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進去一看,
唐青長嘆一聲,這麼乖(傻),沒錯都要變有錯。
“楊家嬸子,這種大事還是進屋好好說,站在門口,這街坊四鄰的......”唐青說話點到為止,陳嬸是聰明人,畢竟事關自家閨女清譽。
剛疑惑楊雪姑娘怎麼不在,唐家大門就被“哐當”一聲砸了開來。
看見唐霈跪在地上,楊雪紅紅的眼圈裏又泛起淚光:“媽,我說了多少遍了,不關唐大哥的事,我根本就沒懷孕。你怎麼就不信我。”
楊大嬸牽着她,進屋找了個椅子給她坐下:“你是我閨女,我怎麼不信你。可是大大小小的醫生都看遍了,診出來還是這個結果。媽知道你是好孩子,一定是讓人給騙了。你別怕,這事他們家不負責,我跟他們沒完。”
楊雪忍住啜泣:“說到底,你還是不信我,我都這麼大了,哪能讓別人輕易就騙了去。說這話,我也不怕臊了。唐大哥連我的手都沒碰過,哪能對我做出什麼事來。媽,你總不能光聽着外面人坑蒙拐騙,卻不信自己女兒吧。”
唐青偷瞄了眼自家大哥。唐霈低着頭,眉頭輕輕動了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整個屋子裏,反倒是剛剛氣急敗壞的唐媽,這會兒最像個局外人,氣定神閑地在座位上喝着茶。
唐青湊過去挨着她坐,喲,還是自己帶回來的花果茶,顏色鮮亮,一看就是剛剛泡上的。看來,唐霈這跪得不冤,唐媽讓他跪怕不是跪的小雪姑娘的事。
好像知道了什麼小秘密,還有點興奮呢。唐青眯了眼,往唐媽身旁的椅子上靠。
“好,就算不是懷孕。可是你先前見天裏往這兒跑,又傳出個懷孕的事。現在鄰里都傳遍了。你以後還怎麼嫁人。”楊嬸跟着哭,“唐家妹子,不是我要做這個壞人。我們家小雪,接觸過的男人除了她大哥,就是你們家唐霈。都是做父母的,哪家孩子不是自己心頭上的肉。別人說她可不就是在挖我的心嘛。”
唐媽不能繼續裝聾作啞,點了點頭:“我懂,我懂。”別的話卻不再說。
正屋的門開着,傍晚的風吹進絲絲涼意,唐青強忍下一天的疲累:“楊嬸,說出來也不怕您笑話,我雖然才十六歲,但好歹也跟着師傅後頭學了近十年。我替楊雪姐姐先看看,您要是不放心的話,明天我請假陪着她回去請我師傅。”
“對,小青的師傅醫術了不得。”唐媽放下手中的杯子,豎起了大拇指。
楊雪蹙眉,轉臉看着唐青。
唐青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號完一隻手,又讓楊雪換了只手。她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算配合,換了胳膊,繼續讓唐青診脈。
脈相弦滑有數。
唐青長舒一口氣:“不是懷孕。”
許是她表情放鬆,楊雪緊繃的肩臂也跟着松垮下來。
楊嬸輕嗤一聲,不以為然:“那麼多老醫生都診的一樣,小姑娘,你嘴皮子上下一碰,說不是就不是。未免太輕狂了。”
楊雪尷尬地看向母親,但到底沒有替唐青說什麼辯解的話。
唐青挑了挑眉,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唐霈,他像是失去了五感,只管像個雕塑般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坐在椅子上的唐媽,更是一副萬事不管的樣。
“楊姐姐,你之前月事來的時候,是不是經常肚子疼,像是有刀在小腹里攪動?”唐青問道。
楊雪訥訥地點了點頭。
楊嬸:“這又能說明什麼,女兒家來月事的時候,疼得很的多了去了。”她這是關心則亂,丈夫去的早,女兒這些年幫着家裏忙裏忙外,就因為診出個懷孕的事,被街坊四鄰拿出來說來說去。到這份上,女兒是不是懷孕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給她找個好的終身歸宿。
唐霈自然是最佳選擇。
唐青接着解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楊姐姐的小腹是不是隆起了?之所以表面看不出來,應該是因為楊姐姐太瘦了,再加上,穿着這種寬大的衣服,旁人不注意自然不知道。”
不需要驗證,光是楊雪怔忪的表情,就能說明問題了。
楊嬸不甘心:“唐家妹子,你跟我說句準話......”
唐青立刻打斷了她,很是溫和地勸道:“楊嬸,其實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調理好楊姐姐的身體,其他的事情,什麼時候再說都行。”
唐媽連忙搭腔說:“身體要緊,身體要緊,把身體養好了,什麼都好辦。”
開玩笑,再想把自家兒子嫁出去,也不能這麼隨便。這姑娘這麼看的話,着實不是好生養的身段。真娶進門來,我們家不是虧了。
對着自家媽媽,唐青也是真的尷尬。
唐青:“楊姐姐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癥狀,都是因為子宮干血。子宮裏血氣稀薄,冷氣內滯,才會導致氣血不行,月事不來,腹部隆起像是懷孕。”
楊雪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
唐青:“我先開三天的葯,你先吃着,三天後,我再看要不要改藥方。”
不拖延時間,唐青立馬跑進房間裏,找出紙筆開了藥方。針對她的病情,先開了蘇合香散。
蘇合香散由蘇合香、冰片、麝香、安息香、檀香等組成,芳香開竅,行氣止痛。既然楊雪的病是因為氣薄,就要先行氣。
楊雪半信半疑地接過藥方。
唐青熱心,生怕她不吃藥,打包票道:“葯你記住吃,我既然開了葯,就有十足的把握。別的病我不敢說,你這種小病,我還是看的來的。”
一路送她們出去,唐青囑咐道:“開始吃藥之後,每天拐個路去衛生所找我一趟。這段時間忙,我每天回家的時間不定,你們來找指不定得撲個空。”
做到這個份上,唐青自問仁至義盡,再主動就過了。
好不容易打發走楊家母女,唐媽一把拉過唐青:“剛剛人家在這兒,我不好下你面子。你那葯沒問題吧,吃出點事可怎麼好。”
唐青看着她一臉憂心忡忡,不免好笑:既然擔心,何苦裝看不見,一心只想把人家趕出去。
午後,衛生所里年紀大的醫生怕熱,索性把門關起來。所里養着的大黃狗趴在院子裏吐着舌頭。
唐青在葯櫃裏翻着前幾天剛收進來的藥材:當歸、芍藥、阿膠......好像大黃的量不大夠了,下次多要點。
午後的寧靜,就跟氣球升到半空中一般,突然被門的猛烈撞擊聲戳破了。
在屋內小憩的醫生們,把蓋在身上的毯子一掀,慌忙跑出來。門外,是擔架上的楊雪和哭得肝腸寸斷的楊嬸。
陳醫生看着手捂住腹部的楊雪,舒了口氣:“誰看的病,找誰去。跟我可沒關係。”說著就進了屋。姜醫生深深看了一眼唐青,也跟着進了屋。
唐青仍一臉平靜:“勞煩各位抬進屋裏。”
楊雪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留下來。
唐青安撫她:“別害怕,正是正常現象。”
靠着擔架的楊嬸抬起來,眼睛瞪得通紅,她用力推開唐青:“你滾開,說什麼風涼話,什麼正常,小雪都快疼死了。我早說不應該相信你的,偏偏小雪怎麼也要試一試。現在好了,我告訴你,要是我姑娘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拚命。”
唐青撞到桌邊,背上一陣劇痛:嘶,肯定青了。
楊嬸對着屋子裏的其他醫生,“啪的”一聲跪了下來:“求你們救救我閨女,你們大人不記小人過,求求你們,我給你們磕頭。”說著重重地嗑在地上,聽着讓人心驚。
再鐵石心腸的人都不免動容。
陳醫生實在不想趟這趟渾水:“我醫術沒有姜醫生好,姜醫生來吧。”
姜醫生皺了皺眉,也不在推脫,上前搭着楊雪的脈。他面色越來越凝重,好半晌都沒說話,把完脈,整個人都像被抽掉了精氣神,看上去老了好多。
“哎呦,這都是什麼事啊。現在的小年輕啊,仗着學了幾年醫,就隨便開藥,現在鬧出大事了。嘖嘖嘖。”陳醫生嘆了口氣,狠狠剜了眼唐青。
唐青從地上爬起來,從葯櫃裏取出少許芒硝和大黃。她握住楊雪的手:“楊姐姐,我現在去給你熬藥,喝完這一劑葯,病就快好了。”
楊嬸想反駁,卻被楊雪拉住了:“媽。”
楊嬸看着屋內,一個只顧着看熱鬧的陳醫生,一個癱坐在椅子上的姜醫生,再看向唐青點了點頭。
一個小時之後,唐青端着一碗黝黑的葯,喂着楊雪一口氣喝完。
原先蒼白了臉的楊雪,原本咬着的唇漸漸鬆開,腹痛明顯已經慢慢止住。
楊嬸喜極而泣,這是病情要好的樣子。女兒滿臉痛苦的時候,她真恨不得以身相替。
唐青把碗放回桌子上:“楊嬸,來幫着我扶楊姐姐進屋。”衛生所里每個醫生都有自己休息的地方,唐青雖然沒有掛牌行醫,但畢竟是關係戶,衛生所里也不差屋子,自是也配了間。
等楊雪稍微恢復了點精力,唐青陪着楊嬸送她回家。
許是之前鬧得動靜太大,進門的時候街坊四鄰都跑出來看,楊嬸滿腹心思。只能唐青幫着解釋:“楊姐姐之前喝的葯起了作用,是在排毒。現在已經好差不多了。”
傍晚的時候,楊雪驟然來了月事,開始只是一點點紅,後來量逐漸增加,讓人不免有些害怕。到夜晚的時候,肚子已經明顯小了一大圈,人也像終於輕鬆了般,再沒有之前那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第二天一大早,楊嬸帶着明顯已經好轉的楊雪,再次到衛生所找唐青。
雖然臉色仍然十分蒼白,但楊雪滿臉興奮,不住得對着唐青道謝。
唐青心中嘆氣,其實她要感謝的人是她自己才對,沒有她對我的信任,病哪有這麼容易好。
“這次之後,一定要好好補一補,出血太多,不補的人,人會更加虛弱。”唐青開了副芎歸膠艾湯,“現在不着急吃,抓了葯回去,等兩天再吃。”
芎歸膠艾湯是《金匱要略》裏的一道方子:二錢川穹、二錢阿膠、四錢芍藥、二錢甘草、三錢當歸、六錢乾地黃。可以起到養血補血的作用。
如果說楊嬸還是半信半疑的態度,楊雪此時已經快將唐青的話奉若神明了。恨不得把她寫的藥方都拿回家裱起來掛在牆上。
楊雪之前哭,是委屈,現在哭,是高興。
清清白白地姑娘家,從來沒做過出格的事。突然間犯了病,醫生們都說她是懷孕。連最的媽媽都不能完全信任自己,她怎麼能不委屈。
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大哥為了養一家人,進了軍隊裏,不知道過着什麼樣的苦日子。媽媽一個人擔起家庭的重任,她心裏不是不心疼的。一直告訴自己要懂事,做起家務來從來不喊苦不喊累,侄子侄女再調皮,也都好聲好氣地對着他們。
可是這段時間來,太委屈了。嫂子們懷疑自己和唐大哥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攛掇着媽媽去唐大哥家裏鬧,裡子面子都鬧沒了。街坊鄰里閑言碎語不斷,從前看着自己就豎起大拇指誇的人,這些天來都當自己是瘟病,見面恨不得離得遠遠的。
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而現在終於有個人把她從絕望的深淵裏拉了出來,她怎麼能不感激。這些天來,不肯認錯的堅持總算有了回報。
她當然沒有錯,沒有錯。
唐青看着楊雪嚎啕大哭,也有些感慨:這世道,女人要想活得漂漂亮亮的,真心難。
送走楊家母女倆,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奇怪。
陳醫生一直偷偷看唐青,唐青看回去的時候,她又裝作若無其事。姜醫生從昨天開始,就一直神遊天外,魂不守舍。
“唉,果然,長江後浪推前浪。”姜醫生長嘆一聲,整天都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