注意到坐在過道上的溫謙亦，有些驚訝，揮揮手向溫謙亦的背影喊道：“溫謙亦，你怎麼在這！”
溫謙亦聽到聲音就愣住了，緩緩轉過身，看到來人時，臉上帶着無法掩藏的震驚，再也沒有剛剛那副萬事都在預料之中的淡定表情。
他也想問。
“她怎麼可能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