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讓遺憾少一點
穆百里生死難料,趙無憂自然是心急如焚,可這面上卻得保持最初的冷靜。不管什麼時候她都是這些人的頭,若是她亂了方寸,那麼這些人都會手足失措。
“爹,你想說什麼?”趙無憂道。
溫故輕嘆,“這話不是該我來問你嗎?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想把蝴蝶蠱取出來,這東西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嗎?既然穆百里還有一口氣,我就不能讓他死。”趙無憂深吸一口氣,“爹,你實話實說,有沒有把握把蝴蝶蠱取出來?”
“有。”溫故道,“我能幫你取出來,但是你要知道,一旦蝴蝶蠱離開你的身體,你的運氣可就沒那麼好了。昔日你處處有驚無險,都是因為有蝴蝶蠱的治癒功能,讓你避開一次又一次的殺機,便是那趙無極刺了你幾刀你都能活下來,幸賴蝴蝶蠱之功。”
溫故凝眉看她,“這才是你娘留給你的護身符,唯一能護佑你周全的。你若是取出來,那麼以後疾病與受傷都只能靠你自己的體質來抵抗。”
“那就不成問題。”趙無憂如釋重負,“我還能活着,他也能活着,那就一起白頭到老罷了!”
溫故有些猶豫,“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穆百里此刻身子虛弱,一時間未必能吸收這蝴蝶蠱的烈性。蝴蝶蠱本屬陰,而男子生來屬陽。一旦融合了蝴蝶蠱,這世上就再也沒有蝴蝶蠱了。”
“也就是說我若救了他,蝴蝶蠱就會於他融合被他吸收消化,這世間瑰寶就此消失了。”趙無憂懂這個意思。
“是!”溫故道,“如此一來,蝴蝶蠱到了你這一代,也就斷了。這世上唯一一枚蝴蝶蠱,你可要想仔細了。”
趙無憂笑了笑,“若是爹有事,娘會不會救你?”
溫故啞然,依着慕容的性子,自然會不惜一切。
“爹既然都有了答案,何況是我呢!”趙無憂淡淡的笑着,“我跟他今生緣定,不求來生也不許諾來生。這輩子都情深緣淺,還要等到下輩子那該多苦。爹,我吃不了這苦。”
溫故輕嘆,“我也吃不了這苦。”可偏偏生離死別了十多年,也吃夠了這人間相思苦。
四十四重天,離恨天最高。
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我想把蝴蝶蠱取出來,眼下已經沒有別的辦法。”趙無憂望着溫故,“但凡有一點辦法,爹都不會讓我出來跟我談這些事。爹,蝴蝶蠱在我身體裏也只是保我一世無憂,可我沒了穆百里卻並不會快樂幸福。幫我一次!”
溫故苦笑,“你跟你娘一樣的固執。”
“我是爹和娘生的,爹又何嘗不是呢?”趙無憂望着手中的骨笛,“一輩子就栽在一個人手裏,其實也挺好的。我不後悔!”
“取蠱也不難,畢竟蝴蝶蠱如今是你的一部分,你想拿出來自然也可以拿出來。我去鎮上的鋪子裏買點葯,用引蠱蟲粉把蠱蟲引出來,你就可以渡給穆百里了。”溫故眯起危險的眸子,“但是我還得告訴你一件事,你必須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爹這話是什麼意思?”趙無憂蹙眉。
溫故笑得有些無奈,“你自己是怎麼經歷蝴蝶蠱開化的,還記得嗎?”
眉睫駭然揚起,趙無憂定定的望着自己的父親,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等着趙無憂回來的時候,素兮便察覺她的臉色有些不太對,可趙無憂慣來是個沉靜之人,她不願說的誰問都沒用。
素兮沒敢吭聲,只是悄悄的合上房門,留着趙無憂安安靜靜的陪着穆百里。
“陸國安的事,我可以幫着想辦法。”溫故道。
素兮拎着酒壺的手,輕輕顫了顫,略帶不解的回頭望着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溫故深吸一口氣,“簡衍還活着不是嗎?”
“那又如何?”素兮蹙眉,“你要去殺了他?公子說的那些話,你都沒聽明白嗎?公子要留着簡衍,要讓他看着他自己逐漸腐爛。這是懲罰,絕不給予痛快。”
溫故搖頭,“不,你不懂我的意思。我想說的是,簡衍身上有蠱。陰魂不散這種蠱十分難得,也不知這摩耶是從何處得來的,但不管從何處得來,這東西都是個好東西。”
“巫族以煉蠱養蠱為生,所以這東西不管在誰身上都可以活下來。這就意味着,如果陸國安的內臟還算完整,我就能讓他變成第二個簡衍。”
素兮手中的酒壺砰然落地,她站在那裏盯着溫故看了很久。
溫故也知道這不是個好建議,簡衍如今是什麼模樣,各個都心知肚明,要把陸國安變成這樣,將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寧可他長埋地下,至少他不會覺得痛苦。
可若是做成了活死人,就得看着他自己逐漸腐敗。而至親至愛,則會看着他逐漸死去,每一天都是倒數的日子。這日子並不長,也不會快樂,只是多了點陪伴而已。
“你自己選擇吧!”溫故輕嘆,“畢竟這種事。也不是什麼好事。”
語罷,溫故轉身離開,素兮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半晌回不過神來。
活死人?
跟簡衍一樣,只能在腐敗里逐漸消亡?只是多了一些陪伴而已,至於那些痛苦則會有增無減。
心裏的掙扎,讓素兮不知該如何是好。若他還在,她也許還能問一問,他願不願意用有限的生命來陪伴她一程。可現在,主動權都在她手裏。
她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要答應嗎?
再見一見他?
雪蘭緩步走出,“溫大夫是巫族的人?”
素兮顯得有些無措,“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追究溫故是不是巫族的人,似乎也沒那麼重要,只不過……溫故一直在趙無憂身邊,那這趙無憂是不是也跟巫族有關?否則這蝴蝶蠱怎麼可能落在趙無憂的身上呢?
該不會,這趙無憂也是巫族的人吧?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裏?
雪蘭苦笑,“若是我,我想我是希望見到他的。雖然陪伴消亡是一件比死更痛苦的事情,可至少沒那麼多遺憾。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他能活着,我能把想說的都告訴他。要是捨不得,來日黃泉路上就一起走,誰也別把誰丟下。”
素兮笑得有些凄涼,“飲罷千樽大漠裏,孤墳不見白頭人。”
“同是天涯淪落人。”雪蘭潸然淚下,“都是空有長情滿胸腔,錯把白雪當白頭。還能抓住的時候,就別猶豫吧!大漠裏埋葬的屍身沒那麼容易腐敗,興許還有機會!”
音落,素兮已經轉身離開。
雪蘭想着,她大概是去找溫故了。
“如果可以重來,我也好想有這樣一次機會。”雪蘭拭淚,輕輕捂着自己的心口,含笑低語,“可你這人總是太自以為是了,每次都替我做決定,就連最後這奮不顧身,你都沒有問過我的意見。這對我,真的公平嗎?就算我想回頭,可你也得等等我啊!”
心很疼,卻也無能為力。
大漠裏的天氣格外乾燥,人死後快速脫水,如果幸運的話,如果上天願意給這樣一次機會的話,素兮約莫還能再見到陸國安。
趙無憂定定的望着她,“你真的決定了?”
“我不想再對着冰冷的墓碑,說一句我答應你。”素兮深吸一口氣,“就算是死,也該讓他知道我最後的答案!”
趙無憂點點頭,“我尊重你的選擇,剩下的就得看天意了。”
“這屍身是最重要的,其次是蠱蟲,還有就是運氣。”溫故凝眉,“畢竟簡衍當時的情況特殊,他是剛死就被蕭容下了蠱蟲,所以成活的機會比較大。此後格外注意保養,便能存活這麼久。但是陸國安畢竟失去已久,如果腑臟都脫水風乾了。那……”
素兮坐在那裏,面色晦暗,“那就說明我跟他之間的緣分太淺,說明我那句話只能留到下輩子再說。”
趙無憂輕輕拍着她的肩,“努力過,遺憾少一點。”
那老頭倒是很興奮,他一直對蠱毒格外感興趣,所以聽得這溫故要把簡衍身上的蠱給取出來,種在陸國安的身上,這對他而言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所有的一切事宜,他都會悉心照辦,盡量做到萬無一失。
他想知道,這蠱毒真的有傳說中的這般厲害嗎?能讓死人復活?人都死了那麼久,連餘溫都散了,能因為這小小的一條蠱蟲。就可以睜開雙眼?
其實溫故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畢竟這陸國安死去多時,要想活過來真的只能看天意。而且就算陸國安真的爬起來了,他存活的時間會很短,絕對不會有簡衍這麼長命。
然則三五日也好,哪怕一個時辰也罷,總歸是素兮的一場心愿。
只要儘力就好,剩下的全憑天意。
溫故在老頭的帶領下,親自去了一趟南撫鎮的藥鋪,他要抓的葯有些怪異,這藥方自然也是奇怪的。還跑去抓那些奇奇怪怪的蟲子,一直折騰了兩天,才算把該有的都勉強湊齊了。
有些葯,溫故不敢在一個鋪子裏買,所以老頭便領着他去了多家藥鋪。找不到的藥材。老頭就帶着溫故親自去找,因為都是同行,是故在這方面兩老頭都是頗有默契的。
“你尋這些葯,是為了取蠱?”老頭問。
溫故輕嘆一聲,“穆百里這頭已然是這樣,多一日少一日也無妨。然則這陸國安長埋地下,若是不儘快處置,這把握便越來越小。”
“其實連你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讓他變成簡衍這樣。”老頭早就看穿了溫故的心思。
溫故點點頭,“這東西講究個天時地利,可現在天時地利都不在我手中,饒是我有蠱在手,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老頭無奈的扯了一下唇,“若真當如此,也只能說是緣分太淺,終歸怨不得。”
二人牽好駱駝,準備離開南撫鎮。
驀地,溫故陡然頓住腳步,徐徐轉身往後看。
“怎麼了?”老頭也是機靈的,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這南撫鎮他待的時間也不短,這來來去去那些人,他自然是清楚溫故的擔慮是什麼。然則凡事沒有絕對,老頭哼哼兩聲,“諒那些小東西也不敢在這裏造次,這地帶連官府都管不了,誰有這麼大的本事敢在這裏逞強。”
這南撫鎮本就是亂得很,在這裏頭做生意的,都是些有點真本事的。沒兩把刷子,誰也不敢在這裏把日子扛下來。
上了駱駝,二人快速離開。
遠處,有兩人緩緩走出。將手中的畫軸塞回背上的包囊里,“是他沒錯。”
語罷,二人快速離開。
有影衛在後頭跟着,他們是趙無憂留在南撫鎮的眼睛,趙無憂辦事慣來仔細,總歸要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才好。所以這南撫鎮裏頭若是有什麼異動,趙無憂會第一時間知道。
“跟着這兩人,查清楚是誰的人。”影衛統領低語。
底下人頷首,當即跟着這兩個探子離去。務必要把一切危險都遏制在搖籃里,絕對不能輕縱一人,否則將禍患無窮。
溫故和老頭回了客棧,如今該着手將蠱取出來。是故現在,溫故要去看一看這簡衍的情況。如果簡衍體內的蠱快消失了,那這取蠱也就沒有意義了,成活率會更低。
自趙無憂走後,簡衍便一直躺在那裏,這一次真當成了行屍走肉,真當沒有半點反應可言。耳畔是趙無憂有條理清晰的話語,原來這世上最傻的人是他。
被所有人騙得團團轉,最後生不如死,死又死不了,還真是……
門開了,簡衍下意識的扭頭去看,想看一看那一襲白衣之人。
可惜來的是溫故,讓他有些失望,卻也是意料之中。她走了,不會再來看他,而他將在這裏看着自己逐漸腐敗,最後帶着遺憾離開這人世間。
溫故在站在床榻邊,老頭在邊上守着。他得盯着溫故,看這蠱是如何從體內取出來的。
簡衍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溫故,他知道溫故是個大夫,所以今兒溫故過來要麼是殺人要麼是治病救人。要救人,大概也是為了救穆百里。
“我身上的屍毒,是無葯可解的。”簡衍開口,“別白費心力了。”
“我知道。”溫故輕嘆,“左不過我今兒來,不是為了穆百里的屍毒,他那毒我已經找到了解毒的法子,不必你來操心。你如今該擔心的是,你身上的蠱。”
簡衍冷笑兩聲,“你想取我身上的蠱毒?”
“沒錯。”溫故直言不諱,“蕭容能給你下蠱,我就能把蠱從你身上取出來。大概蕭容也沒告訴你,他還有一個師兄和一個師弟吧?很不巧,我便是那個不爭氣的小師弟,是他殺不死的小師弟。”
“你是鬼宮的人?”簡衍倒吸一口冷氣,“你……”
“穆百里也是鬼宮的人,所以蕭容這麼做,無疑是等着大師兄來清理門戶。”溫故淡淡然的望着簡衍,“知道嗎,如果是我,我一定會把你碎屍萬段。可無憂說留着你比殺了你,更能讓你痛苦,所以我便忍耐了下來。你害死那麼多人,就算死一百次一萬次都不夠。”
簡衍沒有吭聲。
溫故帶着特製的手套去觸了觸簡衍的心口,心臟處已經軟塌下去,可見他的日子也不多了。眉心微皺,溫故長長吐出一口氣。
老頭忙問,“如何?”
“大概也就這幾天。”溫故起身往外走。
簡衍道,“這幾天就是我的大限,是嗎?”
溫故頓住腳步,“你還嫌不夠長嗎?”
“能在我走之前,再見一見她嗎?”簡衍問,“有些話,我想最後同她說一說。”
“有必要嗎?”溫故冷笑,“殺人千百次,最後一次懺悔,於是以前的賬就可以一了百了不作數了?簡衍,這世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穆百里還躺在那裏,你覺得無憂還會再來見你嗎?該說的,她已經同你都說清楚了,剩下的是你一個人的悔恨交加,跟她沒有半點關係。”
房門關上的時候。簡衍笑得凜冽。
一個人的悔恨交加,終究也只是一個人罷了!
可是合歡,我還是喜歡你,怎麼辦?
“他們之間好像有些糾纏不清。”老頭道。
溫故搖頭,“不,從始至終都沒有過糾纏,是他一個人的妄念罷了!”
“也難怪,這麼優秀的女子,是男人總會心存肖想。”老頭惋惜,“可惜了,人總是在追求自己得不到的。所以說情愛這東西,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橫豎你沒有。”溫故抬步離開。
老頭一愣,當即吹鬍子瞪眼,“你這老東西光顧着說我,有本事你也冒出來一個!都是千年的老光棍。大家誰也別說誰。”
溫故翻個白眼,“我可不是老光棍,我有妻有女,左不過是妻子早逝罷了!”語罷,溫故哼哼兩聲,“我家閨女可優秀着呢!這點,你沒有!”
氣得老頭直跺腳,可死活答不上話來。
溫故已經開始準備,如今就等着去把陸國安的屍身起出來,如果屍身保存得尚好,這內臟脫水也不是很嚴重,估計還能跟簡衍一樣活動一段時間。
雖然是活死人,可好歹也圓了素兮跟陸國安的一份情義。結局是更加殘忍的,但遺憾卻能少一些。
難逃一死的愛情,等不到發芽開花,但可以陪伴着枯萎,直到滄海桑田的覆滅。
大概是天可憐見,陸國安的屍身保存得極好,也虧得當時的天氣格外的乾燥,而這一陣是大漠裏的旱季,所以沒有半點雨水侵蝕。
再見舊容顏,早已淚滿襟。
不聞斷腸聲,卻作斷腸人。
素兮站在那裏,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激動是害怕抑或是腦子一片空白。她無法思想,只是目不轉睛的望着擔架上的屍身。
趙無憂輕輕握住了素兮的手,“你已經做了選擇,剩下的就讓陸國安自己去選擇吧!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釋然的機會。”
素兮沒說話,眼睛微微泛紅。眼眶裏卻沒有淚。
把屍身抬到了簡衍的房間,這種生長在陰暗處的蠱蟲,是見不得光的。就好像簡衍這些日子,只能當個苟延殘喘的怪物。
一想到陸國安以後也會變成這樣,素兮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她在猶豫,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如果陸國安真的變成了這樣,她又是怎樣的心情?
看着他一日日的腐爛,一日日的消亡,細數着倒數的日子,是怎樣的悲哀與痛楚?
他會受不了吧?
那樣一個重情重義,然後又固執的人,應該無法接受這樣一個自己吧?
可她真的好想讓他起來,告訴他那個問題的答案。梨花樹下,煙雨重樓,我願與君生死不相離。他年若君故。與爾披白衣。
溫故洗了手,瞧了一眼緊跟着自己的老頭,無奈的輕嘆一聲,“把門關上吧!”
老頭點點頭。
簡衍最後看了一眼房門,趙無憂和素兮就站在外頭,可趙無憂愣是沒有再進來多看他一眼。他想着,她大概是真的愛極了穆百里,愛到了深處,所以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自己了。
“可我有什麼辦法呢?明明是我先來的,最後出局的卻是我,這對我來說才是不公平的。”簡衍自言自語,“我一直都希望有朝一日能讓你為我穿上這嫁衣,沒想到最後,你卻連送我一程都不肯。”
溫故眉心微蹙,“最後?你最後那一刀不就是無憂給的嗎?還想怎樣?還嫌不夠?簡衍。你跟無憂所有的情分都在那一日斷了,如今你只是個活死人罷了,何來的情愛可言?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偉大,你沒那麼偉大。你為了一己之私殺了那麼多人,險些害得大鄴覆滅,不過是個令人厭惡的可憐蟲罷了!”
簡衍苦笑,終是闔上了眼睛。
過往歷歷在目,他想起當年他救她一命的情景。後來她的權勢越來越了不得,最後成了禮部尚書,成了一品大員,兩人漸行漸遠。
他想着,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也曾有過快樂吧!左不過這些快樂,後來都被陰謀詭計都摻雜着,逐漸沒了最初的模樣。
銀針刺入心口的時候。簡衍說了一句話,“猶記少年時,莫忘初相遇。”
鬼宮的獨門心法,配上巫族特有的引蠱之術,老頭瞪大眼睛,看着有一個黑漆漆的東西從簡衍的身上爬出來,蠕動着纏上溫故特製的長針。
下一刻,溫故快速將銀針拔出,準確無誤的刺入陸國安的心口。
這蠱蟲不是你想種就能種的,好在這陰魂不散本來就是巫族的秘術,溫故身為巫族族長的兒子,對這東西還是比較能夠把控的。
雖然陸國安的屍身也開始了腐敗,但溫故下針慣來快准狠。
事先把自己的血滴在陸國安的心口,然後用銀針慢慢的深入陸國安的心口處。蠱蟲嗜血,最喜歡這種血腥氣,所以要想順利種蠱,溫故得費一份心,免得這蠱蟲下錯了地方便是前功盡棄。
等着引入了蠱蟲,溫故用自己的內勁緩緩推送。
生人種蠱和死人種蠱的方式是不一樣的,何況陸國安死去多時,這蠱蟲能不能存活下來也是個問題。剩下的就得看這蠱蟲的存活力如何,若是能活,那麼一天一夜之後陸國安就能起來。
若是不行,那隻能說是緣分太淺,到此為止。
“就這樣嗎?”老頭問。
“還想怎樣?”溫故長長吐出一口氣,額頭上滿是汗珠子,“這是死蠱,存活機會不大,所以……看運氣吧!”回頭看了一眼木板床上的簡衍。
沒了這蠱,簡衍便徹底的死了。
他留給這人世間的。唯有這一副爛到了不成樣子的屍身,還有這經久不散的怨氣。
不過溫故想着,他最後應該也沒多少怨氣了,畢竟該說的趙無憂都說清楚了。
簡衍被蕭容騙了那麼多年,一直固執的相信取出蝴蝶蠱是對趙無憂最大的保護,可沒想到他的固執三番四次的陷趙無憂於絕境,還險些累及趙無憂的性命。如今說開了,他對趙無憂的怨氣便也漸漸的散了,否則他不會說那兩句話!
輕嘆一聲,溫故道,“把陸國安抬出去吧!”小心的用黑布將陸國安的屍身覆住,“這一天一夜裏,萬不能見光。”
老頭道,“這樣活着,想想都覺得痛苦。”
“那就看值不值得了。”溫故道。“生離死別沒個交代,總歸是遺憾。如今怕是捨不得死又想死,生怕自己這副容色,嚇着心愛之人。”
老頭無奈,“這倒是個難題。”
“這蠱早前也有人受過,可大部分人都選擇了自盡。”溫故苦笑,“就是見不得親人這般痛苦的等待自己腐敗消失,所以……很少有人能熬到最後的。”
“所以這簡衍也是個奇人。”老頭笑着打趣。
溫故輕嘆,默然不語。
素兮便守着陸國安,在那陰暗的密室里,靜靜的等着陸國安身上的奇迹能快點發生。她有些緊張,有些局促,這輩子殺了那麼多的人,都沒有手抖過一下,可這一次她卻渾身顫抖。
趙無憂站在外頭沒有進去,長長吐出一口氣,“爹,你跟我說實話,成功的機會有多大?”
“不大。”溫故道,“我探過簡衍的心脈,這蠱蟲在他的體內已經生存艱難,也就意味着蠱蟲怕是有些缺陷。如今這陸國安的屍身時隔多日再取出來重新種蠱,本身就有些困難。簡衍當初之所以成活是因為剛死不久,胸腔里還存了一絲氣,所以對蠱蟲的接受力比較好。”
趙無憂斂眸,“但願不要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溫故輕嘆,“若真當如此,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如今的條件,容不得我重新培養蠱蟲。煉製毒蠱,所以這次不成功就別再想了。”
機會只有一次!
“但願老天爺長了眼睛。”趙無憂轉身離開。
溫故跟在其後,“至於你的事情……”
趙無憂頓住腳步,身子微微僵直,心跳得有些厲害,“爹……別再勸我,該說的你都說清楚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沒什麼可後悔的。就算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也有足夠的信心等到相守的那一日。我想跟他在一起,一輩子。”
“好!”溫故輕嘆,“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但是如今這局面,怕是要等一等。等陸國安醒來,素兮才能幫得上忙。否則交給旁人來幫,我不太放心。”
趙無憂回眸看他,“不必了!雪蘭就可以。”
“她?”溫故蹙眉,“早前她做下的那些事,還不夠教訓嗎?”
趙無憂搖頭,“以前是以前,如今她不一樣了。素兮要擔心陸國安,就算陸國安醒來,她以後的日子都會在煎熬里度過,我不希望她再分心擔慮着我。橫豎我也沒打算回京城去,是故這蝴蝶蠱在與不在我的身子裏,都沒什麼要緊的。”
“你真的決定了?”溫故定定的望着她。
趙無憂頷首,“是!”
“你信,我便信。”溫故道,“我去準備。你什麼時候想開始了便說一聲,我隨時都可以替你取蠱。”
“好!”趙無憂報之一笑,“我去看看穆百里。”
言罷,趙無憂轉身離開。
溫故站在原地,自從南撫鎮回來,這心裏頭總有些落不到實處,總覺得有些心慌意亂。蝴蝶蠱取出來倒也沒什麼,只是會讓趙無憂暫時虛弱一陣,然則溫故擔心的是以後。沒有了蝴蝶蠱的庇護,趙無憂還會不會遇到危險呢?
相比對穆百里這個女婿的擔慮,身為父親的溫故,更在乎自己的女兒的周全。
不過趙無憂並沒有直接去穆百里的房間,而是拐個彎出了客棧,在客棧後頭的見到了自己的影衛首領。她想要跟穆百里在一起,雖然迫切希望。卻也不能大意。
她不能跟穆百里一樣,兩眼一閉就什麼都不管了。
環顧四周,確定四下無人窺伺,首領行了禮,“公子,卑職發現這南撫鎮裏還有人在活動。”
“確定是哪一方勢力嗎?”趙無憂問。
首領道,“在一戶農家裏抓住了兩個,但是沒發現其他人。還搜出了不少東西,其中有幾幅畫,裏頭畫的分別是公子、素兮姑娘以及……溫大夫,還有便是……千歲爺和陸千戶!”
袖中的手陡然攥緊,趙無憂當即眯起危險的眸子。